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蔷薇花瓣





  进了小区,雨已经停了,就见一窝一窝的大妈聚在真真住的那栋楼下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真真有些奇怪,心想难道又是哪家小夫妻打架闹到了居委会?还是张家的狗咬死了李家的猫,两家正在理论?
  “人太多,车子开不进去,只能走进去了。”贺云聪把车子停在路边。
  “嗯。”真真下了车被一阵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身上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我送你上楼。”贺云聪依旧拉了她的袖子牵着她往前走,真真也没反抗。
  两个人好不容易突破重围,来到单元门外,只见一包一包的行李堆在单元门口,小芸一个人穿着件透明雨衣坐在一堆行李上哭呢。
  “小芸!”真真急忙扑到小芸身边问:“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芸抹了把泪说:“房东下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找你找不到,家里厨房失了火,烧的乌漆麻黑。我急匆匆赶过来,房东已经把咱们的行李给扔了出来,说咱们把他家房子给烧了,房租和押金还不够赔他的损失,把咱们给扫地出门了!”
  “什么?”真真只觉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真真!真真你怎么啦?”小芸吓的从行李堆上跳下来,拉着苏真真的胳膊一阵猛摇。
  贺云聪见真真晕倒,也吓了一大跳,忙将她从地上抱走来,用力掐了她的人中几下,真真悠悠地吐了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
  “真真,你别这么激动啊!已经是事实,急也没办法。”小芸自己也六神无主,但见真真这么撑不住,只能先安慰她。
  真真倚在贺云聪身上,因为受的打击太大,一直处于呆滞状态。
  小芸打量了贺云聪两眼,好奇地问:“咦?你是真真的男朋友吗?”
  贺云聪只扬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太好了!我还担心真真没地方去呢!我男朋友找车帮我拖行李去了,一会儿我就要跟他走,你好好照顾真真,可别让她无家可归啊!”小芸一边说一边往人群外面张望。
  “让一让!”果然,没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蹬着一辆三轮车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小芸!我找到车子了!你那舍友回来了没?”男孩子把车停在小芸身边问。
  “哦,她回来了!可是受了太大的打击现在有点神志不清!”小芸指了指靠在贺云聪怀里的苏真真说。
  男孩子看了看贺云聪和苏真真,说:“你劝劝她吧,听说是电水壶的插座没拨,线路老化烧起来的。幸好没有人在家里,不然更危险,只是破财而已,总比人受伤来的好。”
  贺云聪点了点说:“是,谢谢。”
  “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男孩子一边帮小芸把行李往三轮车上放一边问。
  “谢谢,我帮真真处理就可以了。你们只管忙自己的吧!”
  “哦,那我和小芸就先走了啊!”男孩子骑在三轮车上说,“小芸,你坐上来!把东西扶好了!”
  “嗯!等我一下!”小芸走到真真身边,从口袋里掏了两百元钱放在她手心说:“真真,我先走了啊!万一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捂着!”转头,她又对贺云聪说:“真真就交给你了,她一向糊涂,你要多在她身上费点心。你把她安顿好了以后,晚上记得让她给我打个电话!”
