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





  笔臻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
  展航下场,混战一场,大家都筋疲力尽。
  于太太叫出来:“吃饭啦。”
  大家一哄回到屋内,脱下外衣,进此厨房去。
  邓中群说:“我都不舍得走。”
  于太太说:“常常来玩,无比欢迎。”
  “明日我们租了水上飞机去观光,请伯母也一起去。”
  “好呀。”
  展航忽然打一个呵欠,“我累了,想睡一觉。”
  “你看他,作息无定时,仍象个小孩。”
  “别批评他,还在放寒假呢。”
  “也不过剩这几个假期,片刻就要做大人了。”
  展航不去理他们。
  回到床上倒下,一下子便入梦。
  “展航,展航。”
  展航凄酸地微笑,“是你。”
  “是我。”
  她站他面前,柔长头发披肩,瓜子脸只一点点大,面孔上只看到大眼睛,呵,是真正的段福棋本人。
  “展航,琴声悦耳,请再弹一首给我听。”
  “琴都捐给音乐学校了,找己没有再练。”
  “哎呀,多可惜。”
  展航说:“我看见了你。”
  “你当然看见我。”
  他伸手轻抚她的长发,“那个你胖了老了……”
  段福棋露出惊惶的样子来,“不不,那不是我。”
  展航不忍,“对,我看错人。”
  “抱紧我。”
  展航双手握住她的纤腰。
  “紫些,再紧些。”
  展航把她抱得透不过气来。
  她的声音如油丝一般:“如果你爱上一朵花,夜间,抬头看星空,天上所有的星都是花朵……”
  展航静静落下泪来。
  他伏在她胸前,再也不想动。
  第二天清晨,展翘叫醒他。
  “昨夜做噩梦,我听见你大叫。”
  展航不置可否,“不记得了。”
  “可是梦见爸爸?”
  展航见她已经穿戴整齐,便问:“怎么一回事?”
  “我们今天走。”
  展航颔首:“我们。”
  展翘笑,“是,终于找到伴了。”
  “你必然会得到幸福。”
  展翘拥抱小弟,“真的,不骗我?”
  “上帝一定会补偿你。”
  展翘也流下泪来。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
  “笔臻来了。”
  “等一等,我送你们。”
  “你还没梳洗。”
  他立刻漱口洗脸,披上外套,便帮展翘挽着行李出门,看到派来的日报躺在门口,他踢到一边。
  邓中群吓一跳、“展航,你不怕冷?”
  展航摇头。
  “你看他外套之内是裸体。”
  展航笑笑坐到驾驶位上去,把车子呼一声开出去。
  他未来姐夫忽然感慨了,“这才叫做不羁,比起展航的洒脱自在,我真似老木头。”
  笔臻忽然说:“展翅喜欢老木头。”
  邓中群笑出来,“可不是,那才最重要。”
  于太太说:“中群才是理想丈夫。”
  笔臻的话出乎意料地多,“展航也不会叫女生失望。”
  于太太也笑了。
  展航不发一言,把家人送到飞机场。

   
 


  
 
 
  
 

