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到春天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脸埋入掌心,“我后来考到英国去念书,我想躲开她,可我老是做梦,梦见她、父亲、还有小时候的我,我们都穿了纯白色的衬衣,我们是天使,可除下衣裳,只有她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花边内衣,黑的象地狱里的河水一样,然后慢慢坠落下去……我抓不住她!抓不住!怎么都抓不住……”
我的手心渐渐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沿着指缝滴落,“我那样恨她,一直躲着她,可还想着她。恨她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也是我灵感的来源。最后那一年我每天都去看她,偷偷的,热烈的注视着她,还悄悄配了钥匙进到屋里触摸她每一样东西,呵,我记得她每一个小动作,记得屋子里每一样摆设……可我那样恨她,她也知道我恨她,可她不解释也不求原谅,甚至从来没找过我……她不知道其实我想念她……可今天早上我接到律师的电话,说她凌晨死了,煤气自杀,她给我留下不少产业,哈哈哈,可她死了,我不知道她死后我要钱做什么!我自己也很有钱,有钱的再也不需要她穿着白衬衣跳脱衣舞……可她居然死了!自杀!哈哈……”
笑声渐渐变成了呜咽,蔡斯闷在我掌心哭泣的声音听起来就象受伤的狼嚎,绝望而无助。
我轻轻的拍打蔡斯的后背,象在安慰一个无助的婴儿。
我深深的同情面前的这名男子,他背负着怎样痛苦的记忆呵,有着怎样残缺的人生呵。为了忘却还是为了记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要这样折磨自己的灵魂。
和蔡斯相比,我已经太幸运了。
蔡斯慢慢抬起头来,眼神空洞而迷茫,他就这样一脸绝望的盯着我,好久都不说话。
我担心起来,轻轻摇晃他的肩膀,“蔡斯,蔡斯!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啊,不要憋在心里。蔡斯……”
蔡斯颤抖着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庞,“你多美呵,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你是这么的美……”
“不要这样,蔡斯,放松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我有些害怕,蔡斯的眼神那么怪异,好像完全迷失了自我一样,我尽量温和镇定的安慰开解,可似乎毫无作用,话还没讲完,蔡斯的面孔已经狠狠的俯下,咀唇覆住了我的双唇。
这是一个暴烈的吻,仿佛要就此吸走我全部的生命一样。我大骇失色,企图挣扎,可蔡斯一手托住了我的后脑,一手如铁箍一样牢牢圈住我的身体,使我无法动弹。
就在我几乎窒息的时候蔡斯离开了我的咀唇,他低下头一路探索着向下吻去,一手已经撕开了我的半幅衣袖。
这给我传递了一种强烈不安的信息,可无论我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蔡斯的怀抱,他的双臂是那样的有力,近似暴虐的牢牢锁缚着我。
我尖叫起来,“不!蔡斯你疯了吗!放手!”台风愈来愈近,我的声音湮灭在肆虐的狂风中。
胸前的两颗纽扣已经迸落,领口滑开露出了黑色蕾丝花边的肩带,这显然刺激了蔡斯,他猛的把我推倒在地,狂怒的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和爸爸最爱的白衬衫!你不配穿它……”他仰天怒吼,象一尊暴怒的神祗。
我趁机爬起来向门口跑去,但没跑两步又被蔡斯捉住,他把我用力甩出去,身体失去了重心,我跌倒在天台边缘,额角在围栏上重重的磕了一下,粘稠的液体随即淌了下来。
巨大的恐惧战胜了疼痛,我想站起来逃跑,可足踝似乎也扭伤了,无法着力,蔡斯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
蔡斯跪倒在我身旁,一手握住了我的下巴抬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我不要你做个贞节烈女,可至少你不要侮辱那些美好记忆!”我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一把抓住了双手。
此时的蔡斯就象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他又一次把我推倒,单手抓住我的双腕高高的举过头顶压在粗砾的地上,一手毫不留情的撕开了我的衬衫。
