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她呆呆地站立,瞬间空洞的双眼,失去温度。   
    陌生人……   
    “是啊,以后就是陌生人了。”她想起那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小舞眩然,猛地身体好像有什么地方剧烈抽痛起来,她痛楚地喘息,双手用力捂住唇,泪水疯狂地坠落、再坠落。   
    他听到了那声喘息。杜天羽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做到对她视而不见,然而他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声喘息。   
    “唉呀!”Irene回头,在他耳边惊叫。”她在哭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她在哭了啦!”   
    她的提醒无异是火上加油,杜天羽费尽全力才撑起的冷漠就要分崩离析。   
    一口闷气梗在胸口,不知名的躁怒直冲上脑门,无法克制澎湃的心情与痛惜,他回过头——   
    “小舞,别哭了。”高哲恺将她拥住,而小舞偎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小孩,他心焦地为她拭泪。   
    那景象深深烙印在杜天羽脑中,让他几乎咬断了牙!   
    ***   
    日子一天天过去,杜天羽看来似乎已经找回原本生活的常轨,只是他瘦了些、脾气暴躁易怒了些。   
    他仍然很忙,忙碌可以让他忘却一切,所以在工作上他鞭策着自己,也鞭策着和他工作的人。   
    “这种烂企画也敢交上来!”杜天羽忿忿地将一本厚厚的资料摔在桌上。”你告诉Jerry重做,下礼拜一我要看到全新的企画在我桌上。”   
    江月香挑眉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低头拾起那叠资料。   
    “是的,总经理。”她的语调十足的专业、冷漠,正是一个高级助理应有的样子。问题是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杜天羽皱眉瞪她一眼,没说什么。   
    “等一下。”他忽然唤住正走出去的她。   
    “小沈早上迟到了五分钟。”他不悦地道,”你告诉他再有一次,他就不用来了。”   
    江月香不可置信地瞠大眼,随后她的震惊化为狂怒。   
    “你够了没有!”她大步走回他面前,用力一拍桌子。”我已经受够你的脾气了,小舞甩了你,我们都很同情你,可是你再这样下去,公司员工没有一个受得了你,拜托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同情?小舞甩了他?   
    有没有搞错?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需要同情。”他暴跳如雷。”没有我被她甩了这种事,你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我……”   
    江月香怜悯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顽劣固执的小男孩。   
    “算了,我劝不动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唉……”   
    “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反正来不及了,小舞今天就要跟总务部那小子订婚了,也好,她跟那男人真的比较相配,至少人家脾气比你好多了,而且又温柔体贴。”   
    江月香之后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杜天羽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一句——   
    她要跟那小子订婚了!   
    她要订婚了……   
    “在哪里?”他蓦地暴吼一声。   
    “什么在哪里?”江月香故意装傻。   
    “她现在在哪里?”他站起来,捉住江月香的肩猛摇。”快说!她在哪里订婚?”   
    江月香眸中掠过一抹诡光。”订婚,当然是女方家罗,小舞家在台中,而且中午以前应该就会进行完仪式了。”   
    他猛地放开她,急急往外走。   
    “喂。”江月香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头,双目布满血丝,恶狠狠地问。   
    “你去哪?”   
    “废话!”他吼道。   
    “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人家的家在哪啊?”真有趣,做事一向理性冷静的杜天羽也有慌到没头绪的时候。   
    杜天羽语塞。   
    “好啦。”江月香终于忍不住露出微笑。”去吧,小沈在地下室等你,我把地址给他了。”   
    “谢谢。”   
    “好在你还没辞掉小沈,喔?”她忍不住调侃他。   
    他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撇下她直往电梯奔去。   
    江月香看着他的背影,清意地笑弯了眉眼。   
    ***   
    小舞坐在这个陌生的化妆间,像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般任人摆弄。   
    现在才清晨六点,她五点就来了,礼服公司的人迟了些、她和妈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化妆师。   
    铁门拉开,他们走进去,店里暗暗的,一件件挂在展示架的衬服模糊地,没有一点真实感。   
    就这样从五点半到六点,她呆呆看着化妆师将她的长直发上卷子,盘在头上,呆呆看着她素净的脸涂上各种颜彩。   
    镜子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回视着她,眼中有和她一样时惶不安。   
    “小舞啊,你可要记得,”妈妈趁着她化妆时耳提面命一番,”等会儿给婆家的人敬茶要慢慢来,不要急,媒人会带着你,千万不可以像小孩子一样莽莽撞撞,听到没有?”   