十一 
 
  邓中群说:“我们暑假再来。”
  于太太最不舍得,拉住女儿悄悄说了许多话。
  归途中,她对展航说:“在市区放下我。”
  “约了英先生?”
  “他有点事找我商量。”
  “祝你幸福。”
  笔臻首先嗤一声笑出来。
  于太太随即说:“这小子疯疯癫癫,逢人恭祝幸福。”
  展航说:“善祝善祷,有什么不对?”
  “不同你说。”
  于太太下车去了。
  展航向笔臻笑笑,“我们呢,我们去哪里?”
  笔臻忽然极之温柔地说:“哪里那不去,请送我回家。”
  “你不试,又怎么知道路通向何处?拿点冒险精神出来。”
  笔臻伸手出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很明白,唯一的通道是心碎之路。”
  “这样说简直毁坏我名誉。”
  “展航,你永远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嘿,你知道什么?”
  “到家了。”
  “晚上再找你。”
  “每个女孩子都有两次机会?”
  展航说:“不,你是例外。”
  笔臻问:“为什么?”
  “你善待我妈妈。”
  笔臻摇摇头,她伸手,想抚摸他的裸胸,终于没有,缩回手去。
  展航回到家,看到门外被他踢到一角的报纸,蹲下拾起。
  今日忙,无人阅报,本来母亲每天把一张中文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遍。
  他到厨房坐下,冲杯黑咖啡,舀了一大羹香草冰淇淋放进杯中,喝一大口。
  摊开报纸,看了几题头条,都不是好新闻,全世界天灾人祸,千疮百孔。
  电话响了,他去听。
  是伟谦,“告诉伯母,我明天来看她。”
  “你带着女友一来坐上五六小时,喝茶吃点心,累不累坏主人?有时还留下晚饭,看见你都怕。”
  “没有的事,伯母欢迎我。”
  “一只水果半盒糖也没有,你懂不懂规矩?”
  “好好好,你要什么?”伟谦被他作弄得团团转。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三时。”
  “果然,是下午茶时分,觊觎我妈做的苹果陷饼。”
  电话挂断之后,展航顺手把报纸折好放一旁。
  他没有看到。
  在极低位置上一个小小不起眼角落,有一段这样的新闻:灰胛一七三地段有一女子晕倒休克,管家报警送院后证实不治,怀疑过度注射毒品所致……
  下午,于太太回来了。
  手中一大束浅黄色温室玫瑰,她小心翼翼插好。
  展航见她一脸微笑,便问:“英先生再次求婚?”
  “不是。”
  “你很高兴的样子。”
  “我一向与他投契。”
  “那多好。”
  于太太顺手取过报纸,心不在焉看了几行,又放下。
  “他以为我想结婚。”
  “现在他明白了?”
  “是,照老样子大家就很好。”
  展航颔首,这个老花农有点意思。
  于太太又说:“我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你猜前天谁打电话来?”
  “你说呀。”
  “是马太太要来探访我们。”
  “哪个马太太?”
  “我也得想半天,都失去联络太久,”于大太感慨,“本来是你父亲的朋友,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我仍然全无记忆。”
  “我来提醒你:小时候我们去过马家游泳,她家囡囡遇溺,由你及展翘救回。”
  “呵,那个马家。”展航恍然大悟。
  “你说,象不象一百年前的事。”于太太叹息。
  展航点点头。
  “他们家随时过来,已经买好房子找到学校了。”
  “多一个朋友是好事。”
  “我同她说随时欢迎,她声音却有点彷徨。”
  “连根拔起,的确会令许多人彷徨。”
  “你看,没想到老友会得在异地重逢。”
  她显然已无心思阅报,顺手把报纸丢到大纸箱里。
  于太太也没有看到那段新闻。
  第二天,刚巧是倒垃圾的日子,清晨,展航把整只纸箱拎出去放在路过。
  不一会儿,庞大硕健的垃圾车克隆克隆驶至,工人熟练地倾倒垃圾,将报纸载走。
  那段新闻,随着报纸消失。
  新的,当天的报纸又派来了,展航顺手拾起带回家中,放在早餐桌上。
  于太太问:“有什么大新闻?”
  “经济好似略有起色。”
  “叫人松口气。”
  “妈,马家那囡囡今年也上小学了吧。”
  于太太嗤一声笑出来,“那年你几岁?”
  “十一二岁。”
  “她约多大?”
  “五六岁。”说到这里,展航不禁敲自己他脑袋。
  “就你一个人吃饭,你大了,上大学,人家仍然是幼儿。”
