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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胡,王公……这些人确实有谋刺皇帝的动机和勇气。只是……怎么会凑到一堆儿来了?
“叶家有没有什么反应?”范闲很认真地问道。
“能有什么反应?”宜贵嫔笑着摇头说道:“叶重连上了八篇奏折请罪,更不敢回沧州,老老实实地留在府里。连府上的亲兵都交给京都府代管,小心谨慎地无以复加,就看陛下怎么处理。”
“陛下啊?”范闲也笑了起来,“看叶流云回不回京都吧。”
二人还准备说些什么,忽听着梅圆的一角隐隐传来话语声,便沉默了起来,开始讲些旁的事情。范闲首先就抱月楼地事情,对于毅公府上的伤害表示了歉意,宜贵嫔则代表国公府那方。感谢范闲不避亲疏,勇于管教小孩子,有力的阻止了国公府的将来向不可预期的深渊滑去。
主宾双方交谈甚欢,然后告别。
“说了些什么呢?”婉儿看着宜贵嫔牵着老三往圆外走去的身影,好奇问道:“这位娘娘向来以憨喜安于宫中,怎么看着今天却有些紧张?”
范闲笑道:“孩子长大了,当妈的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等咱们将来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
林婉儿面色一窘,又想到自己的肚子似乎一直没动静,只是相公如今受了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颜一笑,转了话题:“外面怎么样了日是逢不是闹的天翻地覆?”
范闲轻声将宜贵嫔带来地消息说了一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监宫女,说道:“风有些凉了,我们回屋吧。”
知道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宫里的下人面前说,婉儿与若若点了点头,使唤那些太监过来抬软榻。
……
……
回屋之后,躺在那张大床之上,范闲睁着眼看着床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半晌之后终于说道:“你说叶家这次会有什么下场?”
此时房中无人,他也不用忌惮什么,直接说道:“宫典肯定是得了旨意,才会去洛州……而且肯定不是陛下的旨意,不然宫典若喊起冤来,连陛下都无法收场。”
他的心中寒意大作:“这一招虽然有些荒唐,但却很奏效,太后密旨令宫典去洛州办事,他身为禁军统领当然要去,而悬空庙上偏生出了刺客!如果审案之时,宫典还要强说是太后密旨让他出京,那就等于是向天下宣告,是太后要杀皇帝?……如果宫典不想被株连九族,那这种话只好埋在肚子里面,吃这么大的一个闷亏。”
林婉儿和若若都是聪明人,当然不会认为真的是太后安排的悬空庙一事。婉儿面带愁容说道:“你是说。宫典去洛州,是外祖母与陛下一起安排地?”
范闲嗯了一声。
若若皱眉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范闲冷笑道:“宫典是禁军统领,又是叶重的师弟,他这次倒霉。叶家自然要跟着倒霉。”
婉儿心忧自己的好友叶灵儿,叹息道:“叶家一向忠诚,为什么陛下要……”
话没说完,大家都听的懂。范闲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如果不怀疑叶家地忠诚,当然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如今既然已经生疑,只好选择让叶家靠边站,至少京都重地,不可能再让他们师兄弟二人把守着……问题最关键的是,叶家又有一位咱们庆国唯一在明面上的大宗师。只要叶流云一天不死。那么一般的由头,根本动不了叶家。”
“所以才会用了这么阴损,大失皇家体面的一招。”范闲叹息道:“也不怕冷了臣子们的心吗?”
“为什么……陛下会对叶家动疑?”
“很简单。”范闲解释道:“陛下指婚二皇子与叶灵儿……如果叶重看的够准。当时就应该拒婚,哪怕他认可这门婚事,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内请辞京都守备一职,不说归老,哪怕调到边防线上。也能让陛下心安些。”
“而他这两样都没有做,所以……”
林婉儿与若若黯然点头,若若忍不住开口说道:“这里面的弯拐拐真是多。”
“在北齐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范闲说道:“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会用这么小家子气的手段。”
婉儿忽然说道:“如此看来,那天悬空庙地刺杀,本来就是陛下意料中事?”
