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卿妃
元仲,对不住,即便你知道了我也不能承认。因为你对我的感情太复杂,我承受不起。
思及此,我扬眉笑道:“那就不得不物归原主了。”
他眉头拢紧,不明所以地看来。
我从枕下取出一块残破的男帕,径直递去:“喏,你的。”
元仲面色微青,一瞬不瞬地瞪着我。
“这边上有你的名字。”我弯起眼眉。
“从哪儿来的?”
我看向画屏上的红梅:“是腊八那天新娘落在喜车里,我怕它招惹事端,给元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微转眸,淡淡望向他,“这才偷偷藏起来的,没想元仲却知道了。”
蓝色的帕子被烧得残缺,焦黑的边角还染着董慧如的血,我早就想还给他,却一忘再忘。正巧今天派上了用场,化解了我的危机。
他兀地眯起眼,抽走了那块帕子:“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元仲且放心,这件事我既然替你瞒下,就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云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咬牙说道。
“嗯,明白。”我没心没肺地笑着,也只能这么笑着。
“好,我不逼你,我等着你如实相告的那天。”说完他拂袖转身,向前走了两步,遂又停下,“最近礼部不太平,你能拖几天是几天,千万不要急着上朝。”
出什么事了?我心头微疑。
“另外,年末台阁缺人手,我让吏部官员安排了文书院的寒族编修来帮忙,你告诉他们做事要小心点,千万不要给人抓到把柄。”
这一帮忙就不会回去了吧,好一个变相的调职。
“嗯,对了元仲。”我出声挽留,他逆着光缓缓转身,眸间抹过亮采,“工部的何猛今日自请外调,去崇州监管赤江工程。我怕户部三殿下和七殿下的人会在经费上做文章,还请元仲多多担待。”
清眸瞬间黯淡,他视线再一次滑到我的颈间:“好,我答应你。”
“多谢。”
“云卿。”
“嗯?”我缩进被子。
“什么时候你也能对我上点心呢?”
他轻笑一声,转身离去,徒留我暗自叹息。
元仲,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我不会向你坦白的,不戳破这层纸对我、对你都好。
“大人,该喝药了。”阿律走进内室,将药碗递给我。
我捏着鼻子,仰头吞下。
“您的喉结呢?”他指着我的颈间低问。
喉结?我伸手抚上喉部,只觉平滑一片。
“还好聿尚书是自己人,你即便在他面前原形毕露,问题也不大。”阿律叹了口气,偷偷瞥了一眼我的左腕。我虚起眼,直直望去,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回避。
“你的身边藏着一条蛇,随时都能反咬你。”
想着修远的这句话,我心中开始起疑。打了个哈气,我漫不经心地垂下眸子:“阿律啊,听说魏几晏快不行了。”
“是啊是啊,他家里人都开始准备后事了。”
“魏府是在锦绣街吧。”我舔了舔唇边的药汁,真苦。
“对,没错。”
“一个月内锦绣街连丧两人,风水可真不够好啊。”我看着腕间的佛珠,缓缓吐出一句话,“前头死的那个姓黄的和魏几晏,谁老些?”
“那个……”他沉吟了片刻,猛地抚掌,“好像是黄姓老头大些。”
“哦?”我冷冷地抬眸,“你确定?”
“确定。”
“真是那个姓‘黄’的年长?”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阿律的眼珠有些慌乱地滚动:“确定。”
我急喘着看向他,气的浑身发抖:“那日你不走锦绣街说是有户人家出殡,可却没说那家的姓氏。今天我随口按了一个黄姓,你不觉有异反而顺着我说了下去,阿律你露出破绽了!”
他咬着唇,面色青灰,眼神定在地面。
我一扬手,将药碗砸碎在地:“去!把你家主子给我叫来!”
我合上眼,软在床褥间。
允之啊,允之,这笔帐我们要好好算算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猛地睁眼,只见那道红影站在画屏边。
“还是瞒不过你啊~”寂寥的室内回荡着一声轻叹。
我半撑起身,双臂有些抖:“为什么?允之,究竟是为什么?”
“雷厉风是个人才,作匪太可惜了。”他懒散地靠着画屏,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查到了我大姐和雷厉风的过往?”