    唉,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做事都这么冲动任性,结婚这么大的事也是两个礼拜前才突然说的,真是的,连拍照都来不及,还好你”阿姨跟餐厅关系不错,才留了位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哟!”   
    “妈,对不起。”   
    “傻孩子,只要你嫁得好,妈还有什么话说。我看哲恺那孩子也真不错,敦厚实在,对你又温柔体贴,你能找到这样的归宿,妈也放心了;倒是你啊,性子得改一改,要当人家的媳妇、老婆了,不能再孩子气了,懂不懂?”   
    “唉呀!”化妆师惊叫一声,连忙抓了几张面纸。   
    斗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自小舞眼中掉了下来。   
    “别哭,别哭,妆要花了。”小舞的妈急得叫了起来。”唉,都怪我不好,说这些干嘛!”   
    “妈。”小舞脸色苍白。”我不嫁了,好不好?”   
    小舞妈愣了一下,随即哇啦哇啦地喊道:“不嫁!?到这节骨眼上怎么能不嫁?”   
    “可是……”小舞咬着下唇,”我……我觉得我并不爱哲恺……怎么办?”   
    “乱讲!我拿了你们俩的八字去给人家合了,都说是前世姻缘,一定会白首到老的,你别胡思乱想了,女孩子家婚前难免会紧张,不要多想,结完婚就好了,懂吗?”   
    “嗯……”小舞垂下头,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   
    妈说得没错,她和哲恺是前世的姻缘,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强摘的瓜不甜,她不是试过了吗?硬要勉强追求不属于自己世界的男人,结果注定是要伤痕累累,尝尽苦楚……   
    她的选择是对的。跟哲消结婚,就不必再辛苦追寻,也不再会心碎神伤了……   
    她是对的,是对的……是对的……   
    小舞心里一再重复着这个句子,像自我催眠。   
    可是……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悄悄升起……   
    如果这是对的,为何她此刻却感到无端的慌张和失落?   
    “化好了喔!”化妆师宣布。”礼服要现在穿吗?还是回家穿?”   
    “在这里穿一穿好了。”小舞的妈妈说道。   
    “好。”化妆师拿出一套粉色的西式礼服。”来,新娘子,光穿上蓬裙……来,踏进来,吸口气,好了,好漂亮。”   
    镜子里反射出一个仿佛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公主。   
    “新娘子身材真好,今天一定让新郎倌看得目瞪口呆。”化妆师在一旁说着赞美的话。   
    新娘……新郎,她真的要订婚了吗?   
    突然间,小舞觉得好没有真实感,但却又真实得令人恐慌。她紧捏着纱裙,手脚冰冷地站着。   
    “妈妈要不要也化个妆?”化妆师问。   
    “噢,好啊。”   
    “来,请坐。”   
    化妆师开始为小舞的妈妈化妆。   
    “小舞,别站着,坐下休息,今天还要折腾一整天呢。”   
    “噢。”她猛回过神来。”妈,我先去上个厕所。”她突然叫道,拉起裙摆。   
    “刚刚还没穿礼服就应该先去了。”小舞的妈妈还在叨念着,小舞突然转身就走。   
    “喂,小舞,你那么急做什么?’她没听到妈妈的叫唤,她出了化妆间,并没有朝洗手间走,而是推开婚纱店的大门。   
    清晨的街上,火车还稀少,她想也不想,就在大马路上拔腿社奔起来。   
    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心跳好快、气息不稳,可是她还是用尽全力向前跑,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死命地跑。   
    快没办法呼吸了。   
    她停下来,弯着腰,剧然喘息。   
    她直直盯着地上的红砖许久,一瞬间她明白自己在逃避什么了——结婚,她不想嫁,不想嫁给哲恺。   
    天哪!她仰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市区最繁忙的路段,上班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都惊异地看着她一身华丽的礼服,却狼狈地立在街上。   
    不是每天都有逃跑新娘吧!她苦笑。   
    现在怎么办呢?   
