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枪之谜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第二支枪——旅馆房间里找到的枪——是巴克·霍恩习惯握在右手的,这从枪柄左面的白色痕迹可以判断出来。而另一支枪——第一支,死者握在右手的,实际上是霍恩多年来一直用在左手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换句话说,最简单的叙述形式应该是:巴克·霍恩是个双枪汉,总是左右手各持一枪;而且从不调换。因为如果他轮换使用左右手的枪支,那两把枪的手柄上就不可能对称地留下因不曾磨损而导致的白色空隙。记住这个。
「再者,霍恩无疑是个敏感的枪手。从枪支的磨损状况、总体外观以及枪柄上的握痕来看,他使用那两把枪的频率相同——也就是说,左右手的枪经常同时使用。而且,他左右手固定地各用其中一把枪,这一点后来通过一个小小的检侧得以确定——我请求诺尔斯中尉称量了每把枪的重量,发现其中一把枪比另一把轻上两盎司。显然每支枪都是根据主人手上的力气、特别的手感和握枪的习惯而特别配重打造的。
「那么现在,回到重要的疑问上来。被杀害的人用右手握着巴克·霍恩一贯左手使用的枪。因为巴克从不混用左右手的枪,所以这一点一下子给了我提示。而且……」
「不过,」我反对说,「或许他那一晚赶着去运动场之前由于匆忙,碰巧带错了枪呢?」
「即便如此,对我的分析也无大碍;借助积习带来的敏感,凭着手感和重量,他拿起枪的一瞬间就能察觉到那是左手的枪;他会自动把它插到左侧的枪套中去,并且在表演时用左手握枪。请记住,那天晚上并没有规定他必须用右手持枪射击;他只不过用左手提着缰绳,或是偶尔挥舞一下帽子;这些简单的小动作随便哪只手都能应付。
「所以!因为死者用右手握着霍恩的左手枪,甚至还曾把枪插进右侧的枪套,而若是霍恩则会左手持枪并把它插在左侧的枪套里……这就有力地证明了那天晚上被枪杀的根本不是巴克·霍恩!」
他停下来喝了一点咖啡。这件事经他一解释竟那么简单!
「现在,」他沉稳地继续他的讲述,「我已经有了两个相互连接或说是相互补充的根据,借以质疑死者的身份;而每一点都可以独立地形成不仅仅是假设的判断基础;两点结合起来便在我的心里形成了不可动摇的定论。死者不是巴克·霍恩。这个结论像往日其他类似的情形一样令我不安,但我不得不接受它。
「既然那天夜里躺在跑道上的尸体不是巴克·霍恩的,我问自己:那么这个尸体又是谁的?哦,就像我曾暗示过的那样,显然那是一个形体、相貌均与霍恩惊人相似的人,当然他的腰围略粗;此人还必须像霍恩一样能骑善射,甚至能模仿霍恩的嗓音;不过这一点倒在其次,那天晚上声音并没有多大的用场,因为这位假冒的霍恩很晚才到达运动场,只是朝招呼他的人挥了挥手;据格兰特回忆,他匆忙地直奔化妆室,很快就骑着『若海』上场了;这期间他很可能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话。即便开口,也只会是含糊地支吾。」
「到此为止,」我赞同道,「思路都很清晰,埃勒里。但是,我说过,有些事我还是搞不懂。比如说,我最终是从报纸上看到消息,得知死者的确切身份的;可是你怎么会在案件的早期就搞清楚了呢?」
「那个呀,」埃勒里深陷在沙发里喃喃地说,「你还真触到了阴谋的核心。当时我并不知道,或说,不确切地知道。但是随着推理向纵深发展,我渐渐清楚了。我接着说下去,你自会明白的。」
「我自然要问自己:这个人——这个死人——能是谁呢,竟会跟霍恩如此相像?本能告诉我那有可能是孪生兄弟;但是吉特·霍恩和格兰特都证明说巴克没有活在世上的血亲了。那么,分析了一下霍恩的背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猜测。有一种做法几乎跟人类的历史一样古老,正是它可以把巴克·霍恩——前电影明星,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联系起来。因为巴克·霍恩是一个专事西部片的特型演员,出演的片子大多都有室外险峻之处的惊险动作或高难度特技——比如看过西部片的人都见到过剧中人物从楼上破窗而下,一跃跨到马鞍上去的场面,或是纵马飞跃悬崖峭壁的精彩镜头;但是如果制片公司考虑到演员做不到那些令人生畏的特技表演,或者出于保护演员安全的目的——西部明星可谓价值连城啊——往往采用一种百试不爽的手段——使用替身演员。看过电影杂志的人恐怕对此概念并不陌生。」
