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着花未by陆到青(受捡到攻 攻爱上受he)






  当它“肚饥”哩,随便塞个人让它啃。 

  他就这么一脚踏碎它的盼头、念想,半点不怜惜。 

  好狠。 

  杜衡慢慢把劲儿松开,绷直了腰身,又贴回墙根去,让他走。 

  看他这一跳跳出八丈远。 

  它是知趣的,咬紧牙根,撑着墙一点点升起来,走了,把这清净地界让给他。 

  它把他当心当肝当肺,他却只当它是块熟山芋,嫌它烫手,再不肯近它……它屈得慌!一颗心死都死不囫囵! 

  桐少舫看着杜衡一步步往外挪,九尺长的身段坍得一塌糊涂,心里一抽一抽的,可他没法,这事儿缺天理,悖伦常,敢不躲干净?! 

  原来“情”之一字最伤人。卷进去的都伤,哪还有什么清净地界。 

  这天晚上,西宿岛上多了个窝棚,盖在菜园子旁边,潦潦草草几根木、几蓬草,杜衡就住下了。 

  它躺下想心事,想到这天大地大的,一旦他那儿不容它,就哪儿也容不下了。 

  原来这活路全靠他给。 

  他不给你又待如何呢? 

  还真想不好,扯乱麻似的,越扯越乱。 

  正乱得热闹,有人凑上来了。 

  “唉……我说你这是何苦呢?” 

  它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谁。 

  是苏子和。 

  “呵呵,你何苦吊死在棵矮树上?” 

  “……” 

  它不搭理,苏子和也不介意,全是自来熟,飞到半空,拣棵树靠上,靠舒服了又接着说:“这树不仅矮,还腌脏泼皮,有什么守头?” 

  它始终不吭气,任他说。他也不急,扔个话撩拨它,哼,就不信逗不开它这茬儿:“桐少舫前阵子拿了东西到我这儿来,说是托我执冰柯(做媒),你都知晓了?” 

  “嗯。”它背转身,瓮瓮地应了一声。 

  “他还替你说了许多好话,说你样貌俊气,身段风流,沉静稳重。” 

  这夸不管是真是假,总归让它一阵舒服。 

  “还说你勤俭持家,会打理、懂操持,更说你天庭饱满、鼻梁高挺、眼大有神、耳垂殷厚,是富贵相。” 

  “……” 

  听起来都不象桐少舫了,象苏子和,这嘴油的! 

  “总之,他托我在狐王面前说好话,要给你娶个公主回来,不亏你。”这话就不真了,桐少舫只叫他寻个好的就成,可不敢奢望公主。现成的套呢,放下去,看能套出些什么名堂来。 

  “……” 

  “呵呵,我那族妹长相标致,配你,也算登样,呵呵……” 

  “狐族公主,我高攀不上。” 

  “哦?”苏子和笑得阴阴的——哼!不信你这能装!“我也是前阵子刚听来的,说是狼族老王有个不孝敬的三儿,十几年前扔了皇位抛了法力,变只小狗崽子窝到个烂洞府里去,也不知为的甚……” 

  这一说就把事情说浊了。 

  原来它抛掉显赫家世,在那儿卧薪尝胆,单为个腌脏泼皮的货!那货还傻,愣愣怔怔地抱坛酒拎条鱼割块肉,用红纸包了,送到他这头来,想替个王孙公子说亲呢! 

  听着都滑稽! 

  苏子和边晃荡脚边笑,笑得十分恶毒,那意思是:你恁大来头,会瞒得住?!现下满世界都知晓了,光剩桐少舫一个脱线的,这么逗弄他你挺衬意?! 

  它不搭茬,光拿一双金眼对他的黑眼珠白眼仁。 

  杀气就这么翻腾开了,你来我往,翻起的风扬起沙尘来,有半天高。斗够了,苏子和扔给他一句:“这情根若是还未种深,趁早拔了吧。” 

  扔完就走,烂摊子他永远不会收。他只会凑热闹、挑事端、煽风点火。 

  杜衡的心被他起的这把火烤得劈啪作响——拔?!怎么拔?!这根只有把它整个灭了才会干净! 