  “好。”贺云聪点了点头,“谢谢你一直照顾真真。”
  “唉……说来惭愧,我自从谈了恋爱以后,和真真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好在她现在也有自己的男朋友了,我总算可以放心。”小芸红着眼圈站起身,终于坐上三轮车,跟她男朋友离开了。
  贺云聪抱着苏真真,守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行李,长叹了口气。
  “要不要跟我走?”他在真真耳边轻轻问。
  真真混混沌沌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无家可归,而且又湿又冷又饿,像一只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此时不管是谁,只要对她伸出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爪子搭上去,然后满怀感激地跟那个人走。
  ****
  贺云聪带着苏真真和她那一大堆行李行驶在N市漆黑的夜色中。
  这场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大雨过后的夜空中一弯新月高悬在树梢上,点点繁星若隐若现。
  “我们现在去哪里?”过了很久,苏真真有些艰难地开口问。
  “我家。”
  “你家?你家什么时候搬到N市来了?”真真吃惊地问。
  “我外公外婆一直住在N市,他们留给我一个家。”
  原来是贺云聪外公外婆的家,苏真真长舒了口气,虽然有些打搅老人家,但还是比之前以为要住到贺云聪那里去强上百倍。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答应跟贺云聪走,但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别扭,只想着先凑合过度一下,等和家里告了急,得了救,便再另租房子安置自己。现在不用觉得别扭了,和老人家住在一起,即使贺云聪也住在那里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贺云聪已经把车开进了老城南的一条深巷里。
  这一片老宅子都保留了清朝时的建筑风格,白粉墙,黛脊瓦。石板路上偶有卖桂花糖藕的生意人敲两下竹板,夜色里朦胧地往巷子深处看去,皎洁的月牙挂在巷子另一头的屋脊上,时空的光影重重叠叠,仿若时间的河流逆流而回。
  “阿嚏——”苏真真跟在贺云聪身后站在一幢老宅门口发愣,正望着门环上别致的铜兽发愣,晚风就吹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真真,你先找几件干净衣服上楼洗澡换上,我一会儿把你别的行李送上去。”
  “哦,好。可是,外公外婆在哪里?我应该先和他们打个招呼啊!”
  贺云聪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这么狼狈的样子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听我的话,先去洗澡。”说着牵了她衣袖走进院门。
  “贺云聪……”真真望着黑洞洞的小楼,低声说:“你家好黑哦……一盏灯都没有……”
  “打开不就有了。”贺云聪牵着她穿过院子,走进内厅开了灯,直接把她带上二楼的房间,塞到浴室里,“我去帮你煮点姜汤,你洗完了下来喝。”
  真真还没来得及道谢,贺云聪就关上门出去了。
  ****
  贺云聪在冰箱里找了一块老姜,洗净了用刀背拍碎,又把架上陶罐里的红糖挖了两勺放在小砂锅里,把碎姜铺在红糖上,兑上水用中火慢慢煨煮。
  望着蓝色跃动的火焰,贺云聪也发了愣。
  苏真真竟然跟着他来了这座小楼,简直像是在做梦。
  脊背上有点凉,想来是把外套给真真披上后自己的衬衣也被雨打湿了。
  心却随着一点点煮开的姜汤滚烫起来。
  苏真真,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贺云聪微笑着想,是我的,就算你说一千一万个“不”字也逃不掉!是我的,兜兜转转不管经过多少岁月与波折,终于还是会留在我身边!

  工作

  苏真真收拾停当下楼时,贺云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看电视。
  茶几上放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下面垫了棉垫子,显然是煮茶的人怕这茶会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点变凉了。
  “还冷吗?”贺云聪将电视的音量调低,转头问。
  真真摇了摇头。
  “过来喝姜茶。”贺云聪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
  真真磨磨蹭蹭地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坐在边上,捧起依然滚烫的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那个,我现在可以和外公外婆打招呼了吗?”她舔舔唇边残留的一滴姜汁问。
  贺云聪扬手关了电视,站起身说:“可以。”
  真真急忙将手中喝空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用力抹平有点皱巴巴的衬衣,跟在贺云聪身后上了楼。
  贺云聪上了三楼。
  三楼除了一个大平台外,还有一个大房间。
  真真踩着月华照出贺云聪细长的影子越走越疑惑。
  为什么外公外婆住的地方不亮灯?难道他们都睡着了?
  太安静了,安静的像是被隔滞在现在与过去之间的一个空间。
  贺云聪推开大房间的门,在左手处打开灯。
  灯亮的一刹那,苏真真眼睛被突然而至的光线刺的微微眯起,而后睁开,倒吸了口凉气。
  房间的布置非常典雅,但也古旧。
  微微泛黄的粉壁上挂着两张老人的照片。
  “外公,外婆!这是真真,苏真真。她遇到一些麻烦,我想请她住在里帮我照顾这宅子。她很乖,很善良,就是有点没记性,过段时间你们就会知道她和我一样是个很好的孩子了。”贺云聪在老人们的照片前很认真地说着。
  苏真真有些木然地站在他身后,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对着照片三鞠躬,说:“外公好!外婆好!不好意思,要打搅你们一段时间,我……我……”
  真真“我”了半天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苏真真,要不要打工?”