    要回去,要跟一大堆人说对不起,最重要的是,要跟哲恺道歉。   
    好多事要做,可是光想到就头疼啊!   
    她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拖着沉重的步伐。   
    在等红灯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一旁是电器行,此时店面的一整面电视墙正播放着新闻,她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本公司的新产品新增了几项功能。”   
    小舞全身一震,她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头去——   
    那张脸,那张永不融化的扑克脸。   
    那是那天他接受采访的画面,竟在此时此地让她看见了。   
    天!她既震骇又贪恋地将他每一个轮廓、每一个动作都收进眼底。   
    她爱他,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冷血的男人。她蓦然体认到,这是她永远无法欺瞒自己的事实,而他此时的出现,像救赎。   
    ***   
    “她在哪里?”杜天羽气急败坏地闯进小舞家里,一把就揪住高哲恺的领带,怒气冲冲地问。他没有注意到,现场并没有办喜事该有的热闹欢乐,反而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他没注意到,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脑子里想的只有阻止这场该死的订婚仪式。   
    他甚至不惜敲昏她的脑袋直接把她丢上车带回家。反正她的脑子已经够蠢了,这种撞击不会让她变笨多少。   
    问题是……   
    “她在哪里?”   
    “不见了。”高哲恺面如死灰。”她不见了。”   
    “你说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她跑掉了,在礼服公司化完妆就跑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联络。”高哲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杜天羽瞠着他,片刻才听懂他的话——她跑掉了。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他猝然吼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他的气势本来就很强悍,加上这么一吼,立刻让高哲恺打了个哆嗦。   
    “我……我不能走哇,我们家的亲戚都在这边,还有很多事都等着我去……”   
    “有什么事会比找到她更重要?天知道那个蠢女人跑到街上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这一吼让全部的人都静肃,惶然地仰望着他。   
    这群像无头苍蝇一样忙了一整个早上的人,一下子全都被这闯进来的陌生男子的气势撼住,他们很自然地以他为领袖。   
    “哪位是小舞的父母?”他皱眉一吼,立刻有一对中年夫妇举手站了出来。   
    “你们了解小舞,请把她可能去的地方列出来。”   
    “喔!是的。”   
    小舞爸妈列完清单,杜天羽立刻分配工作,男方亲友负责名单上半部分,女方亲友负责名单下半部分。   
    “分头去找。”他一声令下。   
    “是。”乱哄哄的人群立刻有秩序地鱼贯走出小舞家大门,开始找人任务。   
    “你不要走。”杜天羽拉住正要走出门的高哲恺,冷冷眼着他。”你负责在这里统筹。”   
    “可是,小舞她……”   
    “我会找到她的。”语毕,杜天羽撇下他离开。   
    ***   
    她究竟在哪里?   
    接近午夜时分,杜天羽才终于回到台北的住处,他又累、又急。又气、又担忧。   
    “小沈,今天辛苦你了。”他揉揉酸痛的脖子,对小沈说。   
    “别这么说,老板,我也很担心小舞啊!”   
    “嗯。”   
    车子驶近他的住处。   
    “明天可能要再跑一趟。”   
    “没问题,我七点来接你。”   
    “好。”杜天羽闭上眼,让疲惫的双眼稍事休息。   
    “老板!”小沈突然惊叫。   
    “什么?”   
    “你……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