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鹰





高过六英尺的人的照片选出来。当我们选出足够的底片以后,我马上就让莎利去洗
印相片。”
    “你在看哪些比赛?”凯茨问道,她的声音有点抖。
    “我正在看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的照片。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比六英尺稍微
再高一点。”
    “你有第五届的吗,加雷斯?”
    “有但是……”
    “我能看一眼吗?其他人好像不怎么需要我。”
    博克斯把手里的胶卷看完,递给她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里面别着有三十多版折
叠式透明底片袋。“别着急,慢慢来。”他说,“在你能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什
么都不要乱放。如果你有什么疑问,马上问我。”凯茨舔了一下牙齿,把文件夹接
了过来。“而且尽量不要碰那些底片,哦?它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凯茨咬了一下舌头。“我不会碰底片的。”
    她从前面开始看卡片,发现那些胶片是按照跑到终点的次序来排列的。她把第
一版放回原处然后翻到最后一页,把它们拿出来。在散光的反照下,她看到了那些
参赛者之间巨大的差距,有独自接近终点的,有慢慢吞吞的,有掉队的,还有一些
在规定时间以外到达的小妇人们。褐黄色的身影们意志坚定地跑过终点线,而路旁
一些瘦小的男人们则冲着相反的方向,他们已经洗完澡踏上了回家的返程路。
    第二版,路旁是那些在第一时间到达的人们,而跑道上奔向终点的选手大多是
每九至十分钟跑一英里的人,还有那些刚开始跑得太快而到最后却不得不走到终点
的家伙。她的眼睛开始疼起来,因为底片没有颜色,使得她过于集中精力。其中一
张有个高个儿,看起来挺壮实。凯茨把它放到一旁然后翻到第三版。
    当她翻到第五版时,听到博克斯问:“谁要咖啡吗?”她盯着自己前面的那张
底片,心不在焉地挥手表示同意。她揉了揉眼睛,全神贯注于在那张底片里笨拙地
移动身子的琥珀色轮廓。这个人长得高,很重。她看了这个人的头。他戴着羊毛制
的帽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她的胃在燃烧,她的喉咙也变粗了。
    “谁有放大镜吗?”她问道。




 

 