我出气儿都紧了,埃勒里又笑了,「闭上嘴巴,JJ你怎么像条离开了水的鱼……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惊讶?这是一条合乎逻辑的思路呀。实际上它与事实完全吻合。制片商采用替身去做一些危险动作,而那些替身演员也要具备两方面的资格:第一,形貌上要与他替代的明星演员相像;第二,他们必须既能做明星演员做不到的事情,又能做到明星们能做的事情,而且可能更多。因为他们必须能体现具有震撼力的惊险刺激。以西部片为例,替身演员无疑必须能骑善射、绳技娴熟、甚至是个神枪手。现在,大多数情形下,相貌的酷似倒不是绝对的条件了,因为可以通过摄影角度的调节避开人物的面孔;但也有一些片子除了强调高难度动作,也要求替身的脸面与明星极为相似……是啊,我越想越认定那个被杀死在运动场上的人就是霍恩的替身演员。为确认这一点,我特地给洛杉矶的机密部门发了电报,请对方帮助查询那里是否存在这样一个替身演员。几天后我收到对方答复的电文,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注】那里确曾有过这样一个替身演员,但自从巴克三四年前拍过最后一部片子之后,制片商就再没有与他联系过,也无从知晓哪里能找到他。他们提供的姓名显然是那个替身演员的艺名,对我没有意义。但是,即便我没有向好莱坞查询,这个思路也不会错——死者的身份肯定是巴克·霍恩的替身演员。」
我摊开两手,做了个怪相。
「要我停下来吗?」埃勒里问。
「千万别停!我只不过对推理之神表示一下敬畏。你若是停下来我非敲开你的脑壳不可。天哪,快接着说呀。」
他显得有点尴尬:「我得停一下,」他正色说,「你要是再这么胡扯……我讲到哪儿了?对啦!下一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为什么巴克·霍恩重新请回他昔日的替身演员代替他去做马术团的表演却要瞒着格兰特和吉特呢?——在出事现场格兰特与吉特见到尸体后的震惊和哀伤都不是能造做出来的,可见两人都不知情。那么,可能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巴克突然生病了,或者更严重,他不希望让观众失望,而且也不好意思对女儿吉特、好友格兰特以及热心的赞助人马斯等人承认他已不如从前;或是第二种可能,他的表演将有很多过于激烈惊险的内容而他无法胜任。但是,巴克并没有突然患病;当天早晨随团医生曾为他检查,结果是他的身体状况良好;这点吉特和医生都曾有陈述。那么,在检查身体之后与演出开始之前的时段里他是否有可能突然生病呢?那会意味着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为自己找个替身。
「然而种种事实显示,那个替身并不是演出当天临时找来的,而是在前一天。事实一,前一天晚上曾有一个神秘人物到旅馆探访过他;事实二,前一天他从银行提出了大部分存款。因而这件事显得相当明朗:他在演出开幕前一天晚上招来了昔日的替身,把自己两把枪中的一支交给他并预付给他代为演出的酬劳——就是霍恩当天取来的三千美元现金的全部或一部分。还有演出服,也给了他。这完全可能——记得格兰特说过,开幕式前最后一次彩排是全副武装进行的,惟独巴克一人没有穿戏装……事实上,一切都是在随团医生为他查体之前——至少一天之前就安排好了的。这就推翻了身体欠佳而临时招来替身的设想。」
「听起来满合理的。」我咕哝着说。
「根本就是合理的。现在来探讨第二种可能,即巴克的演出难度过大而无法胜任——这种设想也站不住脚。演出当天下午举行的最后一次彩排,霍恩是亲自参加了的。那么,为什么我认定参加彩排的是他本人而非替身?是这样,那天下午的彩排前后,霍恩实际上跟许多人说过话,包括伍迪、格兰特、吉特等人——语音上无论别人模仿得怎么惟妙惟肖,熟悉他的亲人或朋友都会辨别出来的。另外,就在彩排结束后,格兰特给了他一些现金,而他开给格兰特一张支票,而且是当着他的面签署的。调查证实,那张支票已经转入银行,换言之,支票上的签字是巴克本人的笔迹,不会有错。所有这些都能证明:出席彩排的是巴克本人。彩排与真实演出在内容上毫无二致,而霍恩又是顺利无误地走完了全部过场——格兰特与柯利都曾证实这点,那么显然该演出中并不存在霍恩无力胜任的项目。