  它只能任它长下去,任它那样牵着扯着地疼。 

  可这样长时地疼下去,它受不起,只好躲。 

  它把窝搭在西宿岛上,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敢挑桐少舫不在的时候,快快平整完洞府,放下铜钿,烫上酒,安顿好了就走。 

  想他想得实在受不住了,才在深夜偷偷摸回来,远远地看一眼。 

  这些,桐少舫多少知道几分。每回他看见平平整整的洞府,加了青瓦的顶,桌上的钱,炉子上焙的酒,心里都愧得慌,总想寻机会找补它。 

  不好找哇!怕那刚小下去的火又烧上来。 

  杜衡刚到西宿岛那阵子,他惦念它的伤,去找过它一趟。见了面也风平浪静的,净找些没要紧的叨咕:“你伤好些了么?我带了些药来,疼得厉害就敷敷,这儿还有莲心、红枣,还熬了些汤,趁热喝。”他一样样摆出来,千叮咛万嘱咐,末了还托起它的手,说是要替它换药。揭开纱看看,伤倒合得快,亏得它这糙皮糙肉经摔打! 

  他专心专意地替它上药,它却似被乱花迷了眼一般,使手去捏他下巴。 

  不是调戏,只是情动,就想让他看看那些刚被他催活的盼头、念想。 

  桐少舫正在扎结收尾,不防备吃它这一捏,脸就抬高了,正正看到它那双金眼里,幽幽的,总不肯死心的样子,一口凉气从心口抽上来——他这才醒悟,自个儿做下的叫什么事儿。 

  死去的灰叫他扇扇又活了,火苗一点点地舔他,叫他越闹越糊涂,它这样掏心挖肺地爱,爱的是他哪一桩呢? 

  脸蛋? 

  挨上“周正”就不错了。 

  身段? 

  是不矬,可也不挺拔。 

  手段? 

  衣冠不整风情不解邋里邋遢,手段就是个屁! 

  银钱? 

  拾破烂能拾出金山来?! 

  唉!可愁死他了! 

  他当然闹不明白。 

  那都多远的事儿啦,远在他把杜衡当“狗崽子”带回来之前。 

  有二三十年了吧。那阵子桐少舫手头紧,常常在天界的旮旮旯旯里翻弄,巴望着能翻到点儿值钱的,卖了好贴补贴补。这天,他一路翻,翻到个水池子边上,扒出块黄灿灿的东西。噫!这块黄灿灿的!莫非是?! 

  他刚抖着手想拾,就被后边一把声喝住:“桐少舫!” 

  哎? 

  他赶紧缩手、站正、抻衣衫。 

  “你个没长进的臭小子!你看看你!神仙不好好做——见天翻弄破烂成什么事?!” 

  他就知道! 

  咳!原始天尊这老头儿好是好,就是太唠叨。 

  “……嘿嘿……也没见天……嘿嘿……就这两天……” 

  “你还犟嘴?!你看看你这身!前些天才送你的两身衣衫呢!哪去了?啊?!” 

  “……” 

  撕烂他嘴他也不敢说拿去卖了。 

  没法子,今年年成不大好,附近村子常有孩儿进庙偷供果吃。他见他们个个伸出瘦瘦的小黑爪子,抓起就塞,噎得喘不上气儿了都不松口。怪可怜!就把那两身衣裳卖了,换成些抗饥的,放在供桌上任他们吃。这不,供他们也供了月余了,渐渐就支撑不住,得来捡些破烂卖卖,贴补贴补。 

  他最怕被原始天尊逮着——这老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见了他非但不躲,反要追上来的“仙”,且,他训他有瘾,还好搬出老账来算:“你前世积了一世的德,救下数百条人命,本来今世你是要紫衣金冠蟒袍玉带位及人臣的,谁知转轮殿上出了差错,累你半生潦倒,后来诸仙说尽好话,这才让你列上仙班……你、你就这么不长进!!”老头说到极处,仍要呼天抢地。 

  他答不上,光“嘿嘿”、“嘿嘿”地笑,笑起来老赖,哄他:“你就让我捡了这回,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老头不听他哄,叨叨咕咕又训开了。 

  看他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再看他心不在焉地将眼溜来溜去的样子。 

  这坨烂泥你还指望扶他上墙?! 

  “还有你这脚!后跟塌个大帮子!你也敢穿?!” 

  “嘿嘿……” 

  “前头那洞!脚趾头都顶出来了!” 

