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狐狸精
开心嫂笑道:“怎么能总麻烦客人。我们还有凉拌酿皮,红烧牛肉。来,吃饭吧。”
团团一桌,正好十个人。大家留意到王动只吃了一些凉拌罗勒,几条粉皮。而王动注意到开心嫂基本上没吃什么蔬菜,她挑肉吃。王动心中笑了,这是苏果的习惯,她喜欢荤的。对,她是狐狸变的,狐狸吃荤。按说,这儿这种干燥天气,又是劳作过后,应该会比较喜欢清爽的凉拌菜,其他女的都是,唯独开心嫂不同。很可能,她就是苏果。王动心中有热血彭湃。
他以前做人时候荤素搭配,可现在没有皮囊,他几乎没有食欲,还是这罗勒芬芳可口,可以吃几下。
刘启中坐王动身边。见此奇道:“刚才看你喝水跟牛一样,怎么吃饭就客气起来?快吃,否则我不客气,吃完了你晚上饿着。”
王动不得不找个理由:“早上出发时候怕今晚没地方吃饭,带了一大堆牛肉干。没想到那么好吃,一路全让我吃了,水也被我喝完,幸好找到这里,否则得渴死。可是牛肉干现在胀肚呢,害我对着一桌子好吃的没法吃,我真后悔得要死。”
一桌听着都笑了,一起嘲笑年轻人不知道节制。这个地方每天来来去去就这八个女人,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轻男人,大伙儿都特别高兴。中年农妇说话没遮没拦,王动笑嘻嘻地随便他们嘲笑,他转头鼓励刘启中多多地吃。可刘启中昨晚没睡,胃口不太好,却也吃了两碗饭,好多的菜。吃完,他便觅床睡觉,一会儿,惊天动地的鼾声划破宁静的夜晚,传到还在饭厅的大伙儿耳朵里。有人听见茫然了会儿,叹一声气,回房看电视去了,想家想男人了。有人收拾完了也回房,劳累一天,该休息了。有人与王动搭话,但是见王动哈欠连天没劲说话,也只好撤了,最后留下开心嫂。
开心嫂没有回房睡觉,打开门走出去,一直地走出去,不走公路,在戈壁滩红柳间往远处走。王动心惊,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她这是不是暗示他跟上?王动没有犹豫,也出门跟上。没想到,戈壁无风天的月亮是那么的亮,照得地面纤毫毕现。
可是,这个开心嫂依然是五大三粗,在美得不像人间的月色下没一丝改观。走出很远,开心嫂才坐在微微高起的石墙上,对还在走过来的王动道:“请问王先生从哪里来?”
王动路上已经想好了词儿,等也坐在石墙上了,才回答:“明人面前不大诳语,开心嫂应该已经知道我从哪儿来。”
开心嫂笑道:“我只知道你肯定不是千里迢迢骑车过来,却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过这不重要。王先生来这儿,是路过,还是专程?”
王动半真半假,“是专程。我在猜测,这种惊人的非政府工程背后,会不会有我同类的操纵?果然。很高兴认识你。我道行不深,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说着伸出友好的手。
不出所料,回握的是一双粗糙的手,手劲很大,不像以前苏果的手软软的轻轻的,女人气十足。开心嫂笑道:“这里都成聚宝盆了。我也是怀着跟你一样的心思来这里找同类,不想,我会留下来,然后,接待了几个和你一样寻找同类的同类。你看,我们都很寂寞,地球上的同类太少,一听说有异常,飞蛾扑火似的赶来。”
这下,王动怀疑了,什么意思?她还是后来的?她不是连城?可凭他法术,他就是看不出她以前做过些什么。难道她不是苏果?王动的心中开始动摇,也确实,不能凭开心嫂心思灵敏和爱吃肉两项来断定她就是苏果,这个开心嫂和苏果的性格相差比较大,开心嫂很是开心爽朗,不像苏果就比较淡漠,性格这东西,能变化那么大吗?苏果那么能演戏吗?又或者,苏果其实已经认出他是谁?他将怀疑压在心里,笑问:“都来了些谁?”
开心嫂拍手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有些我一见就知道是吸血鬼是老树精,唯独你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只知道我看不出你的过去,所以你一定有异常。”
原来是这样。王动略为放心,但也有点失望,不,挺失望,失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月色下盯着开心嫂问:“连城呢?她为什么不在?”话说出口,才觉得说得有点僵,不够委婉。
开心嫂奇怪地看向王动:“你认识连城?没听她提起过你。连城很美啊。”开心嫂笑得不怀好意。
王动心中奇异的烦躁,摆手道:“你别乱笑,对我们来说,美丑还不是随心所欲。连城她……她发工资那天肯定来吗?”
