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她虽不太懂音乐,也能听出这琴音仿佛是在附和那笛声。一个如溪水湍湍,一个如空山鸟语,借着这湖光夜色,越发轻灵动听。
好吧,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弹琴的人是谁了,温柔再坐不住,站起。
凝香和含碧两名丫鬟赶紧先入屋内去收拾寝褥,又在香炉里添了一把百合香,熏得满屋子清香四溢,只是温柔一向不爱熏香,刚进屋,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请那两名丫鬟去安睡,回头关上房门就将那香炉里的香给弄熄了。
小环没同她睡在一间屋里,温柔去外裳后躺在床上想要尽快入眠,养足了神,明日还要劳累一日呢,谁知那笛声和琴音不知是从窗缝还是门底钻了进来,细细绵绵,隐约可辨,仿佛犹如魔音摧脑,搅得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都没睡着。好在半刻钟后,笛声忽然一滞,意外的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响起,而那琴音又执着的响了一阵,却愈来愈有阑珊寂寞的一位,最后“铮”的一响,彻底停了。
呼 ,总算能安稳的睡觉了!温柔松了一口气,将薄薄的锦被往身上一搭,转了个身,不一会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次日天色蒙蒙亮,丫鬟凝烟和含碧就已捧了香汤,刷牙子、洗面膏和牙粉请她们起来梳洗了。待到洁牙净脸后,凝烟替小环梳着头,含碧则在妆台上取了一只白玉小盒,揭开后拿簪子挑了一些递给温柔道:“这是桃花膏,抹后使人面容红润悦泽的,姑娘用些?”
温柔取了些抹在脸上,只觉甜香满面,但含碧再要替她画眉、傅粉、点绛唇,她就赶紧敬谢不敏了。这么热的天,画个妆在脸上,一会到了厨下,又是汗又是油烟的,回头她就能登台亮相唱花脸了。
匆匆吃了早饭,温柔和小环就由丫鬟们引着去了厨房,她们还以为自己够早呢,谁想那主管厨子更早,已然在指挥众人忙碌了,见她们进来,神色复杂的瞟了温柔两眼,这才迎上去听候调派。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正午时分,众人停手歇息一会吃了个饭,这是两名小小厮抬着个大竹筐一路往厨房过来,路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由自主拿手掩住了鼻子,还不由自主拿手掩住了鼻子,还回头好奇的驻足观望。
大老远的,温柔就嗅见一股顺着风儿飘过来的奇特味道,连厨房里的食物香气都掩不住。这味道难道是……她转头向门外张望,待看见竹筐里拿带刺的椭圆型果子,才确定果然是榴莲!只不过到了这个世界后,她似乎从没见市场里有卖这个的,也不知道沈府这框榴莲是哪来的。
两名小厮将榴莲抬到厨下,其中一人皱着眉头向温柔道:“这个宫里才赐下来的,外邦供来的奇果,老爷叫抬来一筐来问问温姑娘,看能不能制成什么菜肴。”
温柔还未说话,旁边已有人掩鼻,夸张的喊道:“妈呀,这么臭的东西还是外邦供来的?怎么入得了口!”
“真的很臭啊!”立刻有人附和了一句,就连那主管厨子都忍不住皱眉道:“赶紧抬到外头去,熏死人了。”
呃,这气味是有点令人难以接受,不,喜欢吃榴莲的人,却赞之为异香呢!温柔倒是对这种水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恶,只是沈丞相能确定这东西做出来。那九皇子敢吃么?她苦笑了一下道:“做事能做,只是用来煲汤炖鸡的话,也不见得有多美味,还是做成甜点,可能味道还比较好,“那,这东西就交给温姑娘了。“俩小厮说完,丢下竹筐就撒腿泡了。
温柔盯着那筐榴莲有些哭笑不得,现在让她抽空去做甜点嘛?进而盥洗上用的高点沈府早就向她的糕饼铺预定了,原本她可以不沾手的,只是这榴莲。即便让人抬出府去搁到铺子里,梅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说不得,只好自己动手,好在沈梦宜那边的小厨房里有全套的用具和材料,做起来也不太费事。
酉时一刻,又有小厮匆匆往厨房跑来,一进门,顾不上喘气就嚷道:“来了来了,九皇子进府了!”
