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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冷冷看着思辙地双眼说道:“经商,自然要不择手段,但是其中的某个度一定要掌握好,过于锐利阴狠,总是容易受到反噬。更何况为人一世,与人为善总是好的,总是要尽量地往光明的面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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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范思辙对于抱月楼的事情,一直还不怎么服气,毕竟在他看来,抱月楼是他成功地象征,其中隐着的一些不法肮脏事,实在是不算什么。他趴在长长的马车凳子上,哼哼说道:“这话说地……正义感十足,不明白的人瞧着了,还以为我这好哥哥和监察院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太学里的木头书引生。”
话里的嘲讽之意十足,范闲却只是挑了挑眉头,他身为监察院提司,属下那些密探们专职做的就是黑暗事,区区青楼,无论是在阴暗污秽的浓度上,以及行事辛辣的层度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也难怪弟弟会对自己的管教不以为然。
范闲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本身就立身不正,用这些话说你……显得有些荒唐?”
范思辙见哥哥温柔笑了,又开始惊恐了,自然不敢说话,但眸子里的黑眼珠却转了两转,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我自然不是圣人,甚至连好人都算不上。”范闲说道:“可就算是一个浑杀地万人屠,如果他真的疼惜自己的家人,想来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做我们这行的,就算浑身渗着腥臭的味道,但依然想自己的兄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或许是因为我们接触过人世间最险恶的东西,所以反而会希望你们能够远离这些照西。”
范思辙听他不停地说“我们”,心有所疑。
范闲想了想,将肖恩与庄墨韩的故事轻声讲了一遍,微笑着说道:“肖恩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事,但他仍然一心想将自己的兄弟培养成为一位清名在位的君子……而且事实上,他成功了,庄墨韩也并没有让他失望,直到死前的那一夜。依然令我感佩……你哥哥我虽然不才,但肖恩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做到。”
他像是要说服弟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做好人好。我也想做好人的。”
……
……
范思辙初闻这等惊天秘辛,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我一看庄大家注地那些经史子集……就头痛,哥啊,要我去做一代大家,难度大了点。”
范闲气的笑出声来,骂道:“就你这脑袋,读书自然是不成的。”
范思辙讷讷不知如何言语:“那你说这故事……”
“好好做生意吧。将来争取做个流芳千古的商人。”范闲笑着鼓励道:“商人……并不见得都要如世人想像一般,走阴险地路子,这个世上。也有些商人走的是阳关大道,依然一样能成功。”
范思辙傻乎乎说道:“商者喻以利……挣钱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流芳千古?阳关大道?就算做成了,还不是官府嘴里的一块肥肉?”
“有我和父亲,你正经做生意。谁还敢把将你如何了?”范闲用宁静柔和的眼神望着他:“而且你忘了叶家?苍山上你和我说过,之所以你自幼对于经商便感兴趣,是因为小时候父亲抱着你的时候。经常和你提及当年叶家的声势故事,如果叶家那位女主人没有死,休说官府了,就连天下几个大国,谁又敢把叶家如何……”
范思辙的双眼放光,却马上黯了下来:“青楼生意很挣钱的,比什么都挣。”他始终还是觉得,做生意还要什么脸面?挣钱为第一要素。
范闲笑着说道:“我问过庆余堂的大叶,他说当年叶家什么生意都做。就是这些偏门不捞。首先肯定是叶家女主人的性别决定了,她一定会厌恶这门生意,另一方面大叶地解释是,偏门偏门……既然有个偏字,那么就算能够获得极大的利润,但归根结底不是正途……就像是大江之畔的青素绿水,虽然幽深不绝,却难成浩荡之态,你真要将生意这门学问做到顶尖儿,光在这些小河里打闹,总是不成地。”
不知怎的,范闲越说越是激动,或许是触动了内心最深处柔软的所在,朗声说道:“人活一世不容易,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当商人?那就不能满足于当个奸商,也不能满足于当个官商,甚至是皇商……商道犹在,你要做个天下之商,不但能富可敌国,还要受万民敬仰,流芳千世才是。”
他说的天地悠悠,范思辙却是有些头痛,无奈地看了兄长一眼,说道:“叶家当年连军火都卖,帮着咱们大庆朝硬生生把北魏打碎了……北边那些百姓可不怎么喜欢她……要说经商的手段,抱月楼……我不过用了些下作手段,袁大家不过杀了几个妓女,叶家那女主人却不知让这世上多了多少冤魂,哥哥,这话……”
范闲一时语塞,无趣地挥了挥手,止住范思辙地继续比较,说道:“总之,欺压弱小这种事情,总是没什么太多意思的。”
……
……
范思辙忽然忧愁说道:“哥哥,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京都。”又说:“父亲母亲在京中,哥哥代孩儿尽孝。”他知道只有自己远离了京都,抱月楼一事才会真正平息,二皇子用来拉拢范家地利器便会消失无踪,虽然范闲一直坚决不承认这点,但看父亲的决定,便知道自己为家里确实带来了一些麻烦。
而且经过范闲的一番说话,十四岁的少年心中也涌出了一些冲动,如果人生一世,真能达到当年叶家女主人的境界——那该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范闲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又附到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最后交待清楚在上京城里可以信任的几个人。
范思辙骤闻兄长的真实意图,一时间不由有些呆了,内库……向北方走私……崔家……那么庞大地银钱数目……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四十二章京都外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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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去年我使黑拳打了郭保坤,京都府要拿我问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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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得。”
“还记得今年春闱案发,刑部要拿我问案吗?”