  “呃?”真真愕然抬头看着贺云聪。
  “帮我照顾这个宅院。屋子每天都要打扫干净,院子里种的花草树木也要记得浇水,偶尔施个肥什么的。”贺云聪摸着下巴说:“这房子的墙好像也很久没粉刷了,过两天我买点涂料回来,你重刷一下……”
  “刷……刷墙?”真真张着嘴,下巴都快掉下来。
  “你也知道我是住校的,这宅子平时都空着,总是花钱请人来打扫也不方便。既然你现在没地方住,不如干脆来帮我照顾房子,也省得再花钱出去找公寓。”
  真真听完贺云聪的话,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是个对她来说很不错的提议。关键是贺云聪不住这里呢!她可以一个人独占这个大宅,不用想办法借钱再去租房子,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陷饼啊!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真真这次很响亮地回答。
  “那好,就从今天开始。”贺云聪笑咪咪地点了点头,黑亮的眼睛笑的同窗外的月牙儿一般弯弯。
  两人跟云聪外公外婆的照片道了晚安,关上灯顺着楼梯回到客厅里。
  想到自己是为贺云聪打工才住在这里,苏真真的心安了不少,她才不想白占贺云聪的便宜,欠了他的人情,估计不是一般东西能偿还的。
  贺云聪也心安了不少,虽然他安心的原因和苏真真完全不同。
  带着苏真真在宅前宅后转了一圈,又把屋里可用的设施仔细交待了一遍,贺云聪拿起尚且半湿的外套说:“我要回学校去了,你就住刚刚洗澡的那间房,厨房的柜子里有面条和鸡蛋,明天我会帮你买些吃的送来。”
  “恩。”苏真真点着头,迫不急待地把他往门口送。
  走到院中心,苏真真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是打工,那就应该有报酬吧?怎么刚才贺云聪都没提呢?
  “晚上记得把门锁好,有陌生人敲门绝对不许开!”贺云聪专捡真真不关心的问题说,都不讲人家心里想要问的事情。
  “那个……”苏真真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在贺云聪走到院门口时鼓足了勇气问:“我的这个打工有没有报酬啊?”
  贺云聪把她推进院里,拉上院门说:“和你的房租相抵,正好消零啦!”
  “哦……”苏真真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呆呆站在院门后,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
  夜凉如水,一弯半月上西楼。
  真真在小院儿里转了一圈之后,决定上楼把东西好好整理一下。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打工,想来是要长住,当然得把自己安置的舒服点。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虽然姜茶为她驱散了身体里的不少寒气,但度过这么一波三折的一天之后她已经精疲力竭。坐在床边整理衣服,边整理边就靠在被子上睡着了。
  贺云聪家的被子真香,有一股淡淡暖暖的味道。对了,是阳光的味道!好舒服!真真在朦胧中把脸挤进柔软的被子里,梦见自己和一帮朋友去北京烤鸭店吃大餐,她兴奋地点了一大只肥鸭,又点了东坡肉,红烧肘子,五香猪蹄,还有香芋鸭架汤!好好吃,好好吃哦!口水顺着真真的嘴角一直往下流……
  铃——铃——铃——
  咦?北京烤鸭店里怎么会有电话响了?不管它,还是继续啃肘子!
  铃——铃——铃——
  好烦啊,到底是哪里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真真极不情愿地从一桌美味中醒了过来,混混沌沌地伸手握起床头的电话。
  “喂——你好——”她擦着口水对话筒说。
  “苏真真,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喂——请问你是哪一位?”真真迷迷糊糊地对着话筒问。
  “拷!我这才刚走多久?你就又糊涂成这样了?”贺云聪在电话另一头爆走,“我是你打工的东家!!你住的宅子的主人!”
  “唉?贺……贺云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