  “嘿嘿……” 

  即便给训成张大红脸,他也只会“嘿嘿”、“嘿嘿”地笑,边笑边偷偷地将露脚趾头的脚拐到塌帮子的脚后,挡挡,两边互相掩护。 

  杜衡头回看见他,他就这样“金鸡独立”地站着,左右手一块儿往身后背,藏一只补得五颜六色的布口袋,里头装着半袋子破烂,身上的衫子让汗糟践得一塌糊涂。 

  就这落魄样,也能将它勾得跟了一道。从天界跟到人间。看他在市集里站下,买些素面、素包、馒头,然后往桐树岭里走,也紧撵上去。 

  桐少舫拐过道弯才发现有人撵他。他停一停,看见后边一个探头探恼的,还以为是哪家孩儿饥得受不住了,跟上来要食呢,就转回去,从袋里掏出个馒头给它,心里还有些纳闷——这伸过来的手怎么这样净扮,和那些饿急了的小黑爪子全不是一路。也就这么想想,并不认真计较,给完就走了。走了没几步,那个又撵上来了,他以为它还不饱,又递一个。还跟。他就闹不清爽这事情的去向了。 

  “你想跟我回呀?” 点头。 

  他就笑,把牙花子都笑出来了还打不住。 

  他这呲牙咧嘴的笑法,到它眼里却成了“巧笑倩兮”,一把迷它直迷到如今。 

  它扔了皇位、抛了法力,变只“狗崽子”跟他,想等那份恋慕开花结果,却始终等不来,剩了些盼头、念想,包成个苦蕊,和那莲心茶苦做一处。 

  真是冤家。 

  如今这冤家早忘了那些年前的事儿了,光顾逃。它目光刚热了点儿,他又逃。 

  桐少舫向来不愿把“逃”叫“逃”。他叫“候时机”。这一“候”就“候”了大半年,中秋都到了跟前了,那些惊心动魄渐渐被流光磨去棱棱角角,竟也显出副太平相来。他喜滋滋地放了封飞鸽传书给杜衡,说是捡了个金指环,卖得些钱,能好好置办中秋了,让它回来热闹热闹。 

  杜衡就回。回来了,桐少舫却不在,光看屋梁上吊个小篮,桌上有张字条:篮里有葡萄、木柚、红枣,洗好了,月饼不够,我去去便回。 

  从清早等到过午,杜衡正等得心烦气躁的时候,他回来了,拖上它驭上风就飞。 

  “你快来帮把手!” 

  它见他走得急,还以为遇上天大的难事儿了呢! 

  结果,他拉它到个山坳下,看头慢条斯理地拽草的驴…… 

  “你搭把手,我实在是搬它不动!” 

  又捡。 

  “这驴老得嚼不动料,拉个磨要转好半天才转出碗粉浆子来,喂它自个儿都不够!主家要宰它呢!我看看不忍,就牵了回来。许是太老,走到这儿就走不去了,于是……” 

  于是使唤它来搬头老驴?! 

  还有什么说的。搬吧。把老驴抡上就走。 

  “哇呀呀!好大的气力!” 

  是,它气力不大,那天晚上能把你像揉面团似的揉?!还是伤的,要不伤,那晚你就让它拆了! 

  这货永远不长记性! 

  回去再把中秋一闹,月饼吃吃,葡萄红枣分分,更太平了。 

  往后几天,常能看见他十分太平地操劳,熬好小米粥,把老驴牵到大油桐树下,看它一小口一小口地舔,他自己歪在一边躲太阳。 

  可惜这太平日子不长久。九月底的某天,桐少舫刚翻过老黄历,就急赤白脸地去找杜衡,见了面劈头一句:“将你身上的毛拔下几根借我!!” 

  “……做什么用?” 

  “自然是糊两条毛冗冗的腿!” 

  “……糊来做什么?” 

  “咳!过两天与苏子和的赌约就期尽了,我脸也没白,腿也无毛,怎么赢他?!” 

  “作假赢人,不光彩。” 

  “……你不肯借?!小器!!” 

  桐少舫耷拉个脑袋,歪到老驴旁边去。老驴旁边排着三口大酒瓮子,本是他捡回来盛酒的,后来被杜衡种上了白菜萝卜和苦瓜。 

  那时正是秋风直直吹,秋色垂垂暮的天气,萝卜和苦瓜收了几茬,功德圆满了,白菜也被割去大半,刨去枯滕烂叶,荒凉不少,小秋风这么一吹,撩起了枯滕烂叶,也撩起了桐少舫身上没二两重的衣衫——愁哇! 

  杜衡叹了口气,出去了。 

  去找苏子和。 

  苏子和正逗弄他那风茄儿精呢,悠闲安适,也不用它开口,他先把话续上了:“要我平了赌约也成,你上趟摘星山,采篮蜜佛陀送我。” 

  不用回头。他知道它去了。 

  呵呵,这波澜已推起一半。 

  生蜜佛陀的树上也生种蛇,这蛇好与龟交,若是沾上了它们交合时释出的淫气……呵呵,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