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碧玺
季雨非甩他一眼;甚是幽怨;〃还精英呢;真是马不知脸长。〃
宣爸宣妈偶尔不冷战时候;看上去倒也是一对模范夫妻。
宣爸的确说到做到;宣薇从家里拿的零花钱每月够得上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她自己也舍不得乱花;大都拿去资助班里那些贫困生了。
虽然是匿名帮助的;没有什么浩大的名声;不过宣薇觉得自己内心很满足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后来上了大学;家里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压力;可宣薇决定自己给自己一些压力了;没有压力怎么能进步呢?她决定毕业时专业课成绩起码要进入前三名;文化课要保持在第一名。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宣薇正准备去排长队买回家的火车票;季雨菲却来电话说奶奶生病住院了;宣爸又带队出国考察去了;陈安冬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已经在北京被总行暂时借调过去;所以也回不来;最后她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嘱咐宣薇让她这个新年不要回来了;回来也没人照顾她;就让她在周隽青家里老实呆着;顺便陪陪周妈妈。
宣薇非常奇怪;追问了奶奶什么病;妈妈含糊其词说是心脏不太好;血管也老化;总之是正常现象;人年纪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让她不要太担心。
放下电话;宣薇心里有些发慌;事情太匪夷所思;她一下还消化不了这么多消息。
她确信陈安冬走的时候跟她说是出差;并不是借调。安冬从小话就不多;但是从来没有骗过她;
或者安冬变了?有别的心思?她开始心跳如鼓;算了一下;安冬刚离开时还一天一个电话;然后是几天一个电话;这几天基本上是没有电话。就算借调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可是安冬在电话里也从来没提过啊;
正胡思乱想时;宣薇忽然象发现神迹一样听到自己内心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话;你在胡想些什么啊?陈安冬怎么可能骗你;这么多年来如果你是麦田的麦子;那他就一直是麦田的稻草人;你的守望者;在这个世界上;他宁愿伤害他自己可能也不会来伤害你。你怎么可能在怀疑他?
她心里乱纷纷的;一个人呆呆地静了一会儿。
于是她又给袁晶莹打电话;问她过年可回去;如果回去可以一起走;袁晶莹楞了一下说单位放假还早;不过有可能要值班;不一定能回去;即使不值班;也快到29那天外地的职员才能走;电话里声音很嘈杂;她在电话那边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宣薇等到事业单位下班的时间才敢拨了个电话给陈安冬。陈安冬那边倒是一片寂静;听上去好象还在办公室。
宣薇不习惯拐弯抹角;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安冬哥哥? 你借调过去了吗?〃
陈安冬迟疑了一会儿;才犹豫地答了个〃是!〃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然后他很快调整;变得镇静有力〃刚刚才定下来;你消息到是很快啊;这边年底忙;缺人少;应该是暂时的吧;所以还没和你说。〃
宣薇手握话筒;离耳朵很近;她低头用脚在地上划着圈;〃那你过年不回去了吗?〃
〃也许;不过这边的确很忙;可能需要加班。〃陈安冬那边有哗啦哗啦的翻纸张的声音;他似乎在忙;不过声音开始低沉温柔;还是那么好听〃你吃饭了吗?什么时候开始放假?〃
宣薇笑了一下;〃我已经放假了;可是妈妈说奶奶病了;爸爸出国了;让我不要回去过年。〃
陈安冬沉默了一会;声音有些黯淡〃哦;那你就听她的话吧;暂时就不要回去添乱了。〃
〃可是我还是回去;我想奶奶了!奶奶这次连电话也没给我打;估计很严重。〃
〃……〃
〃妈妈让我去周哥哥家过年;我不太想去。〃
〃那你听阿姨的话去吧;大人这样安排总有她的道理。况且你不是很喜欢周妈妈吗?〃
〃喜欢归喜欢;过年总希望和家里人一起嘛。〃
〃今年不是特殊情况吗?家庭向来要给事业让路;这不是奶奶的口头禅吗?〃
〃可是我还是想回家。〃
〃小兔;不要任性啊;等奶奶病好了再回去也不迟。你现在回去的确有些添乱〃陈安冬的语气里失去了应有的平静和耐心;剩下的只有喃喃的茫然还有一些莫名的暴躁;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对她发火?一个我心里最亲的人?如果一切慢慢既成事实;那么我在这个世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宣叔叔深陷旋涡;无奈惶惑;只有我;也只有我用这个方法也许能最后拉他一把。所以小兔;现在请你一定要安静要忍耐;继续当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知者吧;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宣薇正准备接着讲;叮……卡里的钱没有了;她沮丧地去床头找钱包;一转身;却发现刚换上的雪白床单又被天使同志踩了一个清晰的梅花型的高根鞋脚印。
