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 我 往 矣
介意挂上他的名字。肖遥沉浸其中,非常忘我,郑教授欣慰之余,觉得他大可不必按部就班读完本科,于是肖遥开始正式联络国外高校准备留学深造。
安定下来的载勤也并未放弃功课,她本就读书有方,如今解除了生活的压力,又没有肖遥那样的高远目标,是以学得非常轻松,加上陆安达的照顾与调理渐渐显出功效,肖遥再次与载勤对座聊天时已有些不认识她。如同一朵正自盛放的鲜花,载勤的神情里充满阳光雨露,略显尖削的下巴益发灵秀可人。
那天是清明节,前一日莫大卫的案子正式宣判,学校里许多同学都去了旁听,被告席上还有王斌、顾浩两人。经过大半年的调查和审判,因证据确凿,以藏毒及参与有组织犯罪等数罪并罚莫大卫被终审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王斌与顾浩则因强奸和敲诈勒索被判7年,大快人心。当晚谢竞则找到肖遥,约他第二日下午晚些时候在学校边上的茶社见面,说有话对他说。
肖遥应约前往在门口碰上谢竞则,这间茶社干净清爽,消费不高,许多同学都常来小坐,这一日也是,大部分客人都是本校学生,黄载勤也在角落看书,见他与谢竞则有约便没上前招呼。
谢竞则开门见山:“你知道吗,莫大卫被判了。”
“听说了,二十年。”
“太便宜他了,另外两个才判了七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拿回那些录像,而且他们肯定活不到出狱。”谢竞则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恨意。
肖遥不出声,默默喝着茶,毕竟他是受害者。
半晌谢竞则神色才缓和下来,他接着说:“我已经正式与唱片公司签约。再过几个月我就大学毕业了,届时第一张专辑应该已经出来。”
肖遥礼貌地举杯:“恭喜你,相信一定热卖。”
“哪里,不过是有人帮衬,你知道人在江湖若能结交些有能力又靠得住的朋友就会容易很多。”口气不是不咄咄的。
看来他今天是特地来显示没有肖遥的帮助他也一样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你的才华有目共睹,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肖遥乐意成全他。
果然他如愿以偿开始闲聊:“肖遥你这么爱念书,是准备读到博士吧?……”
谢竞则的人气真是够旺,虽然拥趸者多为大学生,但一样热情洋溢,此刻已频频有人回望,窃笑私语不绝于耳。肖遥非常非常不习惯被人这般瞩目,只想赶紧起身告辞,可是谢竞则却乐在其中,有意无意地散发着灼灼魅力,口里不住东拉西扯留他客串。一个人可以为这样简单的快乐沉醉满足也实在是种福气,肖遥不忍扫他的兴,只得眼观鼻、鼻观口地坐着,耐了性子听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自己的专辑新歌、前途打算。
呆在陆安达身边这么久黄载勤总算是经了些人事,明白看男人要看气度,比如眼前的谢竞则美则美矣,但飘忽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就象只浮华的雄孔雀,顾盼生姿间全无根基。而肖遥,唉,恐怕这世上没什么事可以让他慌乱吧,那份清冷与淡定已在他身上定殖再也抹不去的,黄载勤有些惆怅,她从来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他温文的关注、谦和的举止在她总有种雾里看花的飘渺,比不得陆安达灼热的眼神、强力的拥吻,她贪恋那温暖的怀抱,那里有她渴望的安全是她今生的依靠。可是肖遥的出现是在她生命最难堪的时刻,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漆黑的夜晚肖遥脸上月光般的清华,直觉整个灵魂都被照亮。
看出肖遥的不自在,黄载勤收拾情怀上前解围:“你们完事了吗?肖遥,该吃晚饭了,你答应今晚请客的。”
虽然已灌满一肚子水胃口全无,肖遥还是很高兴被黄载勤“救”到一间饭馆。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他不住在心中称赞。正值春季,载勤边吃边絮絮地述说着班级里的春游计划,剪短的头发透着股孩子气的兴奋与开心。谈及母亲的病,她说肖遥的药很管用,陆安达正打算接她母亲来这里的大医院就诊。然后她的注意力转向肖遥,那天她神情认真地问了肖遥一个问题:“为什么与你交往这么久,从没见过你开怀或是着急忧伤?”没等肖遥回答又说:“陆安达说只有极乐和深哀才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
