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的耳语 作者:宫部美幸





  一阵酒香味。
  「很特别吧,是威威士忌国王之一喔!」
  为了圈住那个国王,这个人似乎把其他的东西都牺牲掉了。还有,从那几乎把鼻子埋进玻璃怀里的姿势推测,对他来说其他事情应该都没什么大不了。守的心情变得沉重了。
  「小弟弟,她们做的『恋人商法』是啥玩意儿,你懂吗?」
  守点点头。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在电车里看了座谈会的内容,觉得自己大致了解了。
  「你怎么想?标题下用引号括弧起来的文案,不是她们说的,是我写的唷。不过,现在想想,错了。把她们比喻为卖春妇,她们一定很生气。因为卖春的女人是让付钱的客人搞的。」
  一只苍蝇发出微小的声音飞过两入之间。桥本觉得很吵伸手驱赶,拿着玻璃杯的手指着守说:
  「这种比喻如何?小弟弟,假设你是电脑公司三班交替的接线生,或者是运输公司的司机,或男校的教师也行。总之,工作很不规率又忙得要命,四周的女性少到令人绝望。有一天,突然有一名不认识的年轻女孩打来电话。」
  桥本徒手做出把听筒拉近耳朵的姿势,突然发出一声「铃!」,然后说:
  「日下守先生吗?我是你朋友介绍的,不知能不能和你见个面?由女孩子家开口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很厚脸皮,不过,听说你是个很好的人,现在又没有特别在交往的对象,所以,能不能和你做个朋友?」
  桥本勉强装出性别颠倒的假声,向着空中边眨眼,像是很愉快地说着。若不是在这种状况下,那景况真是会让人大笑出来。
  「你刚开始会有戒心,问她是哪个朋友介绍的呀?女孩笑了,说朋友要求守密了呢。后来,打来好几次,你累了,独自吃着冷冷的晚饭时,会想,有个说话的伴该多好。有一天,你终于屈眼了。和女孩约了见面,心里想就那么一次又何妨?反正空得很,对方又是个女孩。」
  守盯着桥本的脸,点了点头。类似这种电话他也接过t、两次,大多是要求回答问卷调查的宣传,对方闲没什么意义的明朗声音不停地说话。
  「没料到姗姗而来的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美人儿。两人不像是初次见面,她很坦白、开朗,又很会说话,一副能见到你就无限快乐的样子。你也高兴了起来,于是,开始跟她交往。刚开始去看电影、散步,带着便当开车逛。付费的当然全是你。因为对方是位淑女。然后,你喜欢上她了。这是当然的,又漂亮又开朗,更要紧的是看起来真的像是迷上你了。」
  桥本把玻璃杯搁到桌上,继续说:
  「有一天,她拿着两张招待券来赴约,说这是人家送的,要不要去看看?而那多半是卖皮毛、和服的展示会、宝石店的优待券之类的。你和她挽着手一起去了。会场上来了很多一样的情侣,欣赏展示柜、笑着和销售员说话。她想要各种东西,不过都很贵。销售员建议,用信用卡如何?她照做了。然后,央求你,只用我的额度不够,先借用你的名字就好了吧?或者,也许是你想送她作礼物,也或许对你来说,她是有那价值的女人呢。」
  「也有这种情形,」桥本转动着手说:
  「她说,我在金融机构工作,但是规矩太严格,正烦恼着呢。尤其现在是宣传时期,如果没达到业绩目标就会被减薪呢,就算帮我,能不能借我个名义?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或者是这样,我在证券公司认识的朋友建议我投资呢,说是不会再有第二次那么好的机会了。你也试试吧,绝对不会让你损失的,赚了钱,两个人一起到国外去旅行吧。或者,用超低价格取得休闲俱乐部的会员权?转卖的话,很快就能赚到好几万利润唷。你边做着甜美的梦,边把存款全数交给她了。她非常感谢,高兴得要命,说不定还赏你个吻。」
  桥本把酒喝完,稍微歇息了一下,抛出一句:
  「一切就此结束。」
  然后,他继续说下去:.
  「突然不打电话来了。打电话给她也总是不在,偶尔接通了,也一副冶淡的态度。邀她约会,也遭拒绝。最严重时是由其他的男人出面接她的电话,而且是那种会让你紧张得尿裤子的那种男人的声音。你很烦恼,变得比认识她以前还更孤独。然后,如当初所计划的,邮箱里飞进第一次催缴信。」
  我们是销售「爱」的现代卖春妇。
  「买给她的宝石、皮毛大衣、原是想帮她而出借名义的会员权……排列在眼前的是将你半年的薪水化为乌有的待缴数字。直到这时才恍然察觉,她在做生意!」