范闲看着她,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计算之中,还是说陛下本来只安排了其中的一项。,
林婉儿回望着他地双眼,缓缓说道:“陛下此生不喜行险,所以……他顶多会放一把火。”
夫妻二人沉默地对望良久,似乎都有些后怕。悬空庙的火如果是陛下安排放的,那后面的连环几击,又是谁安排的呢?
范闲缓缓合上了双眼,轻声说道:“刺客地局安排的太机巧了,机巧的以致于,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组织,或者说是几个组织能够安排出来地单一计划。”
“只是凑巧而已。”他继续说道:“只是几方埋藏在宫中的刺客,忽然发现,悬空庙上的情势,十分适合他们的忽然爆发,于是,不用商量,也没有预谋,连番的刺杀,就这样陡然间爆发出来。”
最后,他对自己说:“很明显,这是一个神仙局,完全出乎陛下意料的神仙局。”
离皇宫并不是很遥远的那座阴森建筑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一言不发,底下七位头目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遇刺,除了禁军要承担最大责任之外,监察院也要负起极大的后果。
如果不是此时躺在宫里的提司大人,挽救了那个局面,或许监察院也只有和叶家一样,等着宫里来揉捏自己。已经正式出任四处头目地言冰云冷漠着开了口,打破了密室中的安静:“西胡埋在侍卫里的刺客,十五年前血夜余孽的小太监,传说中四顾剑的弟弟,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凑到一起,来筹划这样一个局面……而且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至今没有查出来。据各处传来的消息,北齐锦衣卫目前正在大乱之中,根本没有余暇来筹划此事,东夷城也没有筹划此事的任何征兆。”
六处的代任头目也冷冷地开了口:“而且四顾剑有弟弟,这只是传说中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监察院二处司责情报归总与分析,头目面带请罪之色,愧然说道:“一点情报都没有,虽说是属下失职,但属下以为,要谋划这样一个杀局,情报来往必不可少,总会被我们抓到一些线头,可是一个线头也没有!……我只能认为,谋刺的那几方之间,并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接触,甚至,我想大胆地判断,那几名刺客之间,彼此都互不相识!”
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缓缓睁开双眼,用有些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下属们,心想陛下喊人放的火,当然不能被你们抓到,至于那名西胡的刺客,胆大的小太监,鬼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陛下与老夫又不是真正的神仙。
“这是个神仙局。”老人打了个呵欠,“凑巧罢了,哪有那么多好想的。”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五十七章神仙局背后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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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扔掉庆国监察院条例疏注,翻开监察院内部参考材料第五册的最后一页。
第五册是监察院这么多年来的案例汇总,抄写了最近几十年来,有代表性的各类案件的分析与总结,针对于形形色色的案件,详细阐明了事件筹划之初的起源,蕴酿的过程,在其中的变数影响,以至于最后达成的结果。
第五册里包淋的案例很多,再凭借监察院的情报系统,以及在事件中所寻觅到的相关证据,便足以用来论述清楚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所谓阴谋,找到事情发生的真正原因,以及中间的流程安排——因为人类实际上远远不如他们自己认为的那么有想像力。
但也有一类案件,人们永远只能挖掘到事情的一面或者两面,而不能解释所有,这也就是第五册最后一页上写的那三个字,那三个范闲和陈萍萍都很熟悉的三个字。
“神仙局。”
……
……
所谓神仙局,是指事件之中出现了以常理无法判断到的变数,从而寻致了神仙也无法预判的局面。
比如当年陈萍萍率领黑骑千里突击,深入北魏国境,抓住了秘密回乡参加儿子婚礼的肖恩。监察院已经算准了所有的细节,甚至连付出更惨重的代价都算计在内,可是肖恩在婚礼上,实际上并没有喝费介大人精心调致的美酒,这位北魏密谍头目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程度,控制着自己的饮食与身周地一切。
但当庆国人以为这件阴谋不可能再按照流程发展下去的时候,故事发生了一个很令人想像不到的变化——肖恩听着新房里传来的吵闹声。开始郁闷,开始想喝闷酒,而很凑巧地是,负责替他看管皮囊中美酒的亲兵队长。在旅途上没忍住酒馋,已经将酒喝光了,所以这位不负责任的亲兵队长,在肖恩大人要酒的时候,惶恐之下昏了头,直接灌了袋婚礼上的用酒。
于是肖恩中了毒,于是陈萍萍和费介成功。而直到很久以后,陈萍萍他们才知道,之所以肖恩会如此郁闷,是因为他的儿子……不能人道。
这种变数。不存在于计划之中,却对局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又比如在二十年前,南方一位盐商在寿宴之后忽然暴毙。刑部一直没有查出来案件的缘由,便转交给了监察院四处处理,谁知道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了当夜有十四个人有犯罪嫌疑,包括姨太太们在内。似乎每个人都想让那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赶紧死掉。
而真正的凶手是谁呢?