开心嫂越发奇怪,她哪儿认识脾气这么急躁的妖精了?前儿过来的吸血鬼老树精等他们都多年妖精,脾气早都没了,也就吸血鬼爱笑一些,叽叽呱呱笑起来声音好不凄厉,月色下尤其恐怖,可都没那么急躁的脾气。即使陈樨也不会,陈樨做人精时候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所以开心嫂好奇地问:“你到底是哪位?没听连城说起过你。其实连城不一定会出现,她如果不来,我会变做她把工资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过两天有两个橡树精要从欧洲过来,老树精们行动迟缓,都说了好几天了,到今天还没到。你等得了,大家见见面,我们同类真少。”
王动闻言沮丧得要命,搞了半天,白开心一场。他垂首坐了好一会儿,愣是说不出话来。开心嫂心中更是奇怪,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一付老熟人的样子?难道是陈樨?可是不会啊,陈樨不是这种急躁性格。她犹豫了会儿,温和地道:“你需不需要我捎话给连城?或者你告诉我你是谁,下次连城来的时候我告诉她。”
王动沉默良久,才抬眼又目光炯炯地看向开心嫂,仔细盯了好一会儿,再次失望。长叹一声,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地面。“砰砰”连声,夜空中传出好远,石头被砸得火星飞溅。开心嫂看着王动紧皱的浓眉下阴郁发狠的眼,不由想到多年前另一个妖,那双熟悉可怕的眼睛,那个墨鸦,墨鸦的眼睛也曾如此浓黑不可测。天哪,眼前这个脾气暴躁的妖难道是陈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陈樨墨鸦的混合体?开心嫂脑袋嗡嗡作响,一个陈樨已经麻烦,再添一个墨鸦?墨鸦会不会把他的疯狂也随血液传递给陈樨?
开心嫂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钉子钉在地上,移动不得。该来的还是躲不开。她倒宁愿来的只有一个陈樨,而不是这么一个混合体。墨鸦更是麻烦。
忽然,有轻捷的脚步声响起,开心嫂立刻想到屋子里还有个来办案的警员,不得不伸手一把抓住王动的手,不让他再撞击石头。王动抬眼,看看开心嫂,立刻也警觉地将眼睛转向那排房子,果然,月色下,他看得清楚,那个小警察走了出来。看见刘启中,王动莫名的愤怒,这厮,又来烦他。他“嚯”地起身,飞身而去。但没想到身后飞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力气不是很大,他可以挣脱,他却没挣,硬生生站定,听后面传来一句话,“不要滥杀无辜。”
王动虽然不动,可整个人蓄势待发,微微侧过脸,问开心嫂:“连城在哪?”
“交换?”开心嫂知道凭自己力气,阻止不了王动杀人。
“是!”
“我就是。”该来的躲不开,开心嫂干脆自己招了。
王动猛回头,双手一把抓住五大三粗的开心嫂,深深地看入她的双眼。她怎么会是连城?是苏果?苏果的眼睛似水,而且是冷冷的秋水,哪像这个女人的眼睛犹如天上灿烂的星星。什么都会变,所谓心灵窗户的眼睛能变?