  「已经太迟了,」桥本两手摊开接着说:
  「小弟弟付了钱。或者,虽然是亡羊捕牢,不过还是跑进某个消费者中心,学习怎么写申诉状,这么做说不定能少付些钱。可是,和她共度的那段日子算什么?在那段期间所看到的……让他看到的难道都是梦吗?」
  桥本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了。酗酒者的假面具一剥开,在那假面具下强硬的、严厉的、不容许轻易妥协的脸出现了。
  「你是傻瓜!不仅人情世故毫无戒心。受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报应.至于她,在和你交往时,同时也操纵着几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做傻瓜梦的不只你一人。就这么回事。可是,再怎么傻、无知、性情好,也有作梦的权利。而且,梦不是用钱能买的,也不是能被硬卖的。懂吗?依偎着你的女人,连那个规则都漠视了。她的脑筋里想的是你很傻、人很好、很寂寞,只不过拥有能令她满足到某种程度的金钱而已。」
  桥本轻轻地歇口气,倒了些威士己i后,一口气喝下去后说:
  「我本来并不想把那则报导卖给《情报频道》。标题也不是那种浅薄煽情的东西。《情报频道》那伙人,对杂志编辑的认识,大概就像还在包尿片的婴儿一样……」
  「可是啊,」桥本再度转身对着守说:
  「在那座谈会上,集合起来的四个女人所说的话,我可没加一句半句的。再怎么肮脏的话、让人厌恶的拐弯抹角,都没必要去加油添醋。那全是出自她们嘴里的话。全部都是。从头到脚,一点点的夸张都没有。这些女孩,长得漂漂亮亮、身穿漂亮的衣裳,连只虫也不敢杀。出身的家庭也绝不贫穷,被认真的双亲抚养长大,在还算不错的学校受教育,既有朋友也有男友。每年十月,胸前别着红羽毛走着……那些话都是由这种女孩子的口中满脸得意地说出来的。听好,满脸得意的喔。她们觉得好玩,心中暗喜。反正下班回家也没人等、周日没地方可去、在深夜超市买一人份现成的饭回家也很孤单。她们说,所以,从那种男人身上抢钱很愉快。她把男人为了让她高兴,绞尽脑汁、掏出自己辛苦赚的钱买来送她的土里土气的领巾,扔进车站的垃圾桶后忍不住笑了。」
  桥本生气地耸肩,伸手指向守,一股酒臭从正面袭来,说道:
  「告诉你,小弟弟,那些家伙是垃圾上毫无价值的垃圾!所以,那些家伙怎么样,我也不会感到半点同情,只不过该付账的账单来了而已。」

  和桥本分手之前,守把写着浅野家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了他,说:
  「也许我们委托的律师或警察会视状况请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侨本耸耸肩说:
  「真是没办法。总之,只要清楚地说出营野洋子可能有追着她跑的敌人,而且,说不定是她厌恶自己,所以也可能自杀不就好了?」
  「是的。」
  桥本在橱柜里搜寻,取出一本厚厚的资料簿,丢到守的面前说:
  「你看看!座谈会时的采访纪录和照片,也有原稿。」
  相片非常鲜明,翻到背面,各写着女性的名字。
  菅野洋子、加藤文惠、三田敦子、高木和子。
  「必要时,也提供这个。」
  「真的吗?」
  「嗯。从前也有一次,有个人表示想对其中一人提出告诉,要求我说出当时的详细情形。那时,我也拿出这个给他看了,这是那人的回礼。」
  桥本高拿起威士忌酒瓶给守看。
  「告诉变成怎样我完全不知道,他偶尔会打个电话来,只是这样,他就很费心地送了个礼来。」
  「我们……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答礼的。」
  桥本向后仰笑说:「嗯,这件事请随意!」
  守眺望着桌上的采访纪录和订起来的原稿,想起水野明美的话:
  「那个前来拜访表示想看纪录的人,上了年纪吗?」
  「是啊。是个欧吉桑。你怎么晓得?」
  「因为我也和那人一样循同样的路径找到你。那个人从杂志发行者水野小姐那里,把剩余的《情报频道》都搜购去了呢。他以谁为对象要提出告诉呢?」
  桥本的指尖轻轻地敲打一张照片。
  「这个女人。」
  是高木和子。
  守拿着《情报频道》,站了起来。
  「总之,采访纪录仍请桥本先生放在身边保管。我会再和你连络,再来拜访。如果你去旅行采访或时间不方便的话,都请给我电话。」守手指着纸条,说道。
  桥本用懒散的姿势坐着不动,打着手势指着屋内说:
  「别痴人说梦了,你觉得现在的我能做旅行采访吗?」
  「你现在在写什么?」
  桥本拿起威士忌酒瓶倒上酒,微笑地问道:
  「你才是什么?」
  「猜不出来。」
  「和小弟弟一样的啦,老婆跑走喽。」
  下流的笑声随后追赶着走出外面的守。

