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聊斋
强子开着车,老范坐在了他的身边,当车子开了不久之后,前面的道路出现了分叉,老范指着右手边的路对他道:“从这边走。”强子看了看他:“走这条路就出了国道了,你知道路线吗?”老范冷漠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但咱们更不能沿着大道走。”强子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把车子开进了小路中,从押解的路上劫车袭警杀人逃窜,确实不能光明正大地从尽人皆知的大道上堂皇而走。
小路走了不多会儿,柏油路面就变成了土路了,两边的景色也都变成了黑漆漆的树林,林子越来越深,夜路也黑得糁人,强子似乎在自言自语地道:“我说老范,前面一会儿会不会就没有路了?”老范似乎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见到岔道口就往出拐。”
可是眼下的路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一直到前面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这片草地出现在了树林中央,是被周围的树林环绕着的,远远望去,一座乡间的院落呈现在了眼前,篱笆墙内围着一间茅舍,昏暗的灯光映着窗棂似乎显得有些飘渺。强子把车子停了下来对旁边的老范问道:“怎么办?没有路了。”老范正在左右观望,强子继续道:“要不我下去问问这户人家。”老范忽然一把把他拉了回来,沉声道:“不许下车!”强子看他的表情很是紧张,老范继续道:“这是条死路,周围又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深山老林里突然间多了一家茅屋,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强子听了,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默默地点了点头:“那……那咱把车子倒回去?”老范坚决地道:“倒回去,原路退回。”
强子把车子又向回开,顺着树林,路面又渐渐地宽敞了,柏油路也出现了,不一会儿回到了他们开始时拐出来的那个岔路口。“就先拐到国道上去吧,我们沿着国道先走,见到别的路口再往出拐。”老范吩咐道。强子点头称是,一脚把油门踩下提高了车速,飞也似的开了过去。老范看着窗外的夜景,心中还在暗自得意这次成功的脱逃,嘴角又呈现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多时,老范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地僵硬了 ,因为他发现周围的景色是那么熟悉,树林又在车子的行使中变得越来越密,柏油路又变成了黄土路,忽然强子一脚刹车,老范的脑袋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发现车子的前方还是那片被树林环绕的草地,草地中央还是那户独门小院,依然映着窗棂闪烁着飘渺的火光。
老范忽然大喝道:“强子!你个没脑子的笨蛋!怎么又把车子开到了这里?!”强子委屈着说道:“冤枉啊,范哥,你刚才也明明看到我们开着车子上了大路了啊。”老范心中生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他定了定神,道:“好了,可能咱们没有看清路,这回再退回去,我们宁可开得慢一些,千万不要再走叉了。”
强子觉得自己开车的双手都渗出了些许汗迹,坐在他身旁的老范似乎也抵御不了这从车窗缝隙间吹出的阴冷的夜风,不住地把衬衫的领口掩严实些。终于他们看清了那两条岔道的路口,为了保险起见,强子还把车子停在了路口,老范指着左手的路对强子道:“从这个路往下开,我们都留点心看着走。”强子哆哆嗦嗦地踩下了油门,车子笔直地开了出去。随着车子的行使,老范和强子的发根再次根根直竖了起来,过了不多久,他们再次地停在那间莫名的茅舍前不远。强子强壮的身体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了车座上,垂头丧气地道:“完了,看来我们是走不出去了。”他指了指表盘:“油都快跑没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找到路也都走不出去了,咱们莫不是碰到……”强子的脸上带出一副担惊的表情。