“是。”
“你让阿律拿了我的佛珠去请我大姐,借口改道正好让我碰着。你知道我虽然护短,却也不会鲁莽行事,所以想让我去点醒雷厉风?”
“是。”
他回答的很果断,没有片刻犹豫。
“就像用盼儿拴住了十二殿下一样,你也想用我大姐来套牢雷厉风。可你明白雷厉风就好像一匹野马,过早的让他得到想要的,他只会重归山林,所以你让他看的到却得不到。并且给他一个竞争的目标,就是我,对不对?”
“对。”他抬起晶亮的双眸,直直地看来。
“你明知道最近我风头太劲,就算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都会被三殿下和七殿下拿来做文章,却还利用我。”我一字一字地咬出,心隐隐在痛,“允之,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俊眸抹过难以解读的情绪:“我是想利用他们来保护你。”
我皱起眉,一时难语。
“因为在昨天以前,坐镇礼部就等于送命,所以我不能让你待在朝堂上。”
什么?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我本以为父王只会罚你闭门思过,毕竟我这一招是正中他下怀,他也不想你去送死。” 他举步走来,挡住了透窗的冬阳,“可偏偏这时候十二弟闹出了大事,差点将秋启明打残。表面看来是两事并举,父王顺道重罚。可后来我瞧这父王的脸色,又好像是有意针对你,”他潭眸微漾,“卿卿,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父王想给你个教训?”
我心跳一滞,那天在百尺高楼上,我故意挑起王的杀意,引祸年尚书。这只老狐狸事后怕是捉摸出来了,这通杀威棍是在警告我不该左右王意么?
“我也没想到父王会下这个狠手,结结实实的给了你三十杖。”
“你为何说在昨天以前坐镇礼部者必死?”先前元仲也说过近日里礼部不太平,让我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要上朝。
他撩袍坐在床缘,神色益发凝重,眸光深邃难解:“五日前,竹肃就自请回京畿大营了。”
这个时候哥哥也回避了,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
我骤然抬眸:“是关于过去的韩家?”
“你果然很聪明。”他瞳眸一瞟,唇畔绽放出一丝浅浅的笑,“接下来你静静地听我说,千万不要动气。”
我凝神看着他,一瞬不瞬。
“前幽的西南四洲在战乱后归属了雍国,钱乔致被雍王封为重金侯,且世袭爵位。自竹肃将钱群打死后,钱家就断了根。钱乔致不得已只能从分家过继了一个儿子,这个继子名叫钱侗,帮他做过不少恶事。”
钱侗?好像听过,是在哪儿?
“可不巧,今年年末年过花甲的钱乔致添了一个儿子,一个亲儿子。”他俊美的脸庞染着几分诡谲,“钱乔致想要将爵位传给自己的亲子,却又怕势力日盛的继子从中作梗,于是就偷偷给他的老相识明王去了一封信。愿帮助明王篡位,事成之后只要明王保住他亲子的富贵即可。”
“这个钱侗做牛做马几十年,只等着钱乔致两腿一蹬,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钱家、坐拥富庶西南。可偏偏这个时候,年过花甲的钱乔致老来得子,生了个亲儿子。钱侗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不说,还要提防这个父亲暗中加害,可谓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而钱乔致面对已成势力、能与他分庭抗礼的继子也是无计可施,两方就这么耗着。”
允之顿了顿,继续道:“而与此同时,卿卿在繁城智退明王五万大军。明王陈绍自知此番败阵会留人口舌,雍王也会借此来削藩治罪。所以在回程中明王路过钱氏四州,就与钱乔致密议先下手为强,提前篡位。若明王事成,则钱乔致必能如愿以偿。于是钱侗就暗中投奔了雍王,也想搏一把。可如今雍国内战明王占据上风,钱侗怕赌本输光,就又想了一着,就是投奔我国。”
“好一个如意算盘。”我接口道,“如此一来就算雍王败了,他也不亏本,还有青国可以依靠。若是雍王赢了,到时候他出尔反尔踹掉青国这边,照样可以当他的重金侯。”
“对。”允之俯下身,笑意满满地逼视而来,“父王虽然明白钱侗的心思,却也舍不得西南四洲这块肥肉,所以决定赌一回。钱侗打着礼交的旗号而来,父王自然要派礼部的人去。正巧此时户部尚书一职空缺,而卿卿又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三哥和七哥的人一定会联名上书,力荐你去与钱侗接触。”
我勾起唇角,幽幽笑开:“这样正好,正中我下怀。”
“不可。”他厉声说道,“就是知道你这脾气,我才绕了一个大弯子将你关在府里。”
“你!”新仇旧恨堵在我胸口,我不顾身体的疼痛,硬是坐起身与他平视,“你明明知道我多想除掉这颗毒瘤,多想拔掉这根尖刺,你为什么这么做?”