「到此,如果巴克既没有突然患病,也没有他胜任不了或是望而生畏的表演项目,那为什么要不惜重金雇用过去的替身演员替他出场?甚至接下来,为什么当他的替身演员遭到枪杀之后,霍恩并未走出来说明一切,对警方解释清楚呢?假如他在这件命案中是无辜的,他应该意识到自己有义务站出来。
「那么,霍恩没有走出来证实自己的无辜,我想可能有两种解释。第一,他可能早就意识到有仇家向他索命,于是雇来替身做自己的替死鬼;那样的话,谋杀发生后他会害怕因露面而向对方揭示自己仍然活着,从而招致进一步的追杀。只要对方认为霍恩已死,那么他就是安全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何必要对女儿与好友隐瞒?也正是这点提示我在随后的侦查中强调对格兰特与吉特进行全方位全天候的监视——行动要跟踪、电话要窃听、通信要拆阅……但是一无所获——没有来自霍恩的任何信息,至少在最大刑侦能力范畴内是这样。这一结果使我放弃了那种假设——霍恩因怕人追杀而设法逃避,故此无法与女儿和朋友联系;
「这也暗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开幕式的当晚霍恩遭到绑架,而他的角色被一个事先潜入、居心叵测的人物冒名顶替;但这个冒名顶替者被霍恩的同伙或是朋友觉察并击毙。但这种推侧过于牵强,无法自圆其说;一件小事就可使它不攻自破:没有任何来自绑架者的声明——例如绑架动机(如果旨在向他女儿或朋友勒索钱财,更应指出数额才是)——故此,尽管我对放弃这一假设心存疑虑,也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可能性更大的疑点上去。同时,这些假设都不足以使我披露我所知道的关于死者的一切;在时机未成熟之前而且其他事实也无定论的时候就揭开这个秘密,显然存在许多弊端。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的推测是错的,很可能导致霍恩真的丧命。伍迪的死是我没有预见到的;当然,我也不可能预见得到。」
他沉默良久,从他紧锁的眉头上我可以看出伍迪命案使他内心百味俱生。我知道他一向深恶痛绝的就是某些侦探小说家把笔下的人物描写成在别人的灾难面前没心没肺、心境超然、轻松诙谐的那种态度。
他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形下,我想到一个相关的问题:由于无法解释霍恩的失踪,而杀害他替身的人又鬼影不见,那么有没有可能霍恩本人就是凶手?这时我开始思考其他四个线索,也就是案发当晚调查中发现的疑点。他们不仅缩小了各种可能性的范围,而且限定了凶手的特定条件,如果霍恩就是凶手,那他必须满足那两个条件才有可能。
「前两条线索涉及体育馆内的场地特点以及死者枪伤的特点。表演场在碗形体育馆里位里最低,这很自然。即便是第一排观众席和包厢也都高于场地平面十英尺以上。在两起命案中,根据波迪医生的尸检报告,子弹都是自上而下穿入受害者胸膛的;从表面上看这说明两案的子弹都是从高处射下来的;也就是说是从观众台上开的枪。当所有人都把这条报告当做真实发生的状况加以接受的时候,我认为有个问题必须在我们断言凶手从高处射击之前搞清楚。那就是:当子弹飞向受害者的时候,他身体的确切位置是怎样的?如果最终结论真是那样——子弹是从高处打来的,那么受害者当时的体位必须是完全垂直于地面的;也就是说,骑手与地面成直角地正坐马上而不是朝其他方向倾斜。」
我皱了皱眉毛:「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了。」
「看这里,我画个图解释一下。迪居那,行个好,给我拿些纸和铅笔来。」
一直坐在旁边瞪着两只眼睛听得入迷的迪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