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
“陛下的心意已决,谁都无法改变,我看殿下也不用再去陈园跑一趟。不过我有些好奇。殿下今日来……是如何下的决断?在您地眼中,我应该也不是位与人为善的良仁之臣。”范闲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大皇子缓慢地喝说了杯中的香茶,说道:“范闲,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不要忘记,当时我也在悬空庙中……就凭你先救小弟,再救父皇,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地人。”
范闲默然,没有想到那个世界里形成地价值观。却让皇帝与大皇子两个人,对自己都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大皇子今日来,也是想向监察院方面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同时也冀望着能从范闲这里得到某些有益的提示,只是对方既然保持沉默,自己总不好太过冒失。有婉儿在中间作为桥梁,将来如果京中局势真的有变,不奢求监察院方面能帮助自己。但如果范闲能够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那就足够了。
“听说太医正在府上已经来了好几回?”
他有些别扭地转了话题,长年的马上生涯让他对于这种官场之上的曲线有些不大了然。
范闲在心里笑了一声。解释道:“他想让我去太医院任职,被陛下驳了后,又想我去太医院教学生。”
本是闲谈,大皇子却认真了起来,说道:“范闲,我也认为你应该去太医院,当夜我也守在广信宫外,看那些御医们的认真神情,就知道你的医术实在是了得。”
他好奇问道:“其实京里很多人都奇怪。你怎么敢让范小姐在自己地肚子里面动手?那些御医们已经将你吹成了仙人一般。”
范闲苦笑应道:“别信他们的,大家都知道费介是我的老师……如果让他们四岁地时候,就天天去挖坟赏尸,替泡在尸水中的尸首开膛剖肚,他们也会有我这本事。”
“原来如此,看来什么事情都不是天才二字就足以解释的。”大皇子叹息了一声,接着劝道:“太医院当然及不上监察院权高位重,但是胜在太平。太医正的想法也极简单,你的一身医术如果传授出来,不知道能够救多少条人命。”
他认真看着范闲地双眼:“救人这种事情,总比杀人要好。而且我常年在军中,也知道一个好医生,对于那些受伤的军弈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去传授医术?”
“造福天下。”
“太医正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正是。”
“殿下原来今天的兼项是帮太医正做说客,难怪先前话题转地那么古怪。”范闲哈哈笑了起来。
见他笑的得意,大皇子的脸渐渐沉了下来,说道:“莫非你以为我们都是在说胡话?”
其实确实接近胡话了,让范闲放着堂堂的监察院提司不干,去当医学教授,放着谁也劝不出这样的话来,偏生太医正和大皇子这两个迂直之辈却直接说了出来。
范闲止了笑声,发现胸口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吓了一跳,说道:“不是取笑,相反,对于太医正我心中确实倒有一分敬意。”
要做外科手术,有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第一是麻醉,第二是消毒,第三是器械。如今这个世界的水准不足以解决这些关口,范闲麻醉用的是哥罗芳,消毒用的是硬抗,这都是建立在自己强悍地身体肌能基础之上,如果换成一般的百姓,只怕不是被迷|药迷死,就是被并发症阴死。至于器械问题,更是难以解决,范闲和费介想了几年,终究也只是倾尽三处之力,做了那么一套。
如果连止血都无法办到,还谈什么开刀?
将这些理由用对方能够理解的言语解释了一遍,大皇子终于明白了,这种医术是一种比较强悍的医术,是用伤者的身体与那些刀尖迷|药做着抗争,如果范闲不是自幼修行,也是挺不过来的。
想到西征军中那些受了箭伤,终究不治的军弈,他终究有些遗憾,一拍大腿叹息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知怎的,范闲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妹妹那双出奇稳定的手,安慰道:“有些基础的东西,过些天我让若若去太医院与御医们互相参考一下。”
大皇子点了点头,又道:“先前,你似乎对于造福苍生这四个字有些不以为然。”这是他心中的疑惑,范闲表面上当然是位以利益为重的权臣,但几番旁观,大皇子总觉得对方的抱负应该不止于此才是。
范闲安静了一阵,然后轻声说道:“造福苍生有很多种办法,并不见得救人性命才是。”
大皇子有些不理解。
“比如殿下您,您在西边数年,与胡人交战,杀人无数。”他笑吟吟地说着:“可是却阻止了西胡入侵,难道不算造福苍生?”
