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擦肩而过的遗忘





  乔敏行咬住嘴唇:“是我哥让你来问的吧。”
  “就是他不让我问,我也想问问清楚,结婚是件高兴的事,你心情愉快了,对病情恢复也有好处啊,你说对不对?”
  乔敏行笑得眯起了眼睛:“现在高兴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叶知我听出来点什么,“小敏,你……”
  乔敏行把毯子拉起来盖住脸:“哎呀,反正不结就是不结了嘛,你去跟我哥说,问了也白问,我就是不想结婚!”
  淡绿色的毯子整个盖住乔敏行,只露出她两只细瘦的手,两只手背上还留着吊针扎出的针孔,手腕细得可怜,尺骨圆头高高地隆起,皮肤十分苍白。这个样子的乔敏行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爱怜的感觉,叶知我慢慢地握住她的手,把毯子拉下来:“你是为了费文杰?”
  乔敏行垂着眼帘,不说话。
  叶知我心里有点酸涩,她试着笑笑,表情相当不自然:“你是在为他的以后着想,是不是……”
  乔敏行眨了几下眼睛,眼角有点湿,她用力吞咽着喉间的梗块:“我们家有我爸一个人丧偶就够了,我不想……我不想以后他再找对象的时候……人家因为这个嫌弃他……”
  叶知我一阵急痛攻心,她飞快地别开脸走到窗边,把眼泪拭在袖子上。
  窗口垂着一层薄纱,阻隔住外面的灿烂阳光,叶知我把窗纱拉开一些,把手掌覆在冰冷的玻璃上:“可是你有没有为他想过呢?他在你身边那么多年,盼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娶你,成为你的丈夫。小敏,我不想说空洞的话安慰你,未来的路你们可能不能一起走到底,但是你可以留给他一段回忆,时间很短也没关系,回忆里有痛苦也没关系,这是属于你们俩最真实的一段经历,以后他想起你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遗憾……遗憾是件很残忍的事,会让人一辈子都后悔,没办法原谅自己……小敏,我想你也不忍心让费文杰抱憾终生的,是不是……”
  乔敏行低声地啜泣起来:“我只想再多活几年……一年也行……”
  叶知我笑着走回来拉住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是谁告诉你说你马上就要死的?象你这样的病例我们医院里活到四五十岁、六七十岁的多了去了,象你这样家里有钱不计较治疗成本的病人能有几个?只要你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乖乖治疗,说不定还可以创造一个生命奇迹。犯病了就自己吓自己,乔敏行,你太坠落了吧!”
  乔敏行看向叶知我的眼神里带着孩子气的信任:“真的吗?那我那天……我那天听说什么病危什么的,不是说我的吗?”
  叶知我往她脑门上弹了一记:“我刚问过杜主任了,他让你收拾收拾随时准备出院,现在医院病床紧张,可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占着!”
  欺骗幼稚的孩子多少会有点负罪感,可看着乔敏行突然之间有了光彩的双眼,叶知我在心里对着自己笑笑,把病床摇高,和她对坐聊天。
  精神状态和求生欲望对一个病人来说非常重要,乔敏行刚才还哭天抹泪,转眼之间就甜甜地笑着邀请叶知我当她婚礼的伴娘:“两个伴娘,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珈龄姐,我看了她伴娘服的草样了,特别好看,嫂子你穿上也一定很美。”
  叶知我低着头帮她削水果:“我?算了吧,回头我再把你的风头给盖过了,那多不好。”
  乔敏行嘎嘎地大笑:“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我长的就这么路人甲吗?一个两个的都能盖我风头!”
  叶知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乔敏行接过一咬一口:“两个伴郎都是超级大帅哥,你不想看看我哥吃醋的样子咩?哈哈哈!”
  “能有多帅?”
  “哎呀,那帅的,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母鸡打鸣公鸡下蛋!”
  叶知我笑倒:“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乔敏行郑重其事地瞪大眼睛:“这么油菜花的话我可说不出来,这是金城房地产公司内部论坛上风靡一时的经典评语,金城十大帅哥评选头两名,就是孙珈龄的两个哥哥,你看孙珈龄的长相就知道她那俩哥哥能有多帅了。”
  “两个哥哥?我怎么一直只听说她一个哥哥啊。”
  乔敏行捂住嘴坏笑:“嘴快,说漏了。嗨,告诉嫂子你也没关系,有一个哥哥是同父异母,跟妈妈姓,不姓孙,明白了吧。保密保密哈!”
