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枪之谜
成这些外伤,不会有别的原因,方才一路上你的警官都跟我说了。」
「就没有其他类型的创伤吗——我是说,刀伤或其他枪伤?」
「没有。」
「当即死亡吗?」
「落地时他已经死得像条冷冻鳍鱼了。」
「你是说,」埃勒里缓缓地说,「子弹穿入的途径很清晰,医生。能清晰到判断出射入的角度吗?」
」我过来就是想说这事儿,」波迪医生喃喃地说,「你想的很合理。那块儿铅弹是从他左侧打进去的——也就是说,是从左往右穿入的——自上而下的线路,与地面成三十度角。」
「自上而下的线路!」奎因警官喊了出来。他二目圆睁,接着一拍大腿,「好极了,好极了!萨缪尔,你真是我的宝贝儿,我的救命恩人呐——所有无赖赌徒里最棒的老家伙。自上而下的线路,呃?三十度角,呃?感谢上帝,埃勒里,现在我们总算有理由关押看台上那群乌合之众啦!最低的一层看台离地面也得有十英尺高,霍恩完全可能受到来自那个位置的枪击。再把坐着的、趴着的各种姿势的高矮算进去,谋杀者有可能藏在从第一层直到高出三至四英尺的地方……也就是说,可能在十三至十四英尺高的地方,噢?噢,这可太棒啦!」
波迪医生对这种职业上的夸赞习以为常,他平静地坐下来,在一张印好表格的单子上用他那象形文字般潦草的字体划拉了一通,抬手递给了奎因警官:「这是给社会福利部那群家伙的。他们从现在起随时会来抬走死人。想要解剖吗?」
「有必要吗?」
「没必要。」
「还是受累做一个吧。」奎因警官严肃地说,「我可不想有什么遗漏。」
「好吧,好吧,你这一点儿不拉空的老东西。」波迪医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还有,」埃勒里说,「特别注意一下他胃里的残留物,医生。」
「胃?」奎因警官茫然地问了一声。
「胃。」埃勒里肯定地说。
「好吧。」波迪医生高声应道,重新走了出去。
奎因警官转向埃勒里,见他仍然全神贯注、兴致盎然地端详着那颗子弹。
「那么,现在又有什么问题啦?」奎因警官问道。
埃勒里伤感地望着父亲:「请问你最近一次进电影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这位无可救药的老现实主义者?」
奎因警官瞠目:「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记得几个月前吗,咱们被迪居那央求得没辙了,一起到那家夜场电影院去看了个剧院自作聪明地安排的『一票两场』的电影?」
「怎么啦?」
「哪部电影比较没劲?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部西部片吧——啊哈!对啦,吉特·霍恩演的那个,埃勒里!」
「那的确是她的片子,」埃勒里凝视着手里的子弹,「还记得那个伟大的电影史诗般的场面吗,美丽的女主角,飞马从山坡上冲下来——对,骑的正是『若海』,气势如雷贯耳,就是那匹马!——接着她从枪套里抽出六发左轮枪……」
「把那根吊着男主角的绳索射断了。」奎因警官兴奋地大声回忆着。
「而且的确是她本人办到的。」
奎因警官转而抑郁地说:「那肯定是电影特技搞的效果,太简单了。他们有的是那类伎俩。」
「也许吧。可是你记得那个镜头吗?那是从霍恩小姐的背后拍摄的,她一直在镜头里,她的枪和她瞄准射击的绳子也一直都在。无论怎么说,我怀疑那是特技效果……」
「你倒是会联想,可那又怎么啦?」
「我只是猜想,瞧,吉特·霍恩从小由巴克抚养,尤其是——在空旷的牧场长大——别在意我说得不连贯,开放的空间。她的养父,又当爹又当娘的巴克,是位神枪手,巴克不可能不教给她这种让她狂热喜好的功夫。哼,我们那位年轻的风流小伙子柯利,从西部光彩夺目、金发耀眼、豪气十足地来到这儿。你是否注意到他射击玻璃飞弹的功夫?是啊,是啊!至于他的长辈么,那位骑术界了不起的人物——我好像还听谁说过,他在上个世纪曾经是美联邦最功名卓著的将军,在印第安蛮人区征战过亡命徒和红番。」