众人轰然一声,更急促的忙碌起来,只听得刀在案板上飞快的叮叮响,锅里的水滚得咕嘟嘟的,灶下的柴火烧得更旺,发出一阵噼噼卟卟的轻响。
那小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兴奋道:“不得了!这次不止九皇子一人来了!”
“还有谁?”主管厨子忙问。
“还有…… 还有微服出行的圣上和贵妃娘娘……”那小厮自豪道:“咱们老爷这回的脸面可大了!”
他这话一说,厨内众人更是哗然起来,兴奋里夹杂着点忐忑,既想着自个做的菜肴能被圣上和九皇子赞赏,又怕万一做得不好,这脑袋就要搬家。只有温柔,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晓得这一变故究竟是好还是坏,只是听着众人八卦,似乎知晓那贵妃娘娘就是九皇子的生母。左丞相沈缘的亲妹妹,难怪会随着一同来。
小厮禀过消息后就走了,主管石子大声催促道:“快快快!再过小半时辰估摸着就要开始上凉菜了,没做完的赶紧了。”他说完,自个也动手去雕花拼盘了,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很有两把帽子。
过得片刻,只见一名小厮引着手执指尘的一位太监往厨房里来,刚到门口,那鸭公嗓就吼开了,道:“圣上有旨,那道榴莲酥的点心做得不错,赏厨子银锞一锭,宫缎一匹,回头将做法录下,送呈御厨房—”
温柔眼皮一跳,无奈上前谢恩,到了古代这膝下有黄金的话就别提了,只当是入乡随俗,再说这尊严是一种自重的态度,不是跪上一跪就会残缺掉一块的,只是她心里不免有些腹诽,原来这榴莲是皇帝老儿爱吃的,怪道收了这样异味的供品,还当宝似的赏给沈家呢!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惊出一身冷汗,万一这东西皇帝不爱吃,觉得是污了龙口,那她这条命,岂不是就要去掉半条?怪道说伴君如伴虎!那么,专替九皇子预备的菜色,如果他不爱吃怎么办……思虑未毕,那头太监又开始喊道:“圣上与九皇子已登船,筵席开摆”
他一句话刚说完,旁边那些早候着的仆僮们立刻将已做好的,加了盖的银盘一只只的往下捧,长长的队伍川流不息,在满府里悬挂的花灯映射下,望去蜿蜒成龙。 诶,好大的排场!这一席酒宴,还不知要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呢!温柔站起身来,稍稍发了一会儿怔,又转身继续做她的菜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传召面圣
冷盆退场,热菜开始上桌,整个厨房里拥挤不堪,连转身拿个东西都会被人撞上一下,锅里的热气又氤氲成雾,闷热得好似蒸笼,温柔热得淋淋漓漓一身的汗,可是却连拿汗巾擦抹一下的工夫都没有,只在汗珠子快要落下鼻尖的时候,才凑过脸去,让小环替她抹一下。
从来没想到当厨子会有这样痛苦,以前她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职业呢,不过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恐怕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她嗅见油烟味就要倒胃口了。好在各色菜肴不断的被端上酒桌,那皇帝老儿和九皇子似乎吃的还算满意,不但没有派人来训斥,还宽厚的赏了忙碌的厨子们每人一个冰碗。
那是拿冰冻成的很精致的通透小碗,里面盛着正当时令的各色果品,如西瓜、香瓜、脆李、甜杏等物,俱拿花模压成小块的果肉,在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瞧上去色彩鲜艳,诱人馋涎。
也只有这东西,温柔有胃口吃上一些了,可是等到她负责的菜肴差不多做完时,那冰碗早就融化成冰水了,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叫人看着火上蒸的那竹节鸡盅,就携了冰碗走出门去透口气。
厨房外头带着植物清新香气的夜风一阵阵的拂过,教她全身三万六千五百个毛孔无一不舒畅,刚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拿小勺舀了一块果肉送进嘴里,就见小环也跟了出来,脸被热得通红,面露踌躇之意,悄声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求九皇子特赦我娘?”
“傻丫头,这事是说求就能求的吗?”