老范一瞪双睛淬了一口吐沫:“别胡说,咱哥俩一生南来北闯,杀人越货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笔没有本钱的买卖,就是鬼神也怕咱们三分!我就不信还有什么东西能挡住咱们的去路!”他一拉强子的袖口:“走,跟我下去看看,里面住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范率先下了车子,迈着稳健的步伐向着茅屋走了过来,强子则蹑手蹑脚地跟在老范的身后。老范用手轻轻地扣了扣门,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阵颤颤巍巍的脚步声音,门分左右,打开的时候一个身形猥琐的老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老头有些谢顶,一只手端着油灯,却把灯举得很高,端在了与头平行的高度,但头低得很沉,让人看不清面孔,他竟也不打量眼前的两个人。
强子看到了他竟然慌张地不敢问话,只是自己咽了口吐沫,呆呆地望着老范。老范却把刚才那种要与人拼命的神色隐藏了起来,换到脸上一种和蔼的笑容问他道:“老大爷,我们是过路的,想问您个路啊……”老头摇了摇头缓缓地道:“甭问了,没有路了,没有路了。”老范的笑容并没有退去继续问他道:“老大爷,我们知道往前没有路了,我们是想问啊,从这里出去……”他的话还没问完,老头又一边摇头一边以同样低沉的口吻打断他道:“甭问了,没有路了,没有路了。”
强子吓得倒退了两步,老范回过头来责怪地瞪了他一眼,又耐着性子对老大爷道:“老大爷,您看天色这么晚,我们又迷了路,在您这里打扰一宿您看方便不方便啊?”老大爷这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慢慢地移动着脚步把二人让了进来。
老范和强子跟着他,老范环顾了一下这间茅屋,格局甚是传统:两座隔墙把茅屋分为三间整房,中间的房子面冲着门,紧里面有张大方桌,上面摆着一盏油灯,火焰随着阴冷的夜风而飘渺不定地跳动。
老人把他们带到了右手边的房间前,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们住在这个房间,老范回过头来的时候,老人正在向对门的房间走去,老范客气地对他道:“谢谢您啊,老大爷,等明天早上……”他忽然看到老大爷回头看他们的时候把头抬了一下,苍老的脸颊被他手中举着的幽暗的火光映得殷红,下垂而发青的眼袋上的一双眼睛凄惨怕人,在那惨白如雪的眼白上竟然没有黑色的瞳人。强子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范哥,怎么还不进屋?”老范才发现自己在愣神,那个老头已经钻到对面的屋子里去了。
老范和强子进了屋,才发现这间屋子里也同在刚进屋的那个房间里一样,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同样放着一盏灯光昏暗的油灯。幸好还有一张双人床,强子一身的疲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就躺了下来:“哎呀,总算从警察手底下跑了出来了,今天可是累得够戗,可要好好睡上一觉了。”老范则慢慢地向床边挪动着步子,心中在琢磨刚才那个怪老头:先是找不着路,后来又到了这么个地方,然后是这个怪老头,难道说他是个瞎子?老范只觉得从杀了警察逃跑之后就一直笼罩在两个人身边一种诡异的气氛,一直都让自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刚在床边坐下,身边的强子却像弹簧一样从床上竖了起来,用手指着对面的墙上,惊恐的双眼呆滞地看着老范,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老范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时,发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段白绫,白绫后面是个花圈,在花圈的正中有个黑色的大字“奠”。这分明是个灵堂!
老范噌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对强子道:“他妈的,我们快离开这个地方!”