破碎的衣角高高的扬起,我几乎裸裎的暴露在黑云滚滚的天空下,黑色的蕾丝内衣在暗夜里愈发衬出了肌肤的惨白,那样的惨白而毫无血色,就象蔡斯的脸色一样。
蔡斯的全身都开始颤抖,抖的就象秋风中的一片叶子,他的手指轻轻游移在我的身上,指尖凉的象冰一样,“多么美丽呵,象天山的圣雪一样洁白,多么美丽的锁骨,多么美丽的肌肤,多么美丽的花边……”指尖象流水一样慢慢流淌,他冰冷的手掌渐渐覆盖在我柔软而猛烈起伏的胸部。蔡斯将脸埋入我的颈窝,失声痛哭起来。
我紧紧咬住自己的咀唇,口腔中渐渐有腥甜的味道蔓延开。蔡斯开始哭泣,制服我的力量有些松懈,我毫不犹豫抬腿曲膝撞去,他一声闷哼弓起腰跌倒在地上,象一只龙虾蜷伏着哀号。
我激烈的喘息着努力后退站起,但仍然无法跑动,情急之下扶着半人高的围栏爬了上去。围栏大约一米宽的样子,我坐在边缘,将两条腿悬在外沿,下面即是空荡荡的外墙,一失足就会从四十二楼直线坠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晕眩中,我伸手紧紧抱住肩膀,额角的伤口灼痛,手腕已经肿起一圈,手肘、肩背擦伤的地方也都火辣辣的撩疼。
蔡斯慢慢爬起身来,面容痛苦的扭曲着,他试图过来,又被我的绝决的神情所震慑。我们彼此瞪看着对方,又陷入了僵持。
毫无征兆的,大雨倾盆而下,我们顷刻间浑身湿透,强风扫过,我几乎要从围栏上一头栽下。
冰冷彻骨的雨水瓢泼浇下,蔡斯渐渐转回神志,看着我单薄狼狈的模样,他悲苦的笑了,忽然抬手用力击打自己的面孔,喉咙口发出低沉愤闷的嘶吼声,他扭头狂奔而去。
好久我才能勉力从围栏上翻身爬回天台,几乎是直接跌落在地上,我紧靠着墙根剧烈的战栗起来。
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一个人倚墙而坐,害怕过后是深深的、深深的悲哀。
我不能忘记蔡斯绝望凄厉的面容,那样深刻的悲哀仿佛决堤之水,迅速湮没了整片夜晚。
23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势渐收,我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地上,风那么大,湿透的发丝滴着水,破碎的衣衫贴在身上,周围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那么安静。
天空在岸边广告灯箱和大厦灯光的映射下泛出奇异妖艳的蓝紫色,可以看到有重重云团翻滚,云团的边缘是被台风撕扯的象烟雾一样的散絮。
“好美呵……”我叹息着想要止住自己的颤抖,可太冷了,唇齿间还是不断发出“格格”声。
我努力站起来走了两步,右脚脚腕的地方已经肿起一片,亮晶晶的象个馒头,虽然很痛,但慢慢移动应该没问题。我看看自己,凄惨的好像出逃的难民,但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大厦的楼顶,虽然难堪,我也得回家去。电梯大概早就停开了,一想到这个,我嘴巴里苦的就象含了黄连,也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往门口捱过去。
蔡斯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离去的太仓促,丢下了摄影包,如今这个包正提在我手里,大概装满了相机镜头和胶片,简直重逾千斤。万幸的是这个包防水,否则这么一场大雨,今天我们全组人的劳动还有蔡斯那些昂贵的摄影器材大约要全部报销了。
在离门口还有数米远的时候,那扇铁门忽然被人砰然推开,在下意识的握拳倒退时,我看清楚了闯进来的那个身影居然是阿敏,他站在那里激烈的大口喘气,无法置信似的满脸复杂情绪盯着我。
我想起自己的不堪模样,放下摄影包,羞涩的伸手掩住了前胸。
阿敏趋向前来,站在我面前,他低下头细细打量,浓眉渐渐锁起,眼里流露出心疼与愤怒。
我张了张咀想要说话,才发现刚才的尖声嘶叫已经令到喉咙暗哑,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敏突然张开双臂将我一把揽入怀中,温柔而痛楚的说,“没有关系。小白,不要害怕,只要你安然无恙就好了。一切都没有关系。”
多么温暖的怀抱呵,全身冰凉的肌肤都在渴望着这样一个有力而又充满安全感的温暖拥抱,我慢慢放松下来,有点犹豫的伸手抱住了阿敏的肩背,指尖分明感受到那薄薄衣衫下渐趋绷紧赍张的肌肉曲线。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阿敏潜藏的爱慕,在他洒脱佻达的外表下面是一颗柔软细腻的心,出于爱护和骄傲,在我没有流露出任何回应的意思前,阿敏选择了尊重和克制。这令我十分感激。
