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花的尸体





  “我从来就没说有所谓爱情存在,只是因为董事长送给我各种东西,我才不得已言听计从。以前检察官先生讯问时,我的心情正值混乱时期,已不记得说过什么话。”
  “也拿了金钱?”
  “很多,最近也有。”
  “你所谓的最近是?”
  “九月四日,董事长给我一千万圆现金。”
  城户的身体发抖了,双拳紧握,瞪视绫子侧脸。“为何给你这么巨额现金?”
  “我不知道。”
  “你将那笔钱如何处置?”
  “以我的名义存入ST银行银座分行,如果检察官怀疑,我现在就带有存款簿,可以提出来证明。”
  城户困惑了,不知该如何继续讯问。
  三位法官上身前倾,聆听绫子的陈述。山室虽紧抿着嘴,但是两颊却掠过笑意。
  “检察官是否可让证人提出存款簿?”审判长催问。
  “请拿出存款簿。”城户的声音颤抖。
  绫子从蜥蜴皮手提包拿出存款簿,置于证言台上。城户离开检察官席,走近绫子,拿起存款簿,翻开,没错,九月四日确实存入一千万圆。城户看看存款簿封面,又无数次仔细看存款栏。
  这不可能!第一商事支付的两千三百万圆之中,假定三百万圆给了富美夫,则给绫子的一千万圆就是剩下金额的一半,如此一来,委托运用款项收据条上的金额就不存在了。凝视着存款簿上的数字之间,城户的视力模糊,口干舌燥,想开口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绫子的视线盯在城户身上。
  存款簿上的记载数字不能下相信。九月四日尚未发生杀人事件,因此不可能预料到会有命案发生,让第三者拿钱出来作成虚伪的存款证明。
  城户认定人见的委托运用款项收据字条是有力证据,因为若未收到款项,不可能会将收据字条交给对方。但,此刻证据已有一角崩塌了。
  “证人说不明白柿本董事长为何给你一千万圆的巨款,但,这根本讲不通。如果是五万圆或十万圆,或许会无条件给自己所爱的女性,但是一千万圆是很大的数目,我认为必须有特别的理由。”
  “我的贞操被柿本董事长所夺,青春也消磨殆尽,董事长或许就是以这笔钱当成代价吧 !”
  “何时?在什么地方给你?当时说些什么?请证人详细说明。”
  “九月四日,我陪董事长前往MB银行提领一千万圆,董事长将钱放进黑色公文包,又转往银座的ST银行,叫我拿出印监,以我的名义存入这笔钱。”
  “这是普通存款?”
  “是的。”
  “普通存款随时都能够提领,柿本董事长也许不是要给你这笔钱,只是暂时用你的名义存入,是吧?”
  “没有这回事。存款后,董事长带我至银座五丁目的‘鸡尾酒’餐厅一起吃午餐,当时他对我说这笔钱是给我的,不要随便花掉,以便日后想做什么生意时当作资本。”
  “没错吗?”
  “是的。”
  “证人在市川警局接受我两次讯问时,为何毫不提及这笔存款之事?”
  “因为检察官没问。”
  这样的回答看来应该是山室律师敦她的,因为以城户的经验,很少有人能够如此流畅的回答!
  城户注视着绫子的表情,和在市川警局见面时的感受完全下同。当时,绫子几乎是令城户惊异的积极坚持人见是凶手,并陈述人见和美雪的丑事,对杀害柿本的凶手憎恨下已,对那样的绫子,城户有着相当好感。但,眼前的绫子却不同,眨也不眨地望向城户的眼中充满敌意!
  这种差异或许是因她已堕入山室的彀中吧!
  “证人于九月十八日晚上曾去过柿本董事长宅邸?”
  “去过。”
  “有什么事?”
  “为了当天下午的客户电话及信件。”
  “时间是?”
  “晚上七时半左右到达,九时左右离开。”
  “有携带什么东西呢?譬如花或……”
  “没有。”
  “没有带菊花吗?”
  “没有。只有前一天前往时,在上野买了十株白菊花前往。”
  绫子在说谎!制作调查报告时,她肯定说是当晚带白菊花前往。但,她有何必要说谎呢?