人在失落的时候火气特别大;忍耐很多天的宣薇终于火山爆发了;根据后来寝室其它人的结案陈词。
宣薇爆发起来很可怕;象一头觉醒的愤怒的母狮子;天使是个银样蜡枪头;当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瘫倒在地。也从那一天开始;天使和宣薇两人开始冷战;可是也没冷战几天;学校就放寒假了。
春节之困(一)
宣薇向来是个好孩子;既然妈妈那样说了;她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她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是偶尔;大多时候她还是很顾及长辈意见的。
所以放假当晚;她就收拾行李上了周隽青来接她的车。周隽青来接她时;笑容还是淡淡的;但是平日里明亮的眸光里明显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波荡;似乎有怜惜;又似乎是同情。
宣薇甩甩头;也不愿意在深想下去;自从那天和陈安冬的通话断了以后;他再也没打过电话过来;
分明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也许他没有时间;当然这是自己安慰自己的一个很好的借口;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在一起处了十几年的人;自认为互相很了解;突然之间就好象量子发生了变化;变得疏远而淡漠;不太一样了。难道是地理距离能产生心理距离?
宣薇那个晚上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里噩梦连连;梦见家里的房子被大水淹没;家具桌椅都在浑浊的黄水里飘荡;奶奶无奈的呼唤声和安冬如月光一样清冷的眼神;她一个哆嗦;醒了;摸摸身上;冷汗涔涔;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随手拿了块浴巾擦了擦;觉得舒服了一些;可醒了后再也睡不着。于是她起来悄悄去客厅里找水喝。
客厅里一个清隽修长的背影;正在接电话;〃是;她早睡了;是的;奶奶的事还有你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什么;只听到周隽青沉默了一会;然后似乎很尴尬的声音;〃我尽量吧;
她知道后肯定会有反应;但是我尽量让她不失去冷静。你自己先把那边摆平吧;否则真是……好了;不说了;我还要打个电话给我爸;估计现在问题很严重。〃
周隽青一回头;呆立在那里;目光震惊无奈;他注视了宣薇一会儿;揉了揉额头;〃还没睡?〃
宣薇站在那没动;灯光下神情慌张;目光散乱;〃周哥哥;奶奶和安冬哥出什么事了?〃
周隽青表情沉痛;尴尬;沉默。
宣薇一咬唇;〃那我明天买飞机票回家。〃然后转身欲走。
周隽青急忙跟上去;用力拽住她的胳膊;低沉温和的声音〃我们谈谈?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宣薇扭头与周隽青目光对视;周隽青心疼;同情;眸光复杂。
宣薇敛眉;眼睛微红;;垂头跟他进了书房;
〃怎么还没睡?〃周隽青很短时间内恢复镇静;以极寻常聊家常的口气开了个头。
〃我渴了;出来喝水。〃宣薇在他面前向来很自在;周隽青的气场温润闲适;身边的人不会困窘有压力。
果然;周隽青微微一笑;给她倒了杯水端了过来。〃有时候;家里人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并不是想要欺骗你。〃他目光温和;可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宣薇更加不安。
〃奶奶到底怎么了?〃宣薇直接奔向重点。
:奶奶去世了;心机梗塞;不过……去得很快;没有任何痛苦。〃
宣薇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张开;动了动;周隽青也没听到她喃喃地在说什么;只依稀见到她脸上似乎一恸;两行清泪和着鼻涕一起淌了下来;然后她一哆嗦;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周隽青静静等了一会儿;想等她那阵子剧烈的痛苦过去;
宣薇胡乱地用手抹了把脸;眼里悲伤恐惧;〃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前;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有个意外〃周隽青递了两张面纸给她;看了一眼正在努力恢复平静的宣薇;眼里流露出一丝关切和赞赏;这丫头并不象大家想象中的那样不经事。
〃奶奶性格平和;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导致……?〃宣薇慢慢转向周隽青。