  注:盖伊.达里斯(Gay TaIese),为美国著名作家、《纽约时报》记者及普利兹奖评审委员。


  六

  「在这里和这里写上名字……印章带来了吗?」
  坐在和子面前,两个结伴来的年轻女孩一起摇了摇头。其中一人脸色很差,一直伸手把垂下来的干涩长发从脸前拨开。另一个皮肤长了很多痘痘。和子边考虑用哪个角度,才能效果更好地让她们看到自己没任何斑点的皮肤,边跟两个人说话:
  「喔,那么,很抱歉会弄脏手指头,请你们用大姆指盖个指纹可以吗?」
  两人依指示做了。和子等两人盖完指纹,递给她们柔软好摸的卫生纸。然后,做出鼓动的微笑说:
  「非常谢谢。订契约这样就可以了。猛一看总金额似乎很高,不过,商品可以用整整一年呢。除法来算的话,其实价格和一套普通化妆品差不多。如果从银行扣款的话,一个月大约一万日圆左右,不知不觉中就付掉了呢。」
  她又从皮包里取出淡绿色的招待券,说这是特别的赠礼,一人一张递了出去:
  「这是和我们有契约关系的美容专门店的优待券。没有期限,任何时间都可以利用,那里可以做睑,也可享受用海草精的美容霜做全身按摩。不过,你们去的时候别说是我送的,实际上是不能免费送的。这是我的一点坐意。」
  和子促狭地皱起鼻子笑了,两个女孩也跟着吃吃地窃笑起来。
  这两个人如果真的去了指定的美容院,就笑不出来了。优待券免费,指的是在店里换穿浴袍的租金免费,以及在等候室的时候可以喝稀释果汁而已。和子完全没说到做脸和按摩免费。
  从逮到这两人开始便是如此。和子今天站在百货公司一楼化妆品卖场旁,一心瞄准边走边眺望灿烂夺目商品的年轻女性。
  她打算在适当的时机搭腔,她们会以为和子是那个卖场的美容师。接下来,如果和子能先温柔地搭话,然后牵着对方的手离开卖场,带她们进到气氛很好的咖啡店,就胜券在握了。
  「两位的脸型都长得很好呢,」和子的背靠在咖啡店的椅子上,端详着女孩的脸说:
  「问题出在骨骼。只有这一点连美容手术都没办法修正呢。我的客人里也有人这样,下巴太宽,脸的平衡感已经……」
  和子两眼翻向天花板,手高举起来,女孩们看了笑得东倒西歪。她继续说:
  「很伤脑筋。即使要求我替她想想办法也无可奈何。没办法,我只好教她用化妆来掩饰,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美人儿呢。就这么回事,换成你们,也会漂亮得让人眼睛一亮喔。」
  和子把请购单、印泥、型录,以及信用卡公司及其契约单收进皮包里以后,手伸向帐单说:
  「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先告辞了。你们知道一家『帕多拉库斯』的公司吗?」
  「不知道。什么样的公司?」其中一个女孩好奇地问道。
  「是在好莱坞的企业呀。和女明星、模特儿订定专属契约、拥有很多化妆艺术师的公司。像布鲁克·雪德丝(Bruck ShieIds)啦,菲比·凯丝(Phoebo Cares)啦,都因为有那家公司的化妆艺术师跟着,去掉一身土气变得高雅了。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