两人僵持不下,却听原处“砰”地一下石头大声撞击,两人一起别过脸看去,却见刘启中掏出手枪大步飞奔而来。王动牙齿缝里蹦岀三个字,“聪明人”。知道王动从他自己的石块撞击试验声中觉察到异常,寻常人的力气不能撞击出王动这样的声响。开心嫂一见他深黑疯狂的眼睛,忙扯住他与他一起变为无形。
王动却不愿被一个不是苏果的女人扯着,大力推开开心嫂,大步如风走向刘启中,这警察太聪明,留下他是个大麻烦,未来还有七个人要杀,才杀一个就已经被他跟到西北绿化工程,后面的还怎么办。
开心嫂看着大大不妙,这眼神这动作,她太熟悉,与墨鸦简直一模一样,在在带着浓烈的煞气。她忙疾飞过去张开双臂拦在王动面前,忧虑地道:“陈樨,你止步,你听我说……”
“你不是苏果,你不是,你的眼睛与苏果完全不同,你走开,别拦着我。”王动根本无视前面有人阻拦,一步一个脚印撞向开心嫂。
开心嫂无奈,只好紧紧抱住一往无前的王动,不让他动手杀人。已经被天庭逼死一个墨鸦,还不够吗?她不能再让陈樨重蹈覆辙。她纵有千般法术,可情急之下,却只想到最原始的手段,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陈樨。“陈樨,听我说,你不能滥杀无辜,不能……”
王动被开心嫂搞得不耐烦,也不肯再顾忌苏果或者连城的面子,一把扯住开心嫂的脖子拉开一臂距离,目光阴鹫地盯着开心嫂,一字一顿:“听着,除非是在苏果面前,以后没有陈樨,只有王动。”
开心嫂被王动一只大手捏住脖子,双脚离地,痛苦不堪,不得不伸手抓住王动的手臂,挣扎着道:“你放开,好吧,王动,你放开,我变回苏果跟你谈话。”
王动放声狂笑:“哈哈哈,你就是变成我王动都不在话下,你以为我会信你,去死。”说着,手背青筋暴绽,全身力气汇集于手指,将开心嫂高高抓起。温柔月色下,王动的头发无风自动,嚣张一如魔鬼。
开心嫂才知,她托大了。原以为自己可以借时空穿梭挣开,没想到,一月不见,王动的法术进境迅速。她的脖子被王动的五指紧紧抓住,正好捏住命门,她变得粗壮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铁爪般的十指,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颈椎疼痛欲裂,她的眼前金星绽放,她感觉自己的元神正悄然离身。这时,她反而安静下来,垂下手去,也罢,就这么去吧,生命苦长,正好了结。她不再坚持,一任元神涣散,身体恢复本真,灵魂走向黑暗深渊。
王动妖魅似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胡乱挣扎的开心嫂,看着她嘴角滑岀一道血痕,看着她手臂的动作越来越弱,得意大笑,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冒充苏果的代价。血腥让王动的心更加躁动,他一把将开心嫂扯回胸前,他要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女妖去死,等着女妖最后挣扎的拳头落到他身上,他要真切地感受亲手杀死第一个妖精的快乐,那才痛快!
可是,这个没用的女妖却放弃了挣扎,闭目等死。王动觉得无趣,趁此抬头看向已经走近的刘启中,看着他茫然四顾找不到人,王动冷笑地想,下一个就是你。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女妖,却看到,只那么一瞬间,他手中的粗壮女人已经变成一只雪白狐狸,一只毛色在月光下散发柔和光线的美丽北极狐。王动惊叫一声,慌忙放手,北极狐软软地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地面。王动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脚底一滑,仰天摔下,抢先垫在北极狐下面,让北极狐摔在他的胸口。
“天,你真是苏果?你没死,你没死吧?苏果,果果……”
没有回应,只有一缕细细的鲜血不断从北极狐嘴角滑下,顺着它雪白的毛,凝聚到王动的手掌,血,还带着苏果的温热。
王动疯了,不敢多想,抱起北极狐直往东飞,他必须找神仙帮忙。一路,他将衣服脱下裹住渐渐变凉的北极狐,翻来覆去狂喊“果果,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死”。他怎能亲手杀了爱人,他怎能不信她说的话,他怎能变得如此暴戾。苏果死了他怎么办?王动失去一切思维,几乎是机械地跑到土地庙,一脚踹翻土地庙门,然后傻傻地站在极端惊吓的忘机面前,瞪着忘机不说话。
忘机看到衣服包里拖出来的长长狐狸尾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世上,有且只有一只狐狸精了。他也没问,一脚蹦了王动,抢过北极狐放供桌上,心疼得泪眼昏花。很快,城隍路苔生被忘机招了来,两个一起对北极狐施法,路苔生甚至贡献出他以前立功受奖得的一颗西王母蟠桃核。
只有王动帮不上忙,站一边干着急。看到忘机和路苔生汗流浃背,忙忙碌碌,王动知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苏果性命危殆。
天亮了,太阳斜斜照进土地庙,带来夏天的灼热。依然昏迷在阳光下的北极狐,嘴角的血已经凝固,双目紧闭,原本应该粉红的双耳颜色灰暗。
太阳光慢慢地移岀南窗,大伙儿又小心把小狐狸搬到北窗继续晒着太阳作法。直到夕阳余晖落尽,月色淡淡的照亮土地庙。这月色,比戈壁滩上的月色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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