周隽青点点头;苦笑道;〃你爸那边出了点事情。〃
宣薇瞪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紧张地盯着周隽青的嘴巴;生怕再听到什么恶魔的消息;
周隽青眉头深锁;仔细斟酌着想把事情说浅一点;〃你知道商业城那个案子吗?那个案子出了点问题;宣叔叔现在正在被停职调查。〃
〃到了什么地步。?〃
〃工程刚开始建;德润的李成功就携巨款逃跑了;听说去了国外;此人是你爸的战友;商业城的事情又是宣叔叔牵的头;所有的事情自然都落到了宣叔叔的头上。奶奶一世清名;受不了打击〃
〃这个骗子!〃宣薇咬牙切齿
〃问题是现在不仅仅是失职;德润的财务助理胡思安指证宣叔叔收受巨额贿赂;目前总行还没把案子推到地方上;只是内部派了调查组过去了;〃他略一沉吟;〃我爸现在那边坐阵。安冬也在北京那边通关系;你不要太着急。〃
宣薇脸色苍白;〃安冬哥走的是周静那条线吧?〃
周隽青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他也没办法;周静的叔叔正是负责这个事情的副行长。〃末了他轻轻加了一句;〃安冬希望你能理解。〃
宣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她苦涩地笑了一下;温柔秀丽如春雪的鹅蛋脸此时看上去却比黄连还要苦;〃我当然能理解;他为了我爸爸不是吗?〃
只是他为什么瞒着我?担心我受到伤害还是担心我是个障碍?攀上周静这颗大树;他在业内的确可以直上青云;只是如今这一切的苦楚;全部让我一人嚼碎了吞咽在肚子里;吞下就吞下吧;如果大家都平安就好。
周隽青看着她脸上汩汩的泪水;莫名地烦躁;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继续沉默;保持聆听的态度。
宣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明天还是要回家;我要送送奶奶;我总不能让她孤零零地走!〃
周隽青温柔体贴道;〃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宣薇脑子乱烘烘的;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甚至忘了告别;她在一种很茫然悲痛的状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直挺挺地躺到床上后;忽然觉得冷;她看了看窗户那边;粉红色的布满跳跳熊的窗帘;在夜风里拼命抖动;她突然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也懒得过去关;〃一定是个噩梦;噩梦;都不是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自己安慰着自己;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卷缩着身体;然后沉沉地睡去;快到清晨的时候;一直侯在客厅里的周隽青听到房间里匆徽竺土业难挂志耐纯奚?那声音就象只受伤的小兽在死亡降临时的悲鸣;让人心里直发憷。
天亮的时候;周妈妈晨起锻炼;看到斜靠在沙发上的儿子脸上两个黑眼圈;〃昨晚上没睡?〃
周隽青点点头;疲倦不堪;回房开始洗嗽。
〃她都知道了?〃周妈妈跟在后面不依不饶。〃是啊;我打电话她都听到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难怪……那丫头到现在也没起来;这么大的打击……我这几天要好好陪陪她……〃
〃妈妈;我要换衣服了。〃周隽青无奈地望着母亲;周妈妈唾骂道;〃你那什么表情啊?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什么我没看过啊;你换你的;我正好等着收脏衣服呢;唉;你什么时候找个老婆帮你收拾我也就放心了;那晶晶;小薇都不错;你无论挑哪一个我都高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小薇;如果能嫁过来;又是女儿又是媳妇;最好不过;不过;说实话;你那秘书小姐也还不错。〃
〃妈妈!〃周隽青苦笑不得地望着大清早嘴上就象机关枪一样在扫荡不停的母亲;万般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走了;儿大不由娘……真是!〃周妈妈仓促着关上门走了。
春节之困(二)
宣薇最后还是一个人回家了;因为她觉得让周隽青为了她家里的事车马劳顿不太好;另外年底他公司里更忙;她实在也不想欠周家太多的人情。欠多了以后拿什么还啊;宣薇知道每次一有事情父亲就把她丢在周家也不是什么巧合;她表面懵懂;骨子里却骄傲得很;宁愿别人欠她;她怎么也不会去欠别人。
回到家的第一眼;就是季雨菲憔悴不堪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出神;女人年轻时;眼睛大了好看是好看;一旦上了年纪那大眼睛老起来比小眼睛的速度可快得多;尤其是那些细纹;纵横交错;掺不忍睹。
季雨非看到女儿回来;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