肖遥没好气:“陆安达说的?纪伯仑说的!”然后教训她:“读书原没错,但别受陆安达影响尽读些没用的闲书,整个人变得酸溜溜。”
载勤听了冲他做个鬼脸,笑着离去。如此可爱的女孩但凡是男人都会有感觉吧,肖遥看着她轻盈的背影胸腹间一阵烦恶。
那夜肖遥做梦了,回到儿时,约莫4、5岁的他与孖生妹妹肖适手牵手由外公领着在公园散步,一旁还有哥哥肖迈。梦里的青青草色、郁郁梧桐还有那份殷殷暖暖的血脉天伦令他醒来时心头一片寒凉。
轻轻坐起,将被子竖高遮住身体,从里侧墙架上取下一个药盒打开,然后缓缓退下内裤,他敌意与厌恶地瞪着自己挺立的分身,拿出几枚类似中医针灸用的银针,只是直径略粗些,用常备的酒精药棉消了毒,然后一根接一根地将长针扎入自己的坚硬,秀直的分身因为钻心的疼痛渐渐软弱收缩,尽力放松了身体,他在上铺,动静稍大就会惊醒下面的人。因为避开了血管,并没流太多血,他熟练地处理完伤口,收起药盒躺下。刚过午夜他却再无睡意,烦恶感一阵紧似一阵,终于熬不住,拿了脸盆悄悄出门,盥洗室内随着一盆盆凉水的当头淋下,他的干呕总算止住。'墨'
6
长夜漫漫,肖遥独自在空旷的操场等待天明,眸中的夜色随着朝阳升起渐渐散去,晨风中他忽然非常想念梅轩。
轩姨只怕早已等他等得不耐烦,事实上她一直不理解肖遥为什么不在国外直接升学,非得千里迢迢费劲周折地回国参加那要人命的高考,弄得她找他办事非常不方便。她当然不会明白多年以来肖遥渴望回复正常人生的心情与执著,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然而;经过这几年肖遥终于认清,他已被彻底放逐,身心灵魂都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与正常普通的生活已经永永远远失之交臂。
所以;他听从了郑教授的意见,开始申请出国。应该很快就可以再见到轩姨了,她那里一定有做不完的事在等着他。就这样吧,这场人生,哪怕终是孤寂与黯淡他也不该再贪心,毕竟所有的现在都已是赢得的利息,命运待他不薄了。
几天以后肖遥参加了系里组织的实习,去闽地几处植保站帮着推广一种水稻新品种,两周后回到学校方才得知,黄载勤在春游中溺水身亡,是为了拉失足的同学,结果一起丧命。后事经已料理妥当,骨灰由其父母带回了贵州原籍。
当晚肖遥提了瓶saki来到陆安达的住所。门未锁,屋内整洁如常,陆安达坐在一角安静地素描,只是于思满面。
音响里传来柴可夫斯基那支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百转千回的旋律一遍遍如歌如诉。多帧载勤生前的照片随意摆放着,一望而知是陆安达的风格,唯美而宿命。肖遥盘腿坐在沙发里,自斟自饮,把玩着一张两人合影,秋天的郊外,虎背熊腰的陆安达搂着纤秀的载勤畅快地笑,一个清甜一个粗犷,鲜明的对比,异样的和谐。
谁说一切没有定数。
良久,陆安达停笔开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肖遥摇头:“不记得。”
陆安达不理他,自顾自说下去:“是5年前,在日本东京。我那会儿穷途末路,学画不成,女朋友跟人跑了,喝酒烧坏了胃,外加一文不名还欠了高利贷。被你自大街上捡到医院,之后又介绍我去出版社打工,若不是你,我……”
“你也一样飞黄腾达。”肖遥打断他,“你那任女友也是美人,记得下回找个丑些的,你跟美女无缘。”
“那晚你痛殴缠着我追债的打手,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冰魄神剑,又冷又利……”
“载勤父母那边你都安排妥当了?” 肖遥打断他恍惚的神思。
陆安达虚无的目光仍是没有焦点,他迟钝地转向肖遥:“载勤的父亲怎样也不肯举家迁来,放不下山里的那些学生。他不来,载勤的母亲自是不会丢下他,我苦口婆心总算说服他们让载智跟我,暑假就接过来,已经联系好学校了。”
“到时叫上我,我想给载勤上柱香。”他尚需时日,肖遥知道多说无益,拿起空酒瓶起身:“我忘了,你已戒酒。早点休息,任重道远。”
陆安达起身相送却在门边绊了一下,借着肖遥的扶持才趔趄着靠在墙上,泪便在那时滴落。目光朦胧间他抬手抚上肖遥的脸,太息的声音不太真实:“真美啊,你,就像漫画书里的美少年。”
肖遥站着没动,直视他的双眼:“陆安达,别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载勤尸骨未寒。”他心下发急,不会吧,也算条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就这样崩溃?