                                   27

    凯茨凝视着这张半英寸的琥珀色证据,紧紧地盯着它看,好像她要是看别的地
方一眼它会溜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一开口她就知道那是彼得。“放大镜?”
他再一次靠着她的胳膊,这次靠得更紧。
    在镜片的变形效果帮助下,凯茨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身材魁梧,一双大手,
几乎跟布莱克赛一样大。在最后的直线跑道上,他明显高于另外一个人,跑到那儿
他用了大概四十五分左右,对他这么魁梧,体重这么沉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是
相当不错的了。甚至从底片里,她都能看出他穿着标准长度的紧身裤和长袖上衣。
再加上帽子他肯定感到很暖和。看到这个身影之后,一股憎恶感使凯茨觉得身上发
冷。“我找到你了,混蛋!”她对着那张没有生命的塑料片说了一句。当她说出这
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了。当她再张开嘴的时候,她感到
了短暂的,突然袭来的一阵疼痛。
    她转向了博克斯。“加雷斯,我们最快多久能看到这张洗出来的照片?”
    他们四个人挤进了暗房,化学药品那刺鼻的味道让姑娘们掩鼻皱眉。但男人们
倒没怎么注意它。
    “你得习惯这种味道。”博克斯说。
    屋里的那个暗室安全灯把整个屋照得一片深红,但凯茨还是能看到他的微笑。
“首先我会很快洗出一张黑白照片,”他说,“然后咱们把你们的那些底片和我抽
出来的这些交给莎利。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可以坐着看一打六乘十尺寸的彩色照片
了。”
    “你真能做得到吗?”凯茨问道,“用彩色底片洗出黑白照片?”
    “哦,是的,”博克斯自信地说,“质量有点不一样,并且有时候会失去锐度,
但你毕竟能得到一张照片。彩色底片有分层而且被设计成能投射彩色,而不仅仅是
灰影。当我们洗出黑白照片后,蓝色的部分可能看起来像红色,但这无关大碍。”
    他把底片塞入一个夹子里固定住,然后那个架子就咔哒咔哒地进入了一个巨大
的,看起来很昂贵的仪器里面。一摁按钮那个禽兽就出现在下面,在光滑的白板上
面显得扁平扁平的,毫无生命力。加雷斯·博克斯一边调整放大机上的一个东西一
边喃喃自语道:“让图像……变得清晰些……”自己感到满意以后,他挡住了光,
底下的板又回到了它原来那单调的陶白色,甚至有点泛着灰色。莫伊拉和凯茨完全
被迷住了,但彼得却在赞赏那个设备。
    “现在只需要一些相纸……”博克斯说。
    “我原以为这些都得在全黑的环境下进行呢。”莫伊拉慢腾腾地说。
    “那只是当你把底片装人相机时需要全黑。”梅森说,“你会练就一个灵敏的
触觉。”
    加雷斯打开塑料盒,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信封。从那里面,他拿出来一大张相
纸并且把它放到扩大机的底板上,一个架子咔哒地落下去把相纸压平。然后他把镜
头盖打开,蓝白色的魔术光通过镜片照在下面。然后光线停止了照射。没有什么事
情发生,相纸还是那张相纸。
    “那不是……?”莫伊拉喃喃自语道。
    “耐心点儿,亲爱的。”加雷斯说。
    “没有钟表吗?”彼得说,与其说这是一个问句还不如说是个陈述句。
    “不需要,”博克斯微笑了,“至少在这里不需要。我在脑子里能掌握从五秒
到九十秒的时间。”他走到三个装有液体的盘子中的第一个盘子前面,把相纸丢了
进去。大约两秒钟以后他用一把镊子把它翻了个儿。他抿嘴笑了。“来看一眼这个,
莫伊拉。这是在摄影术当中最性感的时候。”
    那相纸再保持了一会儿白色,然后开始变色。首先出现了淡灰色,然后是黑色,
之后是一些线条和形状,然后是令人可怕的男人,他们要找的那个男人,那个禽兽,
那个曾经闯入五个妇女的生活并且几乎毁了她们的那头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
充满畏惧地看着他。突然加雷斯用嘘声叫他们让开,把相纸从写着“显影”的盘里
拿出来放进了写有“定影”的盘里。“他,是吧?”他一边把相纸放进第三个盘里
一边沾沾自喜地说道。
    