“去者必死!”他咬牙切齿地蹦出话,“不谈钱乔致的杀心,就连那钱侗也是半真半假,随时可能变卦。钱氏的地方如龙潭虎穴,那么远我可救不了你!”
“屠龙杀虎,我不用你救。”我含泪回道,“你知道我这十年贪快求狠、不惜折损自己练就这身武艺为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这十年抹不去、逃不开的梦魇又是什么?钱乔致那老匹夫害了我满门,我有多想杀他你知道么!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我掀开被子,艰难地摸索下床。着地的瞬间,股间剧痛,我的身体霎时滑落。
“卿卿。”鼻尖是淡淡的麝香味,我被他抱在怀里。
“太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礼部被选中的人就昨日已上路,由我亲自送行。”
我喉头像被噎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断裂,我狠狠地挥起手掌,重重直击向他的胸膛。
眼中下起了细密的雨,透过迷蒙的水雾,我看到他嘴角的一抹殷红。
“我宁愿你恨我怨我,也不愿看着你去送死。即便再来一次,我也依旧如此。”
“可这样的保护,我宁愿不要。”
上元如画 入画云裳
灯树千光耀云城,星河欲下,明月如霜。有情邀我赏轩廊,天色晴霁,水含风凉。
花容半掩送莲矩,上元如画,入画云裳。东风解意寄春信,凤飞九天,四海求凰。
正月十五上元夜,曳着一地清冷冷的月光。六街三市繁花似锦,焰灯齐放的长市里飘荡着杳杳笙歌。灯影夹杂着星光笼在渺渺珠楼上,颇有些灯火烘春的美感。
“怎么?还没出来?”
茶馆的二楼,临街的位子座无虚席,观月的众人眼角不时瞟向街口的转弯处,好似在期盼着什么。
“掌柜的,今儿又客满了。”小二端着空茶壶兴冲冲地说道。
“好啊,好啊。”一个马脸中年男子拨弄着算盘,抑不住满脸得色。
元宵佳节,赏灯,赏月,赏春梅。多亏了那位年轻貌美的礼部侍郎,啊,是新任礼部尚书大人,才让他这个小小茶馆焕发了生机。每日酉正他这里的茶水总是供不应求,不因别的,只因这位大人散职后必路经此处,不少文人士子都想见他一面,一睹桃花笑颜。今儿不等太阳落山,他这儿就又满座了,大家翘首以盼那位大人出街赏花灯,他们也好如愿以偿赏美人。
改明儿他要重新请位财神,模样就按丰大人的雕。
“咦……”二楼上某人一声轻叹,引得众男纷纷定睛。
在哪里,在哪里?出来了么?
再望去,士子们的眼神不约而同被一抹纤细的身影所吸引。汹涌的人潮中一个女子缓缓地走着,一步一步,好似有些漫不经心,又好似有伤难行。她披着一件银紫色的翎披,白色的毛边茸茸地掩着,让人看不清帽檐下的颜容。她的行姿不似时下女子的矫情,每每慢步都带动着披风下的柳色裙裾,恰见绣云滚边,流动着别样风情。
倏地,树上的花灯横起,灯火隐约难辨,夜风像是听懂了众人的心语,忽然一阵吹下了那女子的衣帽。
“哎,真是东风解事不解情啊。”一人轻叹。
他们怎么会忘记这元宵佳节虽是一年中少有男女不设防的好日子,可那些系出名门的女子在出街时总要以面具遮颜,以防登徒子的觊觎。可惜啊,可惜。
“喑~”清越的鸣声响彻在街市,衬得月光愈加清寒。
众人在寻声看去,美丽的长发在夜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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