还好,陆安达被肖遥眼中的寒气冻醒,他收回手用力抹了把脸:“时候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省省吧,你有多久没睡觉了?我还有大把前程,不想被你送没了。”
陆安达揉着脖子疲态毕露:“会好起来的,别替我担心。”
肖遥拍拍他的肩,“这就好,老兄,记得别把自家责任往别人肩上推,凡事即来之则安之。”
陆安达摇头苦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我现在确实比较喜欢强壮一点的,真可惜你不是女人,我也不是同性恋。”
“陆安达你的想象力有进步,可以不用卖书了,改行写书吧。”
“对不起,肖遥,我精神不大正常。”
“所以你才没有挨揍。”肖遥停一下,神情也有些黯然,“这不是你的错,是运气不好,你的运气一向不大好。也别太难过了,到底你们有过一段安乐日子。”
“可是,我还以为,她能陪我到老。”陆安达扭曲了面孔,“我累了要休息,记得把门撞上。”
暑假里他们一起来到黄载勤的家乡,陆安达因为生意忙没呆几天就携载智先回去了。肖遥本想多留几天,帮着干点儿活,地里的、学校的,可是载勤的父母非常过意不去,坚持不叫他多劳动,肖遥也不想他们总因自己想起故去的女儿,便告辞了。
3个小时以后,肖遥总算走到山下镇上,他需要乘长途车到省城然后换火车返校。
这段长长的山路赶得他又饿又渴,于是趁着等车的功夫走进路边一间看起来干净些的小饭铺,在潮湿油腻中拣了张邻街的桌子坐下,随意叫了几样吃喝,一边无目的地浏览着街景。
吃到一半,他开始暗暗留意街对面一辆正在装货的车,那是一辆经过改装的面包车,客货两用,几个人正把一包包看起来挺沉重的麻袋往车上搬。他并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货,但是确知其中一袋里装的是个人,虽然没什么动静但肯定还活着。
没再耽搁,他匆匆吃完结帐出来直奔那辆车。几步路里他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声音,等到车前面对司机时已变作一个明显经验不足的外来旅游者:“大哥请问是不是去省城,我赶飞机可否带上我?等长途车已经来不及了。100块够不够?”他边说边拿出看来鼓鼓囊囊的钱包,还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背包里的相机等物。不出所料,司机当即点头答允,什么都没问就让他上了车。
很快装完货他们便上路了。跟车的一共有四个人,年轻粗壮,并不交谈,收音机开得震天响。他们的目的地显然不是省城,肖遥恍若未觉,坐在副驾驶位上闭了眼假寐,暗自盼望能经过荒僻些的地方,司机看来抱了同样心思,车渐渐驰离公路进入山区。 '墨'
7
这一带因有国营矿山,所以颇有些象样的盘山公路,但过往车辆很少。近中午时终于途经一处肖遥满意的所在,他请他们停车表示要方便一下。这里位于山路转弯处,右边是山坡,地势还算平缓,但山石嶙峋,草木丛生;左边是陡崖,也长满林木蒿草,茂密幽深。司机将车开入山坡停下,肖遥说声谢谢下来走入一片可以遮掩视线的杂草丛中,离停车处已有些距离,他站定静候。不一会儿就传来脚步声,是两个人,一见他背着身毫无防备的样子立刻一左一右扑了上来,肖遥没有回头,只是身体略略前倾,在他们堪堪扑到时自两人之间错身后蹿,同时抬手扳住两人颈颌往内一送,砰地一声闷响两人便偃了声息软倒在地。肖遥俯身搜了搜摸出两把军刺扣在腕内。
车内两人看见肖遥独自返回已有所觉,立即跃下车神情戒备,肖遥没容他们掏出家伙军刺已扬手飞出,两人都没躲过,一人左肩被扎穿,一人伤在右肋,痛叫声中,肖遥人已到近前。那两人也算狠角儿,伤了左肩的那人以右手抄起防盗的长车锁兜头砸下,肖遥不退反进右手拿住了他的手腕顺势一带,跟着右膝顶上他的右肋,声音并不大,但那人的整个右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