  叶知我点点头:“说得我都有点动心了。”
  乔敏行娇笑着哀求:“就这么说吧,答应我吧,我都没什么朋友,你要不答应我我就找不着人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再胡思乱想,好好把身体养好,做个漂亮的新娘!”
  乔敏行挤挤眼,比出一个V的手势。
  心脏病人要多休息,护士小姐不一会儿就进来提醒叶知我,又给乔敏行吊上一袋水,叶知我把窗帘拉好灯也关掉,让她睡一会儿。可乔敏行正在兴头上没有睡意,搅着要聊天:“对了嫂子,你刚才还没告诉我呢,你跟我哥这两天跑哪儿去啦?是在海城吗?”
  “没有,我们去莫斯科了!”
  “莫斯科?”乔敏行咬牙,“都把我给忘了吧,怎么也不带我一起去!莫斯科好玩不好玩?红场,克里姆林宫?啊啊,看见普京了没有?”
  “我们没有到景点去玩,就看了一场芭蕾舞。”
  “芭蕾舞?”乔敏行眨眨眼睛,“跑到那儿就看一场芭蕾舞啊?看的什么?好看吗?”
  “看的《天鹅湖》。”
  乔敏行停顿的时间长了点,她大大的眼睛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扑簌了几下:“《天鹅湖》?怎么……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叶知我浑然不觉地微笑道:“其实吧,我小的时候也学过几年芭蕾舞,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能到莫斯科看一次《天鹅湖》是我很久以来的心愿。”
  “是吗……”乔敏行在枕头上僵滞住,嘴唇也变得很干,“那,那嫂子你后来为什么不继续跳了呢?”
  叶知我帮她把被子拉拉平:“因为出了场车祸,骨折恢复以后我两条腿有点不一样长,不过我要是不说你们都看不出来吧。呵呵,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告诉你,我有残疾人证呢,上公共厕所坐公共汽车都可以不要钱的,哈哈哈。”
  乔敏行很久以后才低笑了两声:“是吗……真好,真好……”

  只要借我这一晚

  第十六章
  结婚的‘婚’这个字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的智慧的结晶,结一个婚,必定要忙到头发昏。总有那么多的大大小小的事要考虑要准备,虽然是请了婚庆公司,但还是清闲不了,坐下来稍微想一想就发现又想起了一件事。
  婚宴定在一个月后。三月中旬的日子里,天气也暖和一点了,乔敏行也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把身体休养好,以最佳的状态出现在婚礼上。
  叶知我觉得很别扭很诡异,但是现在她好象真的成了乔家的一员,乔敏行天天都腻着她,乔慎言也理所当然地把筹备婚礼的事全推给她,就连老爷子乔鉴安也十分体贴地让葛阿姨给小叶多弄点好的吃吃,太瘦了看起来不健康。
  在酒店住了两晚她的房间就被退掉,行李也拖出来准备搬进乔慎言的公寓,叶知我百般推辞,乔大少干脆就把酒店的结账单往她面前一拍:“御庭酒店花园房,折后价两千三一晚,你要住就自己付。”
  叶知我最见不得这种跋扈嘴脸:“住不起两千三的,我还不会去住两百三的吗?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家,我回海城去了。”
  乔慎言笑着搂住她:“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我再让你住酒店,别人会笑话我的。”
  “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啦!”
  “那小敏叫你嫂子你答应得那么乐呵。”
  叶知我结舌:“我,我那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
  叶知我推他:“我我我……我真要回海城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我不能还没上班呢就请假。”
  乔慎言不松手:“小敏的婚礼办完了再走,就一个月时间,陪我一起,好不好?”
  “可我还要上班……”
  “我和老爸还有费文杰商量过了,结完婚就让小敏到美国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心脏做移植手术。”
  叶知我扬眉,继而轻轻点头:“这是唯一的治疗方法,小敏已经不能再拖了。”
  “之前我们一直担心,这种手术毕竟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术后万一有排斥现象那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了。不过现在……”乔慎言把头俯下来,贴着叶知我的鬓边,“花再大的代价我也再所不惜,一定要给小敏办一个最好的婚礼,就一个月,陪着我,你你……”
  叶知我咬牙:“每次都用这一招,你就是算准了我的同情心泛滥是不是!”