这一记马屁,就算大皇子再如何沉”,也得生受着。
“再比如我。虽然世人都以为监察院只是个阴森恐怖的密探机构,但如果我能让它在我手中发挥作用,尽量地往正确的路上靠,让咱大庆朝的天下牢不可破,天下黎民可以安居乐业……这难道不算造福苍生?”
“目的或许是一致的,但方法可能有许多种。”范闲越说越起劲儿,像极了自己前世时的初中语文老师,眉飞色舞地将鲁迅当年弃医从文的旧事讲了一遍,当然是托名庄墨韩的古籍上偶尔看到的千年前旧事。
大皇子微愕:“救国民身体,不若救国民精神?”他一拍大腿说道:“可是我庆国如今并不是这故事中那国的孱弱模样,何需以文字教化?”
这话实在,庆国民风纯仆之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向上味道,与清末民初让鲁夫子艰于呼吸的空气大不相同。
范闲笑了,说道:“所以……我不止弃医,连文也打算一古脑弃了……我这算什么?弃医从政?弃笔从戎?”
大皇子依然不认同他的观点:“你确实是位天才人物,为什么不将胸中所学尽数施展出来?如果能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些……”
范闲有些艰难地挥挥手,说道:“大多数人都想要改造这个世界,但却罕有人想改造自己。我以为,先将自己改造好了再说。”
数十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个想要改造这个世界的女人,结果她死了,范闲不想步她的后程,他比较怕死,比较自私。
说话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声音里透着喜庆。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看来封赏你的旨意,终于下来了。”
范闲自嘲一笑,没有说什么,清澈的眼眸里潜藏的只是对自己身体的担忧,仅此而已,并没有抢先去忧一忧天下。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五十九章封赏与对话
------------------------
前来范府宣旨的是姚公公,三声炮响,范府忙碌了好一阵子才摆好了香案,做足了套路,阖府上下都在大堂上候着,而大皇子与北齐公主不方便再停留在府中,便自去了,那位太医正却还很坚强地留在书房里。
圣旨进府是件大事,连范闲都被迫被卧房里抬了出来,好在宫里想到他正在养伤当中,所以特命他不用起床接旨,也算是殊恩一件。
他听着姚公公尖声的声音,发现陛下这次赏的东西确实不少,竟是连了好一阵子还没有念完。他对这些赏赐自然不放在心中,也就没认真听,反而觉着这太监的声音极好催眠,躺在温暖软和的榻上,竟是眼皮子微微搭着,快要睡着了。
范尚书轻轻咳了一声,用眼神提醒了一下,婉儿微惊之后,轻轻掐了掐范闲的掌心,这才让他勉力睁开了双眼,最终也只是听着什么帛五百匹,又有多少亩田,金锭若干,银锭若干……终是没个新鲜玩意儿。
范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这是庆国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陛下也不准备在这方面对范闲做出太多补偿,只是让范闲复了爵位,又顺带着提了范建一级爵位,父子同荣。
正旨宣完,堂间众人无声散去,姚公公这才开始轻声宣读了陛下的密?。
密旨不密,只是这份旨意上的好处,总不好四处宣扬去。
范闲精神一振,听见陛下调了七名虎卫给自己,这才觉得皇帝不算太小气。欣喜之余,便将陛下另外两条旨意下意识里漏过了。
如今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地人身安全,明年要下江南。谁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够回复真气,五竹叔现在越发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了,还是得靠自己为善。
……
……
在花圆外面,范闲看见了那七名熟悉的虎卫,领队的正是高达。这些虎卫数月前还曾经与他一同出使过北齐,当然算是熟人,如今被陛下遣来保护范提司,心里也是极为乐意——与小范大人在一起呆着,总比呆在陛下身后地黑暗里要来的舒服,更何况小范大人武技高明。己等也不用太操心。
背负着长刀的虎卫在高达的率领下,半跪于地,齐声向范闲行礼道:“卑职参见提司大人。”
范闲咳了两声。笑道:“起来吧,都是老熟人了,今后本官这条小命就靠你们了。”
虎卫们以为小范大人在开玩笑,却不知道如何接话,干笑了两声。哪里知道范闲说的是实在话——七虎在侧,就算海棠忽然患了失心疯要来杀自己,他也不会怎么害怕无措。
“你们先去见见父亲。”范闲望着高达轻声说道:“虽说平日里。这么做不应该,不过既然你们要跟着本官,也就不需要忌讳太多。”
高达点点头,心里很感谢范提司的点破,有些兴奋地往前宅走去,急着去拜见自己的老上司。
“绣枕?美酒?衣服?……居然还有套乐器?”