「你到底要说什么?」奎因警官不满地咕哝着。突然,他两眼睁得滚圆,「对啦,埃勒里!好好想想,我们坐的那个包厢——马斯包厢——的确位于射击的合适角度!自上而下三十度角,萨缪尔估算的……太巧了,是的!只要把他定位在观众席间的某一个地方就行了,不过我的数学太差。当他的马跑到弯道的时候,一枪打过去,从他左侧射入,直指心脏——很接近了,儿子,非常接近啦!」突然他又停了下来,重新陷入沉思。
埃勒里透过半闭着的眼帘悄然观察着父亲,手里还在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个小小的子弹:「犯罪过程设计得多么漂亮,」他喃喃地说,「那么严密,那么大胆,干起来那么冷静……」
「而我想不通的是,」奎因警官说,他下意识地抚弄着自己的胡子,「那人怎么能做到从这么近的距离开枪。我们并没有听到啊……」
「凶犯要的是什么?有效致命。用的是什么?一颗子弹。迅速、准确,还有机械的可靠性——加在一起,很爽吧,嗯?」埃勒里淡然一笑,父亲显然兴致盎然,「啊,可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难度。他瞄准的靶子是活的,在飞奔的马背上的、不断移动的物体,一刻也不停止运动。想想看,射击一个剧烈运动着的靶子该是何等困难?可是我们这位杀手居然一枪都不屑于多放。一次射击就把任务彻底完成了。如此干净利索。」他站了起来,来回溜达着,「事实还有待于澄清,警官大人。我的大致感觉是,这一切似乎在暗示着一点——杀害巴克·霍恩的人若不是拥有魔鬼般的运气,他就得是……是个异乎寻常的神枪手!」
【注】马基雅弗利:( 14690…1527 ),意大利政治家、思想家;才华横溢,著述广泛,抱负深远,终不得志,抑郁而亡。
【注】见《罗马帽子之谜》
【注】见《法国白粉之谜》
【注】见《荷兰鞋之谜》
第七章 四十五支枪
朱利安·亨特被不由分说地叫出了马斯的包厢,来到门道里花岗岩雕像一样戳在那儿的维利警官面前。他两只眼睛下面垂挂着鼓胀的眼袋,像个大青蛙。两颊格外潮红、神情格外木然,比他平时的状况糟糕多了。
「进来,亨特先生,」奎因警官简短地命令道,「坐在椅子上。」
那对眼泡瘪了下去,眸子飞快地闪动了一下:「不了,谢谢,」亨特说,「我还是站着吧。」
「请便吧。你跟霍恩熟吗?」
「啊?」亨特说,「审讯吗?我亲爱的警官,这是不是有点儿荒唐呀?」
「什么话!」
夜总会老板挥了一下保养良好的手:「明摆着嘛,你们把我看成是谋杀那个——呃——满场子跑马的老先生的嫌疑犯啦!你这么干太愚蠢了,你该清楚。」
「老实点儿,别瞎扯了,亨特。这么卖弄对你没什么好处。」奎因警官严厉地说,「现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我们手头还有的是大事要做,我可没耐心跟你耍嘴皮子。好了,说不说啊?」
亨特耸了耸肩:「其实我跟他不怎么熟。」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精确地说,一星期。」
「嗯。是在他进城里来筹备马术表演的时候?」
「正是如此,警官。」
「通过谁认识的?」
「托尼,托尼·马斯。」
「在什么场合?」
「托尼把他带到我的夜总会去了……」
「玛拉俱乐部吗?」
「是的。」
「那是你惟一一次见到他吗?我是说,在今晚之前?」
亨特用平稳的手指点燃了一支雪茄:「呃,也不能这么说。」他懒洋洋地吹出一股烟气,「也没准儿霍恩后来又来过夜总会呢。我也不大清楚。」
奎因警官盯着他说:「你在撒谎,肯定是。」
亨特粉红色的脸颊渐渐变得通红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奎因警官低声一笑:「啧!请见谅,亨特先生。我无意冒犯你。我确实不该这么大声说出来。」埃勒里坐在角落里,神情漠然地一笑,「你看,我知道你跟托尼有交易,我猜,肯定是资助霍恩重返银幕吧。那么我想,你们怎么也得聚在一起商量几次呀……」
「呃——」亨特慢慢吸了一口气说,「是啊,当然。这种推测很自然。不过,我说的是真话,警官。而且,我其实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参与什么『交易』,去为霍恩的复出提供资助。马斯和格兰特他们倒是跟我提过这事儿。我只不过一直犹犹豫豫。你知道,这事儿对我来说有点出圈儿。」