  乔慎言笑出声来:“你这不是同情心泛滥,是善良。”
  叶知我虎躯一震,用力推开他,抓起包往酒店房门外走:“我要收误工费的,如果到时候工作的事黄了,你就等着付赔偿金吧。”
  还好乔慎言没有自说自话到野蛮的程度,他主动让出了卧室,自己睡去客房,他的公寓住着也很舒服,就是在应付葛阿姨暧昧的眼神和微笑时,叶知我觉得有点手足无措。老阿姨第一天早上看到她和乔慎言分从两个房间走出来,那表情震惊的让叶知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接下来的好几天葛阿姨都利用一切时机向叶知我宣扬‘和为贵’的思想,同仇敌忾地斥责乔慎言的坏脾气,完后再劝叶知我不要跟他计较,家里和公司里事多,能让就让着他一点。
  孙珈龄也把服装公司里的事放在一边,一门心思地给好朋友准备婚礼,心血管中心的病房里经常就是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看各种各样的图片、照片、清册,从餐点到手信,每一样东西都精挑细选。婚纱礼服就更是重点中的重点,孙珈龄干脆把病房改造成了临时工作室,带来一大堆专业工具比划考虑了好几天,最后抱来一只沉重的皮箱。
  皮箱打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透了出来,乔敏行吸吸鼻子:“你这是什么高级香水?真好闻。”
  孙珈龄一脸神秘地揭开覆在最上面一层的软布,底下还盖了一层轻薄的棉纸,下面又是一层软布,又是一层棉纸,乔敏行和叶知我两个人伸头看着,好奇心都被勾引到最高点:“什么呀什么呀,婚纱这么快就做好啦?你倒是快点吧!急死我了!”
  孙珈龄轻柔地拎住肩部,一点一点地把它从皮箱里提了出来,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是一件乳白色婚纱,上身镶嵌了很多透明水晶,层层叠叠的裙摆象云朵一样蓬开,说不出有多优雅美丽,乔敏行大张着嘴惊喜无比:“珈龄姐,你这简直……简直是……”
  叶知我也摇头赞叹:“真好看真好看!”孙珈龄眯起眼笑道:“mainbocher,1949年出品,我奶奶压箱底的传家宝。”
  “啊?”乔敏行更加不敢置信,“你家里还有这么好的宝贝啊?我也不要你瞎设计了,帮我做件一模一样的就成了!”
  孙珈龄把这件婚纱比在乔敏行身上:“傻瓜蛋,就是送给你的啊!不然这么沉我拿来干嘛!”
  乔敏行跳着脚地欢乐:“那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嘿嘿嘿!不过你要是非得送给我,那我就只好收下了!”
  孙珈龄敲敲她的头:“我奶奶活了九十岁,和我爷爷恩爱了六十几年,这件婚纱上全是福气呢。你不知道把它保存下来有多不容易!我太胖了塞不进去,又舍不得改,看看你皮包骨头的正好可以穿,只好就送给你。”
  乔敏行点头如啄米:“好好好,好好好!”
  叶知我抚着到现在仍然轻软的婚纱,笑着叹了口气:“七十多年,真是个古董了。”
  “是啊!拿去洗的时候我担心得晚上都睡不好觉。来小敏,你先试试,我量过尺寸,应该差不多。”
  怕裙子拖脏,乔敏行就把床单铺在地下踩着,乐滋滋地在两个朋友的帮助下穿上这件古董婚纱,没想到尺寸完全契合,就是订做也没有这么巧。孙珈龄促狭地拎拎婚纱的胸襟:“我还说不改呢,看来还得再多加一层胸垫,你这个是什么杯啊?就是功夫茶杯么也应该能撑起来一点的撒,真是杯具的杯!”
  曾经有人说过,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把她扔进一间满是漂亮衣服的房间里,却藏起所有的镜子。乔敏行顾不上打孙珈龄,一个人拎着裙子急得团团转:“快快快,手机拿来拍一张我看看!”
  叶知我微笑着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乔敏行看了之后幸福得几乎晕倒,捂着裙子怎么也舍不得再把它脱下来。
  孙珈龄不无遗憾地说道:“我爸小的时候家里困难,他们又下放在农村,夏天蚊子实在咬得不行,我奶奶只好把头纱剪掉改成了个小蚊帐。她跟我说原来头纱老长的,有两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