云倾天阙






    罄冉离开皇宫,便发疯般御马狂奔,几次险些撞到路上行人。她不知道自己再急什么,似是身后有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出了谧城北门,便毫不犹豫得掉转马头折向东面,一路飞驰,任由冬日冰冷的风吹过面颊,吹入衣襟。仿似这样,便能消去心里的烦躁和难受。

    夕阳缓缓西落,当旷野枯黄的草色晕染上红色柔光时罄冉才缓缓放慢了马速。清风剧烈喘息着,罄丹面有歉疚,抚摸着它,叹了口气。

    遥望四周,眼见前方不远山道排开,隐约有旗帜飞扬,罄冉却是一愣。原来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谧城东北谷地的青国军营,渡军营。

    那日送别燕奚痕,蔺琦墨言凤瑛将孜军营交由他调教,在北郊两人话别后,萌琦墨东来军营,而罄冉则回了谧城。

    此刻,不知不觉,她竟来了这里。三日前收到蔺琦墨的信,算算日子,明日他才回来。他此刻人该是没在这里的,罄冉蹙眉,一阵失落,正不知该何去何从,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回头去看,竟是凤戈。罄冉的眉蹙的越发紧,握着缰绳的手忍不住用力,清风嘶鸣一声,跳动了一下。罄冉忙松了手,安抚得拍拍它的头。

    转瞬凤戈已到眼前,见罄冉蹙眉看着他,他铁青的面上浮起冷色,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执给了罄冉。罄冉忙接住,低头一看,又是一愣,那竟是一面令牌。

    “陛下说,云姑娘愿意在军营呆着那便在这里吧,只是战英帝一击不成,必然还会再派人前来,姑娘需得注意安全,莫要再肆意行动。”