奎因警官拿出鼻烟壶,郑重其事地拈了一小撮,神情虔敬地吸了进去:「这么说,你在观望,等着看清霍恩这次在竞技场露面后的反响如何?」
「是嘛,是嘛!一点不错。」
「噢!这么说,你是无可挑剔的喽,嗯,亨特先生?」奎因警官微笑着把鼻烟壶送回衣袋里。
房里静了下来。亨特喉咙里咕哝着的什么突然大声爆发出来,太阳穴上的青筋也跟着横突暴现,他厉声吼道:「如果你们真的把我当成……对啦,警官,整个晚上,我都跟你坐在同一个包厢里的!我怎么可能……」
「当然,」奎因警官安慰道,「当然,亨特先生。别让自己这么激动。这些问话只不过是例行的程序。现在你回到马斯的包厢去等着吧。」
「等着?我可不能老等着,难道我不能……?」
奎因警官做无可奈何状地摊开双手:「我们不过是执法人,你该理解,亨特先生。我很抱歉,但是你只能等着。」
亨特深吸了一口气:「哼。好吧,我也看出来了。」说完,他嚎着烟卷转身朝外走。
「等一下,」埃勒里从角落里踱了出来,「你跟霍恩小姐——吉特·霍恩——熟吗,亨特先生?」
「哦,霍恩小姐呀。不,不能说很熟。我见过她一两次——我想,一次是在好莱坞,是通过亨特太太——我应该叫她盖依小姐——我的夫人……也就这样。」
他等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下一个问题。但是没人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他轻微顿了一下头,走出了办公室。
奎因父子俩相视一眼,诡异地偷笑。
「警官大人这回是怎么啦?」埃勒里问,「我还从没听说过你对证人如此温柔呢!」
「谁知道,」老人闷声说,「我想大概是直觉吧。那个鸟人肯定知道些什么,等我弄清楚再收拾他。」他把头伸出房门看看过道,「托马斯!把那女戏子叫来——那个叫什么『嘎嘎·盖依』的女人!」他转回头来咧着大嘴笑了,「对了,你刚才想问什么,关于吉特·霍恩的事,嗯?」
「我也不清楚,大人。我猜,大概也出于直觉吧。」埃勒里诡笑着,直到简陋的门道里走来了婀娜多姿、香气四溢的玛拉·盖依。
那女人摇摆着苗条的腰身进了门,端着女王一样尊贵的架子坐下,脸上做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气。她用美杜莎【注】一样怨毒的目光盯着奎因警官。
「好哇,」她嗤了一下鼻子,高昂着精心梳妆的小脑袋说,「这也太过分啦!实在过分得叫人无法忍受!」
「怎么过分了?」奎因警官不动声色地说,「哦,是盖依小姐!请别用那种腔调讲话,求你了。我要……」
「你要!」好莱坞的这株幽兰咆哮了,「你也用不着『求』我,这位没听说过的警官!我想用什么腔调就用什么腔调,听懂了没有!现在……」她一口气儿不歇地抱怨个没完。
奎因警官诧异地望着她,刚想做出一点抗议的表示就被她霸道地斥了回去。
「请你给我解释清楚,用这种卑鄙、专横的方式对待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把我关在那个令人恶心的地方好几个钟头,还不让我离开——连厕所都不准上!不,别打断我。你知不知道这会有损我的公众形象?倒不是说我对这个有多么在乎,可,可它毕竟有它的用处啊。然而……」
「甜蜜的用处是……」埃勒里低声念叨着莎士比亚的一句台词。
「什么?它本来就有用嘛,可是现在——现在成什么啦!瞧瞧那些记者,事儿一出,立刻就往报社打电话了。明天我就会发现自己被张贴得满世界都是,而且是跟一桩——我的上帝呀——跟一桩谋杀案裹在一起!我的新闻代理人倒是乐啦,可他算什么,一个粗俗的家伙!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你必须马上放我出去——马上,懂吗?——我得给我的律师打电话了,还有——还有……」
她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还在这儿胡扯!」奎因警官正色道,「现在你给我听好:关于这桩凶杀案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双非常撩拨人的戏子美目的盯视或许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