老范和强子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往门口的方向抢去,当他们打开房门的时候,却都呆在了当地,因为房门外依然也是这么一间屋子,紧里面摆着一张大方桌,桌子上放着昏暗的油灯。
老范和强子从这间屋子跑到了那间屋子,强子牙齿都在打颤:“真他妈的见了鬼了,怎么没有出口了?咱们是怎么进来的?”老范一跺脚,转身就往刚才老头进的那间屋子走去,等他进了屋子才发现这间屋子和自己还有强子刚才进的那间除了东西都对称的摆放着,其他的地方都一模一样,而房间中也是空空荡荡,哪有什么老头的踪影,墙上依然挂着白绫、摆着花圈。
老范大惊下回头来又不见强子的踪影,这下老范大惊失色了,他迅速地跑出了屋子,而刚才和强子呆着的房间中竟然也是空空如也。“强子!你小子和我玩什么捉迷藏?!”老范对着空旷的屋子喊道。其实就连老范自己也意识到这绝非是强子在和自己玩的什么捉迷藏,也绝对不会是强子开的玩笑。他疯狂地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但在着空旷的几个房间中始终回荡着他自己的叫骂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无边的寂寞和诡异的空间把老范困在绝望的边缘,终于他浑身大汗淋漓——有些是因为没命的奔跑出的汗,有些则是因为心中被恐惧所霸占惊出的冷汗,老范感到累极了,他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当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他发现在对面房间的阴暗角落里,那个老头正在对着自己微笑,双眼内全是惨白的颜色,与他嘴角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一样不协调,倒像是个苍老的妖魔看着步入自己魔掌的猎物在痛苦中挣扎。
老范大喝一声:“魔鬼!”双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老人所站着的方向冲了过去,可到了近前那里却空空如也。老范喘着粗气,慢慢地旋着身子,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襟,他的眼睛凝视着房间的各个阴暗角落。霎时间好像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有那个老头的身影,那双恐怖的白眼睛浮现在任何一个阴暗的旮旯,老范挥舞着双拳大喝道:“混蛋!有种出来啊!在背后鼓捣老子算什么本事!”然而四周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经久不衰地回荡着,老范总觉得有些什么声音搀杂在其中仿佛是一种阴森的笑声,显现出一丝得意,一丝残酷。
老范双手捂着脑袋,慢慢地蹲了下来,早知道从警察手中逃出来是这么一种情况,还不如当初不逃呢,现在在老范的心目中警察也是相当具有安全感的,他宁可立刻就被警察抓回去也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再呆下去了。在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老范又开始从一间屋子到另一间屋子的跑动,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也徒劳无功。渐渐地,老范的意识在来来往往地折返跑动中消磨,他感到他心里的防线就要被难以预知的恐惧冲垮了。就在他不知道多少次踏入到这相同的房间的时候,他险些迎面撞上一个人,首先映如他眼帘的是,强子的那双大脚,还有强子穿着的牛仔裤、体恤衫。老范大喜过望,他刚要兴奋地抬头亲热地拥抱强子的时候,强子的那双大手却死死地掐在他的脖子上,老范抬头看到的却是强子那张漫无表情的面孔和一双没有瞳人的眼睛。
老范一下子从极度的惊喜中掉进了极度的恐惧和意外中,他瞬间明白了,眼前掐着他的脖子的强子已经不是昔日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了,那双空洞而没有眼白的双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而强子的双手犹如两个大号的老虎钳,钢铁般地卡在自己的脖子上,老范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感到自己手足无措地站在死亡的边缘。老范从来不会在死亡和恐惧面前绝望地企求或者坐以待毙,他的双手在混乱中摸到了自己上衣口袋中从被自己杀死的警察尸体上取下的墨镜,他下意识地抢下墨镜,用力地掰下其中的一个眼镜腿儿,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禁止)强子的右侧的太阳穴上。强子嘶哑地惨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脸颊倒了下来,老范迅速地掰下另一只眼镜腿儿,冲着强子的咽喉部位准确地插下,强子的身体又一阵痉挛,手足抽搐了几下便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老范也感到气息奄奄,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他匍匐在地面,看到了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掌,感觉到自己求生的意念越来越淡了,眼皮也因长时间的惊慌和恐惧而沉重地好似两扇即将关闭的铁门,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了……
老范是被汽车的发动机的声音吵醒的,当他醒来的时候,强子的尸体还在他的面前,通过不远处的房门,早晨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这个茅屋再也不是昨晚他拼命逃也逃不出去的迷离般的地狱。
透过眼前的房门他看到不远处停着他和强子昨晚来的时候开的那个车子,而另一辆警车就停在旁边,从新来的警车上下来了两位警察,一个人去检查他们开的那个车子,而另一个人则向老范所在的方向走来。老范并不因为看到警察而感到惊慌,相反地他心中还有无比的喜悦,因为他相信,只要再被警察抓回去自己就再有机会逃跑,就有机会逃离眼下像昨天似的那个“无间地狱”。
向老范走来的这个警察脸上戴着个墨镜,老范几乎是迎着他跑出了茅屋,他神采飞扬地向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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