温柔扫了一眼身周,见忙碌来去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们,才将小环带远散步,压低声音道:“只得看个机缘罢了,原本想着费心做了这些菜,若是九皇子吃了满意,宣人去领赏,便可借机求上一求,若是他不当面赏东西,那也无法,只得事后再去求求沈丞相,可是没想到这次圣上也来了,平民哪有可能面圣?咱们还是趁早把当面求恳的念头打消了吧,不过回头沈丞相定是能见上一面的,到时求他吧。”
小环知道温柔说的话句句在理,只是事涉她娘亲,终究放不下心,犹豫道:“若是沈丞相也只赏些东西下来,不见咱们呢?或是求了他不答应……”
“不是说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成不成,看运气了,你想再多也没有用,放松些,顺其自然啦。”借着灯光,温柔瞧见小环眼下有一轮淡淡的乌晕,不觉皱眉道:“你昨晚怕是一夜没睡吧?”
“我也想睡来着,只是睡不着。”
小环叹气道:“脑子里总想着今儿的事,连怎样求恳的言语,我都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得烂熟了……”
她话未说完,忽然远处来了个太监,走到厨房门口就尖着嗓子喊道:“今儿筵席上那水晶肴肉、蛼螯炖鹿筋和溏心鲤鱼是谁做的?圣上传见,快随咱家去吧!”
温柔方才还在说平民没可能面圣,谁知转眼就被传唤,骇得一跳,结果刚塞入嘴的果肉没嚼着,倒是把自己舌头咬了。她忍着痛,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就见出来听旨的那些人目光齐刷刷的对向了她,面上流露出的神色里带着羡慕、妒忌、不屑等等复杂的情绪,尤其是那个主管厨子,目光尤其犀利,仿佛两把小椎子,就差没将她钉死在原地了。
好像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啊!温柔苦笑了一下,心想真是冤枉,她压根就没有跑到沈府来与他们抢饭碗的打算嘛!
她还站在那里出神,来传唤的太监却等不及了,见众人都眼望着温柔,便不耐烦的向她道:“究竟是不是你啊?怎的不说话!”
小环一脸兴奋之色,以为温柔也高兴傻了,连忙使劲拽了拽她的袖子,将她拽回了神,匆匆上前一步答道:“正是民女。”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难道叫圣上久候着你不成?”那太监说着将拂尘一甩,转身在前头带路。
温柔将手里的冰碗交给小环,想起炉子上还在蒸的竹节鸡盅,连忙嘱咐了她两句,这才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倒不是怕见了皇帝老儿说不出话,而是在考虑到时要不要替刘嫂求情。毕竟,她将要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怕是不会当众徇私枉法吧?何况她只是个小小的厨子,不过做了一两道皇帝老儿满意的菜肴,提出这种要求似乎太过了一些,他若是答允还好,若是不答允,恐怕就没有转圈的余地了。皇帝老儿都不同意的速第,谁还敢伸手往自个身上揽啊?
及至湖池在望,温柔心里还没拿定主意,鼻尖上都急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来,最后登船时,她狠了狠心,决定到时随机应变,依着皇帝老儿的情绪行事,若是他情绪颇好,就寻机求上一求,若是他情绪一般,那就作罢!
甫上游舫,温柔就觉一阵凉意夹杂着熏香、脂粉香气和酒菜香气袭面而来。原来是沈缘瞧着船上人太多,怕太过闷热,除了大开窗户之外,还令人在四处堆了许多冰块,使这艘游舫清凉得犹如水晶宫,再有凉风一吹,更是令人暑意俱消。
“在这候着,咱家入内禀告一声。”太监说着就撂下她走入船内。
说不紧张呢,是假的,从来没见过真的活皇帝,温柔手心里多少还是出了点汗,趁此机会深深吸了口气,一面平缓内心的紧张,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远处传来的飘渺歌声和船内的欢声笑语。
片刻后,领她上船的太监又走了出来,挺胸凸肚的贴身侍立在门边,喊了一声:“传——”
温柔吁出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虽未低头,但尽量的目不斜视,只看自己脚下,免得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脸。及至走到席前,才按着方才路上太监教她的礼仪,跪下磕了三个头,道了声:“万岁圣安。”幸好,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夸张,不需要惊天动地的三呼万岁。
“起来吧!”一个带着微讶情绪的声音响起,比她意想中的要年轻一些,不过那淡淡的威严是掩不住的。
“谢圣上。”温柔站起来,低头立着,看见席位下面好多双鞋子,颜色样式各异,正中那双明黄缎靴想必就是皇帝老儿穿的吧。
“唔,怎么是个女娃儿?”大昭皇帝谢正瑞的确有些讶异,他方才还赞这席酒菜,主厨的人若没有数十年的厨艺浸润,怕是做不出来。谁知沈缘只笑不语,这才勾起了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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