“狠得。”范思辙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哥哥说这话,难道还是想提醒自己庆律之威严?可问题是这两椿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只是证明了在庆国这种地方,权势依然是凌驾于律法之上,明显是个反面教材啊。
范闲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道:“两次里,你都手执棍棒把官差打……虽说主要是因为你嚣张霸蛮的性子,但你对我这相处不到两年的哥哥,总是有一份情谊,这一点,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范思辙臀上全是伤痕,吃痛地咬着下唇,说道:“那你先前下手还那么狠!”
范闲笑了笑,说道:“一来是真生气了,这不瞒你,二来,不把你打的惨些,怎么能让京都里的百姓,将来真的相信咱们老范家家风依然严谨?一半做戏,一半真。”
范思辙忽然怔怔说道:“哥,北边那么重要的事情……就真的交给我?”
范闲应道:“你先证明自己的能力再说。”
范思辙一咬牙,露出一丝狂热的神色,恨声说道:“成!我一定能行。”
范闲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弟弟身边熟睡的抱月楼红倌人,眉头微挑说道:“昨天抄楼之时,我发现这个女子对你确实有几分情意……我是你哥哥,当然清楚你的心性很硬很狠。不过该柔软的时候,也可以软一下,或许你会发现生活会有趣许多。”
范思辙毕竟年纪尚小,初涉男女之事。面露尴尬微红,应了一声。
兄弟二人又在车厢里说了些什么,此时马车微微一顿,二人知道到了分手地时候。范闲摇摇头说道:“此去艰险,虽然你对我一定还有怨怼之心,不过想来今后你会了解到我的良苦用心……至于父亲那面,你更不要有任何怨恨之意,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兄弟之外,很难有人会真心对你好。你小小年纪就被逐出京都,柳姨自然伤心,父亲只怕也不会很好过。”
范思辙面色黯然地点了点头。看着范闲走下马车的身影,想到今后的日子,不由心中一空,眼眶里泛起潮意,说不出地难受。
“哥。早些接我回来。”
范闲走下马车的身影僵了僵,应道:“放心吧,我会很快搞定一切的。”
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范闲不由一阵恍惚,自己算不得一个好人,为什么却苛求思辙做一个好人?或许自己先前的解释是对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很微妙,汪精卫想来不希望自己儿子也当汉奸,希特勒或许更喜欢自己的儿子去画画。
当然,这两位没有机会实践给范闲看,不过他看过肖恩与庄墨韩这两兄弟的数十年起合。深以为然,戚戚焉,戚戚焉。
那一对传奇般的兄弟,肖恩暗中为庄墨韩做了多少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他一直将自己隐在黑暗中,顾忌兄弟地清名而死不相认,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庄墨韩在七八十岁,已经快油尽灯枯,个人声望也已经到达人生顶点的时候,为了自己地兄弟脱困,不惜抛却了自己一生所禀之信念,千里迢迢来南庆构陷范闲,所付出的代价,并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完全舍弃了庄大家最珍惜的东西。
很凑巧的是,这两位当年的风云人物去世之前,都是范闲陪在身边。
范闲看着远去地马车,心中一阵感叹,不知道思辙究竟会不会记恨自己,更不知道在遥远的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像肖恩一样陷入黑暗之中不可自拔,思辙会不会像庄墨韩一样不惜一切来救自己。
夜风吹拂过京都外的山冈,范闲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以思辙地性子,顶多肯为自己损失几万两银子……如果这银子的数目再多些,恐怕这贪财狠心的小家伙,就得多估量估量了吧。
……
……
言冰云站在他的身边,忽然说道:“你真是一个很虚伪的人。”
范闲很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利用身边的一切人,但让人觉得,却像是你在为对方好……”言冰云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范闲平静回答道:“你没有兄弟,根本不能了解这种感情……我确实是为了他好,虽然说手段可能过分了一些,而且效果不一定好……但是没有办法,我的阅历能力只能做到这一个程度……至少,将来我可以对自己说,对于思辙的成长,我尽了一个兄长地本份。”
“这正是我想说的第二点。”言冰云点了点头,“你还是一个很狠心的人。”
范闲沉默着,知道他会继续说下去。
“范二少爷年纪还小,北边的情况很复杂……你就能够狠心将他逐出京都,让他失踪,断了别人要挟你的可能,想来这么绝的一招,就连二殿下都没有想到。”言冰云冷漠说道。
范闲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反而问道:“你觉得人这一辈子应该怎样度过?”
这是在若若、思辙、婉儿之后,范闲就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千古一问,第四次向旁人问起。
言冰云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我想的很简单,身为监察院官员,忠于陛下。忠于庆国,富国强兵,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范闲讥讽说道:“那有什么意义?”
言冰云又愣了一下,身为庆国的年轻一代。生长在一个国家力量快速扩张的时期,从骨子里都养成了这种想法,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要一统天下,而且也没有人会这样问出来。今天范闲骤然发问,他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天下三分,中有小国林立,战争难免,百姓流离失所……既然如此,何不一统天下,永除刀兵之灾?”
他想了一会儿之后。尝试着理清了自己地思路。
范闲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信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废话。一统数百年,一分又是数百年,如果分割的国度都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又哪里来地战争?大一统……不是消除战争带来和平的方式,而是诱惑天下人投身于战争的果子。如果大家都不这么想。那岂不是天下太平?”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这是很幼稚的想法。”
“我也明白。”范闲叹了一口气,“但我活着的时候。是很不想看见打仗这种事情的,一年里死在咱们院中人手上的人,大概有四百多个,而八月份大江缺堤,估计已经死了几万人,如果战争真的开始,不过数月,只怕就要死上十几万人。”
“矛盾就算能暂时压下来,也不可能持久。总有一天战争会爆发的。”言冰云嗤之以鼻,“就算你将来收集了四大宗师当打手,强行压下皇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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