第三卷 第44章 四郎归来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最后一缕阳光洒向天空大地,给一切都镶上了一道金边。罄冉坐在绕山而过的一条小溪边,身后是广阔原野,身前连绵的山峰下星罗棋布的矗立着一座又一座军营。辕门上战旗在旷野晚风的吹动下,猎猎作响,透出几分军营特有的萧飒来。
  罄冉托腮而坐,溪水未曾结冰,却隐有寒意透出,空气中都有着冰洁的湿寒,而这种清冽,却能让心沉静下来。
  那日凤戈送来令牌便匆匆而去,罄冉独自入了孜军营,以代君劳军的身份。她此番前来军营虽说穿了男装,但却并没有刻意隐瞒女子身份,不曾易容。
  孜军营的领军统领白鹤是高门子弟,见的世面也多,常混官场,异常精明圆滑。见她呈上凤瑛亲赐的令牌,又系女子,也不多问,便直呼云小姐。安排她的住宿、膳食、甚至沐浴等小事皆事事躬亲,办的妥帖周到。倒是让罄冉生出几分怪异和尴尬来。
  由于凤瑛并未给她安排什么实际的职务,罄冉再军营可谓无所事事,出了营帐更是引来兵勇们侧耳相顾,暗自议论。罄冉便索性整日的呆在帐中,翻看兵书,独自对弈,只每日清晨练会儿剑,傍晚出来散步,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昨日凤捷来了次军营,给她送来了几套衣服,及一些女子用的物品。罄冉见他一脸铁青,满是不愿,自是知道若没有凤瑛的吩咐,他怕是恨她还来不及,自是不会主动来关心她。
  想到凤瑛的处处关心,想到他奋力挡在身前,迎上那寒冰一般凛冽的剑锋和那日屋中凌乱的血迹。罄冉心里一时歉疚、一时担忧、对那日他的失控已是不太介意,只是心里却似结下了一个疙瘩,想到要留在青国,时不时于凤瑛相对,罄冉便无措的心慌。
  忍不住询问了凤瑛的伤势,凤捷却不愿搭理她,只甩下一句:“想知道就自己去看。”便留下郁郁的她,兀自出了营帐,策马而去。
  想着凤捷对自己的敌意,想着他临去时那控诉的眼神。再想想凤瑛毕竟是为她受的伤,那般不顾性命的救了她。便是他对她做了那等荒唐事,但毕竟后来他还是不忍真正伤害到她,算起来这种事情是互相的,在她觉得受伤的同时,他定然更不好受。如此想着,她欠下凤瑛的,怕是更多。难道,她真的是个白眼狼,真如凤捷所有是个冷心冷情的女人?
  罄冉重重的,不知厌倦的又叹了口气。托腮望着溪水发起呆来,她想,在感情上,她果真是个糊涂虫,是这世上最不解风情的女子了,真真不知凤瑛到底看上了她的哪儿。
  夕阳打在面上暖暖的,让人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睛,脑子也微微迷糊。忽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罄冉骤然睁开眼睛,心一惊,猛地回头,一望之下,却已愣在当场。
  但见余辉下,一人一骑快马而来,扬起一阵尘土。她愣愣凝视着那旷野上一点傲然的白,望着那一人一骑快速逼来,眼中掠过欣喜的光泽,仿似痴望间已是不知何所,四周皆空。
  蹄声清扬,带着晚风快意夕光轻柔,白马飞腾,白衣呼卷,霞光辉煌,映的整个人美如冠玉,皎若清月,那白色的身影越驰越近。
  望着呆愣坐在溪边的罄冉,蔺琦墨面上笑意越发耀眼,他如黑缎般的长发仅用一根丝带挽着,舞动在身后,乌发下,星眸熠熠,眉扬鬓角,笑意疏朗。仿佛清风舞动朗朗明月,又似流云漫卷满天红霞,让罄冉猝然失神。
  片刻间,他已驰近,竟不减马速,反倒清喝一声将马儿驰的更快。他一双宝石般闪耀的眸子近盯着罄冉,在她的惊呼声中,于交错之极,弯腰伸臂将罄冉带起。
  罄冉愣愣的,见他横冲过来,尚未反应,只觉眼前一花,一阵风过,身子一轻,惊呼未落,人已被蔺琦墨揽腰带起。她青色的衣摆在空中扬起优美弧度,接着便落在了马背上,被扣在了蔺琦墨怀中。
  大白兴奋的嘶鸣中,前蹄踏入溪边浅水之中,溅起一片水花,交杂着罄冉飞起的衣袂。在罄冉的惊呼声中,白马腾空而起,蹄扬清空,身下粼粼波光闪过,清溪在夕阳下飞逝身下,犹如飞舞于漫天星光之上。
  罄冉扬唇而笑,一股痛快之感油然而生,禁不住让人心情也跟着飞扬。
  马儿带着两人自溪河之上一跃而过,落在对岸,又奔出一段,才缓缓放满了速度。
  山间晚风寒意拂面,身后坚实的怀抱却驱退了凉意,似乎只要这样呆在他的怀里,纵使冰洁万里,也能并肩而行,踏碎天长日久的冰寒。
  蔺琦墨一手揽紧罄冉,一手微提缰绳,大白缓缓停了下来。扔掉马缰,将头深深埋在罄冉颈窝,吸了口气,挑起唇角,蔺琦墨喃喃道。
  “真香……”
  身后传来他心房有力的震动声,罄冉浅勾唇角,面上红霞染起。却听蔺琦墨慨叹一声,又道。
  “数日不见,渴卿若狂。”
  他说着便那他生了胡岔的面在罄冉耳根,脖颈处一阵乱蹭,痒痒的,一阵酥麻由颈部蔓延而下,合着他动情的话,温热的呼吸,闹的罄冉又羞又燥,忙向前倾身,拍向他紧扣在腰上的手,嗔道:“油嘴滑舌。”
  “怎会是油嘴滑舌,天地可证,我这可是字字发自肺腑!”
  蔺琦墨将罄冉前倾的身体拉回,话语委屈的凑上俊面,笑道:“来,冉儿给四郎香个,一慰我相思之苦。”
  罄冉嗔恼的抬手,想拍上他挑笑的俊面,可侧目间见他眉宇间凝着重重的疲倦,星眸晶灿的眼中血丝密布,抬手的手便一下子改成了抚摸,划过他清隽的面颊,眸有疼惜。
  蔺琦墨哪里受得下她如此目光,只觉这丫头简直就是在勾引他,他双臂一紧,眼中精光大胜,俯身便欲吻上她桃红妖点的双唇。罄冉一惊,忙退了下,撇了眼不远处的军营,辕门处还能看到守军将士的身影。
  她急声道:“别闹了,快让我下去,让人看见了!”
  蔺琦墨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困的她更紧,朗声道:“看见便看见,爷我和自家娘子亲热,还怕别人看不成。冉儿,我好想你,你想我没?”
  见他又凑过来,罄冉只觉自己这个现代人怎生还没他这个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古人来的开放,她发现竟有点害羞,完全承受不住这人的热情。见辕门处兵勇分明已经注意到这边,纷纷翘首望来,顿时心头大燥,大声提醒道。
  “这可是军营,你快放开我!这般样子让将士们看见,看你还怎么树立威信。”
  蔺琦墨却不以为意的一笑,眨眼道:“军营怎么了?我蔺琦墨风流荒唐又不是第一天被世人知道。”
  他说着,不理兀自瞪眼的罄冉,俯身便在她红唇只上重重的落下一吻,吮吸几下,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直恼的罄冉低了头,这才望着她粉粉的后颈哈哈笑了起来。
  罄冉听他大笑,心口失跳,怕他再行疯癫之举,忙收了女儿娇态,抬手问道:“你去做什么了,这么些日,累成这般?”
  蔺琦墨怎会不知她意,笑意微敛,道:“是小殿下的事,嫂嫂将下殿下送来了青国,我去安置了下。”
  罄冉一愣,挑眉道:“小殿下?静王的遗腹子?”
  见蔺琦墨点头,罄冉眸有所思。青麟马上便要开战,静王妃却在此时将独子送到了青国,这份心智……不凡啊。早就闻静王王妃袁小妹聪慧过人,韬略类男儿,果真名不虚传。
  “袁烈武功不弱,冉儿没有受伤吧?”
  蔺琦墨没头没脑的话吹过耳边,罄冉回过神来,迎上他关心打量的目光,罄冉莫名有些不敢对视。低了头,心里忐忑,他既连刺客的来历都已查清,却不知凤瑛的事,他知道多少。
  罄冉实不欲隐瞒,但却无从说起。若是那日他在身边,许还有倾诉的冲动,可现下已隔数日,气也消了,怒也没了。再加上蔺琦墨和凤瑛现下又是合作关系,罄冉实在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问,她莫名已是想到了那日情景,微微蹙眉,面色已有些微恙。
  蔺琦墨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轻轻摇头,抚了两下她的头发,笑道:“这次还真该好好谢谢凤瑛,为此我也得将这孜军营给他调教的变个模样。”
  罄冉听他故意带开话题,微微一诧,抬头凝眉道:“你没话问我?”
  蔺琦墨却是一笑,满含包容,望着她满含忐忑的面容,定睛道:“冉儿,我们虽倾心相许,但却不代表你事事都得向我说明。你不说,自是为我好,我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只要知道你是我一生要守护的冉儿便好。不过……你心里有我的吧?冉儿快告诉我,有没有想四郎想的睡不着觉?”
  他明明前一刻还是深情款款的,一本正经的,转瞬便变了个模样,又嬉闹了起来,惹得罄冉一阵愕然过后便也轻松了起来,心底却因他的体贴和包容漾起了层层暖意。