    “我想是的。”莫伊拉说,说得很慢。
    “就是他。”凯茨说,“毫无疑问。”
    “伟大的家伙!”博克斯几乎是笑着说,“好吧,一旦把他洗出来晒干以后,
他就是你们的了!”他走到一个水槽前面,把相片丢进一个巨大的奶油色圆筒里面。
开关被打开以后圆筒开始动了,从一边流进新鲜液体的同时,存水通过很多小孔流
了出去。他转向自己的客人说:“好,我们去嘱咐莎利。让她用机器处理这一批然
后看看我们还得到了什么。”他打开灯的开关后转身要离去。警官们看着慢慢转动
的圆筒犹豫了一下。“哦,来吧,”博克斯看着同样的方向对他们说,“他不会去
别的地方的!”他打开了暗房的门,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迫使他们转过脸去。博克
斯把大家领出暗室。“莎利!”
    他们知道莎利是谁——前些时候和博克斯在内部电话里通话的女子。但当她啪
的一声关门进剪切室时,警官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穿着白色衣服,一头漂
白过的乱蓬蓬的头发,说起话来快如炮弹的高大女人就是莎利。
    “这有我的咖啡吗?”莎利问。
    博克斯回答说:“没有一杯是你的,莎利。你能用格蕾塔格机器冲洗这些底片
吗?”
    “能先喝杯咖啡吗?”
    博克斯叹了一口气说道:“快点喝。”
    “快点喝也好!”莎利说。她看着彼得眨了眨眼睛。“你还好吗,老兄?”
    “哦,我先去拿你洗出来的相片。”博克斯从凳子上起身时说的这句话听起来
很离题。“莎利,让我们的客人高兴几分钟,好吗?”
    “没有问题,头儿!”莎利说道。当博克斯离开屋子的时候,她露齿而笑。十
五秒以后她转向了那些女人。
    “你们对我们那个头儿有什么印象?”
    莫伊拉看起来很惊讶。“对不起,什么?”
    “哦,说吧,亲爱的。他有没有用犀利的眼光,然后再用‘我真的很需要被爱’
的目光看过你?见鬼,关于他的那些花招我能写成一本书。在这里的一年里,我见
识过每一个他使用的花招,有的是从书中学来的,也有他自己独创的几个。我们的
加里喜欢赢。他也经常能赢。”
    莫伊拉看起来很不自在,凯茨插进来说:“你经常那样说你的老板吗?”
    莎利看起来很惊讶。“为什么不呢?”
    “好吧,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担心吗?”
    “不,一点也不。我工作做得很好而且老博克斯也能谅解。”
    “像你这样对朋友算什么,如果是我,就不买你的账。因为你充满了……”
    莎利替她说完了这句话:“敌视!”
    “对。”
    “我不是他的仇敌,”莎利说得很干脆,“但我也不是他的朋友。加雷斯不会
喜欢我——他喜欢模特儿类型的一一但假如他喜欢我,他也没法靠近我。他完全不
是我要的那种类型。”
    “那你要的类型是什么样的,莎利?”
    “有安全感,很平常的类型。”
    他们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
    博克斯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稍纵即逝的笑容,像在阳光下
伸展的一条蛇,但那笑容马上消失了。他看了所有的人,然后只对凯茨冷笑道:
“那完全不是事实,我否认那一切。”现在他又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你应该了解
莎利。她从医院里出来才十八个月。”那副笑容扩展到了眼睛,“莎利说的有些东
西与事实不符。她跟你说过狗吗?那是在说谎。我从未吃过生狗,我甚至不喜欢狗。”
    “不,他喜欢,”莎利站了起来,“但不是很经常。”
    “好了,好了,现在学做个好女孩,滚到一边去。莎利,那个格蕾塔格机器呢?”
    “我走了。”
    当莎利离开的时候,博克斯走过去好像要拍一下她的臀部,但莎利一脸冷峻的
神情,执拗地躲开了。当她走过门口时,博克斯大声抱怨了一句:“你真不知好歹……”
    莎利——博克斯的助手,头也没回,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几秒钟的尴尬后,博
克斯洋洋得意地说:“你们要的人。”手里挥动着那张照片。
    “让我看看!”凯茨说得有点快。她的嗓音这时变成了高八度。博克斯挥动着
那个黑白的形象。“他是个挺潇洒的混蛋。”
    他们围到了最大的剪切板周围。因为是四个人盯着看,甚至这张十乘十三英寸
大的照片也只是觉得刚刚好。莫伊拉把胳膊搭在裁剪机上,巨大的弧形剪切刀刃突
然动了。博克斯不动声色地把它挪到旁边固定起来。他对莫伊拉微笑着说:“不怕
一万,就怕万一。出事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凯茨全神贯注地盯着照片上的男子,全然没顾上欣赏身边这温情脉脉的一幕。
    “他的名字是伦纳德·科普森·伯克。”博克斯像是在宣布本世纪最伟大的发
现。
    这就是他们费劲气力要找的人?凯茨心里甚至浮现出一丝失望。他确实是非常
高大。可他应该长得像个魔鬼,至少应该长得丑陋一些。可照片上这个二十九岁,
跑出四十四分五十三秒的独立参赛者,看起来身心很健康并且很友好,满脸都是
“我刚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的笑容,甚至缺少一点男子汉的刚毅。他像是那种连
苍蝇都不会伤害的温和的巨人。凯茨马上就想到了在《老鼠和男人》里的那个纯朴
的农业季节工人。“伦尼!”她说出了那个工人的名字。
    “谁?”
    “伦尼·斯莫尔,”博克斯抢先于凯茨回答道,“一个白痴。”
    彼得和莫伊拉好像都没明白过来。
    “吃午饭时我会解释的,”凯茨说,“如果我们有吃午饭的机会的话。”
    这一瞬间,加雷斯·博克斯意识到该是他充当执行长官了,他满怀欣喜用很大
的声音蹦出一个词来“而且……”,然后等着大家都转过身来。三个人满脸狐疑地
看着他,各自在心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而且什么?”“而且……我能给你们
提供三个地址以及他参赛的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