  “真没想到。”展航搔着头。
  “真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可是?”
  展航点点头。
  “那时,以为没有希望把你们拉扯得大,真想自高处跳下来算数。”
  展航吃惊,没想到坚强的母亲曾作此想。
  “可是也捱下来,熬出头,展翅与展翘都发展得很好。”
  “我也不坏呀,明年好毕业了。”
  于太太笑,“你仍然怪怪地,不过比起三两年前已经好得多。”
  展航握紧母亲的手。
  “等你也结了婚,我就完成任务,完全放心了。”
  展航给她接上去:“届时你可以穿鼻环,打舌钉,全背脊纹身,服迷幻药、跳舞到天明。”
  于太太笑说:“我告诉你一件趣事,前两日笔臻陪我去游泳,我到泳池边拾起一块浮板,离远。一个年轻人看见我,立刻眼前一亮地走过来,待接近了,才发觉我是中年人,失望地走开,由此可知,远看我身型还不太差。”
  展航大笑,“他忘记戴眼镜。”
  母子俩许久没有这样欢畅倾谈。
  电话铃响,一把天然清甜的声音问:“是于家吗,我能与于伯母说几句话吗?”
  展航仿佛知道这是谁,他试探:“是马囡囡?”
  那还一怔,“家母的确叫我囡囡。”
  “你学名是什么?”
  “我叫马式柔。”
  “我是于展航。”
  她却低呼一声,“哎呀。”
  “什么事?”
  “你是展航?”她咕咕地笑,“好久不见,对我还有印象吗?”
  一个穿橘红色泳衣的小小人,圆圆小面孔似洋娃娃,今日,长相应当没有太大变化。
  “你呢,你可记得我?”
  “大头,大眼睛。”
  从来没有人那样形容于展航。
  于太太走过,生了疑心,“同谁聊得那么高兴?”
  展航把电话递给她。
  “呵,是囡囡,今日下午来?可以呀,欢迎欢迎。”
  放下电话,于太太说:“准备一下,烂黑T恤该脱下来了。”
  “何必那么隆重。”
  于太太笑笑,“这是你的初吻女友。”
  展航也笑了。
  “长得有点象玉枝吧?”
  “不知道,这些年来,连照片都没见过。”
  忽然又想起了于家,不知从何处打探到电话,又重拾友谊,千万不要介意,否则,那里还有朋友。
  三点钟,客人来了。
  展航还在楼上,听见母亲打开了门,与客人谈半晌,又大声叫:“展航,囡囡来了。”
  展航放下功课往下走。
  这才知道客人为什么在门口扰攘良久,原来她带来两头小小的金色寻回犬,于太太喜欢得不得了,正蹲着与它们玩。
  展航要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母亲真正寂寞,内心恻然。
  他看到了客人,客人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牢他。
  两个人都愣住在那里。
  马式柔身段高佻,芽一件黑色针织短裙,可是美好身段表露无遗,丰胸、细腰、长腿,最叫展航吃惊的是她那炽热的大眼睛与尖下巴。
  展航忽然脸红,象,象煞了一个人,不能再象了,比任何一个他认为象的人都更象。
  他一步步走下来。
  她轻轻向他说:“展航你好。”
  于太太在一旁笑:“这小狗真可爱,我也去宠物店挑一只来养。”
  马式柔连忙说:“伯母可以拣一只,我妈说两只太多,只允许我养一只。”
  “真的?”
  展航笑,“请进屋来谈。”
  马式柔比她年龄成热,言行叫人舒服。
  “马太太呢?”
  “屋顶漏水,她要等修理工人,一时走不开,叫我致歉。”
  于太太立刻说:“展航,你过去帮帮眼,三行工人出名刁钻。”
  马式柔呵一声,“那真感激无限。”
  展航取过外套,“小狗且放在我家吧。”
  他开出吉普车,“家在哪里?”
  “下一条街就是。”
  “那么近?”
  “是呀,听说这区学校好。”
  展航到马家的时候修理工人正在大吹法螺,一见男丁,态度收敛许多。
  展航在这种琐事上有经验,与工人议论起价钱及修理工序,不久完满解决。
  马太太十分感激,“展航长这么大了,真是好帮手,你妈好福气。”
  “伯母有事叫我,我能搬能抬。”
  “这样客气,人家是怎么教儿子的。”
  展航笑,“慢慢就习惯了,这里风土人情还算不错。”
  展航把伯母送往自己家与母亲聊天。
  他与式柔留在马家监工聊天。
  她告诉他:“我至今不会游泳。”
  “我教你。”
  “不行,学过多次,一看到水吓得混身麻痹。”
  “他们教得不好。”
  式柔笑了,“你挺自信。”
  “教游泳,我还行。”
  “遇过溺的人再也不会够胆子游泳。”
  工人敲打了许久,马太太一直在于家叙旧,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