又过了三年,一位穷苦老头儿偷烧饼被人抓到了官府,他大约是不想活了。担承三年前地盐商就是死在他的手里。得到这个消息,监察院四处的人又羞又惊,心想自己这些专业人士怎么可能放过真正地凶嫌?赶到案发地一审,众人才恍然大悟,难堪不已。
那老头儿和盐商是小时候的邻居,自小一起长大,后来老头儿去梧州生活,返乡定居的时候看见那位盐商做大寿,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是爬进了院中,拿起一块石头,就将醉后的盐商生生砸死了。
监察院曾经注意过院墙上的蹭痕,但始终是没想到,一位回乡定居地老头儿竟然会冒着大险,爬入院中行凶,还没有被家丁护卫们发现。
当时还没有成为四处主办的言若海好奇问老头:“后来我调过案宗,保正也向你问过话,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老头儿说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赔条命给他。”
言若海大约也是头一遭看见这等彪悍地人物,但还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杀他?”
老头儿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冬时候,他打过我一巴掌。”
……
……
悬空庙的刺杀事件,似乎也是一个神仙局。
皇帝陛下因为对叶家逐渐生疑,又忌惮着对方家里有一位大宗师,便想了如此无耻的招数来陷害对方,一方面借用后宫的名义将宫典调走,一方面就在悬空庙楼下放了一把小火。至于这把火,估摸着范建和陈萍萍都心知肚明。
而火起之后,顶楼稍乱,那位西胡的刺客见着这等机会,终于忍不住出了手。他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实在有些熬不下去了,这种无间的日子实在难受,三年之后又三年,不知何日才是终止——当时洪公公护着太后下了楼,他对于范闲强悍实力的判断又有些偏差,所以看着自己自己只有几步远的皇帝,决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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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出手,又给了那位白衣剑客一个机会。
白衣剑客出手,那位王公之后,隐藏了许久的小太监,看见皇帝离自己不到一尺地后背,想着那柄离自己不到一步,藏在木柱里的匕首——他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机会——面对这种赤裸裸的诱惑,矢志复仇,毅然割了小鸡鸡入宫的他,怎能错过?
……
……
皇帝陛下一个荒唐的放火开始,所有隐藏在黑暗里面的人们,敏感地嗅到了事件当中有太多的可趁之机,刺客们当然都是些决然勇武之辈,虽然彼此之间从无联系,却异常漂亮地选择了先后觅机出手,正所谓帮助对方就是满足自己,只要能够杀死庆国的皇帝,他们不惜己身,却更要珍惜这个阴差阳错造就的机会。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走的格外决然和默契。
深夜里的广信宫,范闲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幔纱,怎样也是睡不着,伤后这些天在皇宫里养着,白天睡地实在是多了些。
宫中的烛火有些黯淡。他双眼盯着那层薄薄的幔纱,似乎是想用樱木的绝杀技,将这层幔纱撕扯开,看清楚它背后地真相。
婉儿已经睡了,在大床上离自己远远的,是怕晚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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