  “证人在市川警局接受讯问时,说确实是在十八日晚上带白菊花前去,究竟何者是事实 ?”
  “接受讯问时我的情绪很乱,又很紧张,因为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叫至警察局,也或许我对董事长虽无爱情,但总是有肉体关系,他突然死了,令我精神受到打击吧!在接受讯问时,我脑海中只想到带着白菊花和见到红色的石蒜花,却想不出是什么时候带去的,后来仔细回想才记起是前一天,亦即十七日下午。”
  “时间是?”
  “二时至三时之间。”
  “有什么事?”
  “和十八日一样。”
  “但是十七日是星期天,星期天也会有客户寄信或打电话至公司吗?”
  “那是十六日星期六的信件和电话。那天因为是台风,董事长只在上午到公司露面一下就走了。”
  “那时花瓶内有石蒜花吗?”
  “有。我以红花为中心,将白菊花择上。董事长见到白菊花很高兴。”
  城户终止讯问。
  辩方开始反讯问。
  “证人两度接受检察官讯问,还记得被问过什么?回答什么吗?”
  “完全记不得了。”
  “十七日下午你带菊花去见董事长时,谈些什么?”
  “并没有特别留下记忆的话题,只是说石蒜花很下祥,让他心里很下高兴,白花很好,白色是最高贵的颜色。我问他若讨厌石蒜花,何不丢弃?他回答说就这样放着吧,反正是野草,很快会枯萎的。”
  “还记得九月四日正午在银座的‘鸡尾酒’吃了些什么吗?”
  “浓汤、通心面、熏比目鱼。”
  “价钱呢?”
  “董事长付的帐。拿收据时,我请对方开立公司名称,收据由我保管,第二天我向会计课请款。”
  “这里有那张收据,是证人向会计领款时交换之物吗?”山室说着,走向证人席,提示收据。
  “是这张没错。”
  “请说明这张收据在我手中的经过。”
  “我拿了董事长的那笔巨款,当时宛如作梦般,并无实际感受,直到董事长十八日死亡后,我才明白这笔钱的重要,因为这是董事长预感自己会死亡,在考虑到我日后的生活后,才给了我这笔钱,但,在这同时,我也产生疑惑,不知自己是否该拥有这么巨额的钱。
  “不过,刚刚我也说过,如果当作是一种代价,我收下也是理所当然,因此就左思右想的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能证明确实是董事长于九月四日给我的,才想起那天曾和董事长一起至‘鸡尾酒’。我是认为,只要能证明那天我和董事长单独用餐,再加上存款簿的存在,应可证明是董事长送给我的钱。
  我到会计部门,请人帮忙找出收据带在身上。我是想出庭当证人时,不知道会被问些什么,很担心会被问到一千万圆并非我的钱,所以才带在身上。正午休息时,在法院门口碰见山室律师,我忍不住找他商量,当时将收据交给律师。”
  绫子的话简洁又有条理,城户更深深感受对方是经过指导了。年轻女性在法庭这种特殊气氛中,没办法如此条理井然回答的。但,存款簿存在是无法撼动之事,何况,两人九月四日一起用餐应该也是事实。
  不过,柿本高信不应该会送绫子一千万圆!柿本和很多女人打过交道,对付女人的手法绝对有一套,很可能会给钱,但是给个几十万圆已经太多了,更别说一千万圆。很可能柿本只是为了某种目的有必要暂时藏起那笔钱,才借用绫子的名义吧!也因为这样,在检察官调查时,绫子不敢说出。
  而随着时日经过,绫子的心情产生变化,有了想将这笔钱占为已有的欲望,才会偷偷接近山室。山室当然认为这是最佳机会了,甜言蜜语地拉拢绫子,要她坚持钱是柿本所赠,企图证明人见并未收受柿本委托运用的款项。
  山室继续讯问。
  “九月十八日的前一天,你确实去过柿本宅邸?”
  “是的。”
  “你能确定是十七日带着菊花前去?”