范闲在自己的房里,此时才开始认真听赏赐的单子看了妻子一眼,苦笑说道:“我虽然当过协律郎,可是从来不会玩这个。”
“宫中规矩而已。”
林婉儿解释道。看范闲一副恹恹的模样,也就没说赏赐里甚至还包括马桶之类地物事。此时后宅圆子里忙的是一塌糊涂,藤子京在府外安排人手接着宫中来的赏赐,而藤大家地就忙生库房里归类,有些要紧的物事,又要来房里请少***示下。
看着藤大家媳妇在这大冷天里跑的满头是汗,范闲忍不住叹息道:“这倒底是赏人还是罚人来着?”
藤大家媳妇儿眉开眼笑说道:“哪怕是一针一线,也不能含糊。这可都是宫中赏的福气……整个京都,还有哪家能一次得这么多赏地?少爷这次可是挣了大大的脸面。”
“赏赐又不能当饭吃。”范闲自嘲道。
“拿命换来的……脸面,不如不要。”林婉儿几乎与他同时开口,夫妻二人对这赏赐都有些瞧不进眼,婉儿心里只怕还觉着那位皇帝舅舅居心不良,指望赏赐越厚,自己相公将来就会为他多挡几次刀子。
“陛下也真是小气。”范闲笑道:“报金银数目地时候,我可是仔细听着的,那数目实在有些可怜。”
林婉儿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在乎那些?不过是个意思,赏的东西越繁复,越表示陛下对你伤势的关心。”
“怎么不在乎?”范闲一挑眉头说道:“咱家如今全靠那个书局养着……总不好意思一应用度,还要到前宅找父亲伸手要吧?他老人家手里银子倒是真多,可我也不能总当啃老族。”
啃老族三个字挺简单,林婉儿隐约猜明白了,笑了笑,看见房内并没有什么闲人,轻声取笑道:“你不是还有间青楼吗?听说那楼子一个月可是能挣几万两银子的。”
范闲失笑道:“那是小史的,你别往我身上揽。”
林婉儿假啐了他一口,咕哝道:“自家人面前,还装着,也不嫌累的慌。”
“随时随地都要装,最好能把自己都瞒过了才好。”
“大哥先前找你做什么?”林婉儿睁着大大的双眼,好奇问道。
范闲略想了想,说道:“他不想做那个禁军统领……看我有没有什么法子。”
林婉儿微微皱眉道:“依大哥的性子,肯定是不愿在京中呆着。”
范闲冷笑道:“谁愿在京中呆着?只是陛下可不放心这样能征善战地一位儿子,老是领军在外。”
这话说的有些大胆,有些毒辣。婉儿心里都忍不住颤了颤,说道:“你现在说话也是愈发不小心了。”
“当着你,才能说直白一些。”范闲叹道:“我倒是愿意帮大殿下,可我毕竟是位做臣子地。在这些事情上根本没有一点发言权,也真不知道大殿下是怎么猪油蒙了心,大着胆子对我说的这般透彻。”
“或许大哥以为……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总不至于害他。”林婉儿苦笑道:“他自幼想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京都的水太深,我游了半天,发现还没探到底。”范闲皱眉道:“春天下江南,你和我一块儿走,争取在那边多呆会儿,也真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