第三卷 第45章 四郎立威
  翌日,罄冉醒来时便听到一声声喧哗自帐外传来。她的帐子是白鹤亲自安排的,离练兵场极远,于士兵们的营帐也刻意隔开,异常安静,平日便是兵勇们练兵的声音,并不闻这般的吵闹声,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匆匆起身,洗涮过后,出了帐篷便遁声寻去。一路营帐连排,却静无一人,一声声喧闹竟是从练兵场方向传来。罄冉微感诧异,徐步走近,直至临近校场才听出了端倪,微微蹙眉,脚下不免加快步伐,转瞬便到了偌大的练兵旷野。
  但见练兵场上密密麻麻全是兵勇,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一眼望不到边际。想到竟是孜军营这前后两营驻军一共三万军士全部都聚在了这里,满眼望去,铁甲在曦光下熠熠生辉,蔚为壮观!
  她站在最外缘,她的身前尚聚集着一众杂役,十数人,十数人的驻足站定,皆看向远处点兵台。此刻台上,十个穿戴高级统领甲衣的将领团团围着一个昂然而立的白色身影,正是蔺琦墨。
  他被拿着不同兵器的众武将围在中央,不似他们穿戴军甲,只穿了件白色的窄袖武士服,阳光下显得十分英挺。似是并未将那些虎视眈眈的军士放在眼中,在他们的森寒兵刃下,他很是欠揍的整理者衣衫,复又弯腰慢悠悠的弹了弹衣角上的尘土,动作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可恶的漫不经心。
  虽是隔的极远,罄冉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却知道,他此刻面上定是带着能让人气急败坏的笑容,这厮向来有让对手抓狂的潜力。
  这孜军营为青国护卫京畿两大营地之一,是耀国文帝为将时一手创建,军中兵勇多是显贵子弟,子承父业,代代相传。由于孜军营担负着拱卫京畿的大任,这里的将士,甚至每一个兵勇都可谓是皇帝的心腹,在朝廷有大事发生时,孜军营将士们也最有机会建功立业,所以许多朝中将领都是自这孜军营中提拔的出众之辈。
  因此京中贵族也都乐意将子弟送到这里来,一是得到提拔的机会多,二来这是皇帝的亲卫,军中待遇自是一般军营不能比拟的,再来,即是拱卫京畿,自是不必前往前线,要冒的风险却是少的。
  这是个乱世,是个尚武的时代,便是冲着这三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