  “那天,我在上野的松坂屋购买一些杂物后,走到京成线车站,在车站前买了菊花。十八日我至公司上班,不可能前往松坂屋。”
  山室的表情很满意地松弛了,说:“讯问结束。”
  审判长指定下次公开审判的证人,宣告退庭。
  城户并未听见,只是一边瞪视绫子,一边在脑海中整理混乱如麻的思潮。
  旁听人皆起身,陆续走出法庭。绫子斜眼看了城户一眼,走出走廊。城户快步紧追在后,大声说:“片冈小姐,请至地检处一趟,我有话问你。”
  绫子回头,脸色一片惨白。
  城户迈开步伐,绫子跟在身后。正要走出法院后门时,山室律师跑过来了。
  “检察官先生,你要问片冈小姐什么事?”
  “当然是有疑问。”
  “是关于刚才的证言吗?”
  “有点关联,不过另外还……”
  “既然如此,何不再请求片冈绫子为证人出庭应讯?现在已是公开审判期间,在法官之前讯问才是公正。”
  “我是要调查她涉嫌伪证。”城户冷冷说完,催促绫于回地检处自己的办公室。
  “请坐。”城户厉声说。
  绫子并不想坐。
  “你对检察官所说之言全是谎言?”
  “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十八日是柿本董事长死亡之日,你不是当晚带菊花至柿本宅邸?”
  “是前一天。”
  城户忍不住用力拍桌子,铅笔弹跳起来。
  “别瞎扯!你十七日至柿本宅邸时,见到什么人?”
  “没有。”
  “女佣或老婆婆呢?”
  “她们都没有到客厅来,因为她们已经习惯于在我去的时候不露面。”
  “你是否十七日带菊花至柿本宅邸,调查后就会知道,届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你是受谁之托在法庭上说出无心谎言,现在坦白还不迟,快实话实说。”
  “没有受到任何人所托。”
  “一千万圆是柿本董事长暂时借用你的名义存入银行,对吧?”
  “是要送我的。”
  “这么巨额的款项,你下觉得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
  ——这女人在说谎!
  但,城户此刻手上并无任何证据可证明她在伪证。在反复讯问之间,城户明白自己目前所处的立场了,唯一的办法是,随着公开审判的进行,使用各种手段,继续进行侦查!
  城户说:“我会再传讯。”
  绫子转身离去了。
  “你被山室摆了一道。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法,可能毫无顾忌的教唆伪证,而且不会被抓住狐狸尾巴,只要稍不小心,马上就会吃闷亏。”草间说。
  城户没回答,只是抽着淡而无味的烟。
  第三次公开审判
  1
  城户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了。
  如果片冈绫子的证言继续坚持,则人见行凶的有力动机就告消失了。两千三百万圆交给人见,而人见为了不偿还这笔钱,不得不杀害柿本,这乃是城户的想法。
  为了推翻绫子的证言,城户苦思良久,首先想到找津田去ST银行银座分行调查。
  回家后,吃过晚饭,正在茫然思考时,津田来了。
  “检察官先生,九月四日的一千万圆是片冈名下的存款没错。银行和柿本董事长及片冈绫子都从未有过交易,突然存入这么一笔款项,也感到很惊讶。因为目前银根很紧,银行都急于拉客户存款,因此非常感激。”在八席杨杨米房间面对面坐下后,津田立刻忧郁的说。他的秃头愈来愈明显了。
  “让我想想看。”城户认为津田的报告很重要。
  是调查方向错误吗?根据指纹和毛发,凶手是人见绝对错不了。有两位目击者,还有女
  侍应生中里常子的伪证不在现场证明,除了人见十郎,别人不可能是真凶。如果不是想吞没挪用于高利贷的那笔钱,就是男女关系了。虽能推定人见和美雪的奸情,却苦无确证。
  在杀人事件中,无法证实动机时,起诉的事实依据就会崩溃,法官也会对所有证据产生怀疑。
  城户体会到眼前一片黑暗的失望。
  “检察官先生,这件案子一定是由于两人之间有奸情,杀人则为两人共谋,很可能三人之间的关系很紧张,不得不除掉阻挠者。因为若再迟疑不决,美雪可能被赶出,而美雪若离婚,她连一毛钱也拿不到。但,假定先下手为强杀害柿本,三分之一的遗产会进入美雪的荷包里,所以美雪就怂恿人见……”
  “你的观点很有道理,只不过,在已经公开审判的现在,又如何能证实这样的观点呢?我只要一想及此就头疼不已。”
  城户走出房间,要女房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