我无法否认自己对阿敏的好感,但就是没有办法接受除苏以外的其他男子。我哀伤而鄙弃的嘲笑自己的懦弱与逃避,但要我立刻放下一切跨过这一步实在很难做到。当然我大可以先接受阿敏的关爱,但如果这样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公道。
我怎么可以与一名男子接吻的同时却还想着另一名男子。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我们都采取了小心翼翼的回避态度,把彼此之间的尺度维持在最安全的好朋友的范围内。这样微妙的心情除了我与阿敏之外,谁也不知道。
阿敏的双臂是这么用力,似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揉入他的身体一般。我又不由自主想起当初在巴黎艾菲尔铁塔下与苏失散重逢后的那个拥抱,就和现在一样,苏那么那么深情焦虑的抱紧我,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潮水一般的涌来湮没我的身心。我悲凉的想,那样的在意究竟还是不肯爱我。苏,你赐予我这么美丽的记忆,但也给我烙下最深的伤口。永不磨灭并且丧失了爱的能力。
体温渐渐回暖,身上的伤口也越发疼痛,我有点把持不住动了动。
阿敏轻轻放开我,细细检阅我额角的伤口,皱着眉说,“伤口有点深,恐怕要去趟医院。小白,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有点吃痛躲了一躲,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他温柔而坚持的慢慢掰开我护着身子的双手,撕破的衣衫垂散开,我有点难堪的扭转了脸。
原本雪白整洁的衬衫已经支离,上面还沾满了斑斑血迹和泥灰,浸透了雨水混作难看触目的图案,阿敏手势轻柔的为我缓缓除下衬衫,我瑟缩了一下,但没有反抗。
身上满是擦伤淤痕,手腕一圈宛然肿起交错的青色指痕印记,除了额角的口子,脸颊一侧也擦伤了,下唇是我自己咬出的深深牙印,有鲜血渗出滴落。
阿敏的手指轻如羽毛般拂过那些伤痕,他托住我的脸庞慢慢转过来,我无奈的直视他的眼睛,勉力发出低哑的声音,“不要怪蔡斯,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都没有……”
“嘘……不要紧,我不关心。只要你平安就好。”阿敏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我咀上,他用力展开一个宽解的微笑。
阿敏除下自己的衬衫帮我穿上,小心翼翼的扣好扣子,又细心的将两只太长的衣袖卷起。“可以吗?”他征询的看看我,我点点头,他捡起地上的包,扶着我离开了楼顶。
电梯早就停了,方才阿敏就是沿着楼梯一路跑上来的,四十二层的大厦,就这样一口气爬了上来。
原来嘉殷后来给我打电话时阿敏已经回来了,可连着三个电话我都没接,后来干脆就拨不通了,嘉殷有点奇怪,但也没太在意。后来晚点的欧阳和脉脉都到了酒吧,我和蔡斯仍然没有出现,大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之前我从来不曾爽约,有事推迟也会电话通知。
再等了一个钟点,时间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打电话到我家没人接,移动电话又打不通,找蔡斯工作室的同事说没回来,家里同样没人,移动电话没开机。大家开始着急了。问嘉殷我事先说在哪里?嘉殷只记得在码头附近的新大厦楼顶,名字不记得了。于是欧阳和阿敏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找,欧阳和脉脉去了我家,阿敏开车到码头附近一间间大厦问过去。
到明珠大厦时,阿敏下车后就看到地上几片移动电话的残骸,正是我用的电话面板,他冲进去,服务台已经没人,有一个保安在值夜,一问似乎是有一个摄影组下午在楼顶拍摄,傍晚应该就结束了,具体也不清楚,好像事后也没有人上去察看过。
此时顶楼电梯已经停了,阿敏也没想到可以先搭其他电梯再换楼梯,他直接冲进消防通道一路爬楼梯上来,果然在楼顶找到了我。
我们沿着楼梯慢慢下去,要到二十楼才能换搭电梯到底。
消防通道里光线不是很暗,每个转角都装了一盏节能灯,惨白色的灯光映的我愈加显得唇青面白脸色灰败,空气中是微微的连续的电流声,低频音扰人心神十分厌烦。
阿敏一路与我讲话以分散我对疼痛的注意力,每走两层就停下歇歇,终于捱了十五、六层下来。
脚腕肿胀的几乎卡住了球鞋鞋口,每一步踏下都有千针万刺在扎一般疼,我实在支持不住了,于是挣脱阿敏的手顺着墙就势滑坐在台阶上。
“哪里痛?觉得不舒服么?”阿敏单膝跪下,神情焦灼的看着我,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