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
箭上似有戾魂,不可一世。范闲一声狂吼,脸上的黑巾被这声吼震成碎片,体内默默修练了十六年的无名霸道真气,在这生死之刻狂野而暴戾地灌注到了自己的双手之上。
横空双拳互击,恰巧打在箭杆之上!
片刻辰光里、双拳所挟的狂暴真气与箭上所附的强大力量对冲,箭杆已经碎成了粉末,箭头险之双险地擦过范闲发丝,远远地刺破夜空!
一声巨响,响彻皇城的夜空,惊醒了睡着的人,骇着醒了的人,就像一道惊雷打响在宫墙之上。
这一箭太过神猛,全不似凡人能够射出,双拳硬挡之后,范闲体内真气一空。颓然无力地坠下宫墙,黑色的衣衫在夜风里飘荡着,看上去十分凄惨。
远方宫墙角楼上的皇宫大内统领燕小艺,看着那方刺客坠下宫墙,双眼微眯,透出一道极强悍的神采,冷冷道:“没有死,去抓住他。”
“是!”属下侍卫领命而去。
在那方宫墙之下,全身黑色夜行衣的范闲颓然坠落,在即将砸向地面的一瞬。强行身体一扭,单膝单足单手撑地,与地面生生一撞发出声闷响,强大的反震力让他喷出口鲜血,打湿了脸上残存的黑布碎片。紧接着。他低吼一声,往宫墙外的树林里跑去,在城角侍卫出现前的一刹那,消失在京都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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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城根下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洪老太监似乎精神有些不好。半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下方两名将领也在闭目养神,似乎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昨夜在家休息的副统领宫典才轻声说道:“陛下震惊。”
昨夜一箭将范闲射下墙头的大内统领燕小乙此时才缓缓睁开双眼,冷冷说道:“长公主的贴身宫女死了一个,长公主非常愤怒。”
在二人开口之后,洪老太监才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昨天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太后她老人家很不高兴。”
“是谁?”宫典问得理所当然,在他心中,就算是调虎。但被洪公公这样一个病中犹有虎威的绝世高手盯上,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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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洪公公微微一笑,“他表现出来的水平只有九品中上之间,但对京都的建筑十分熟悉,尤其是在黑夜之中,我被他引着在京都绕了整整一圈,最终还是跟丢了,这个人……很了不起。”
能让洪公公说声了不起。那个人一定是真的很了不起。
燕小乙今年三十五岁。正是精种气势最颠峰的时候,身为宫中侍卫大统领。要承担起整个皇宫的安全之责,他冷冷看了洪老太监一眼,说道:“公公最后跟到了哪里?”
“东夷城使团不远处地一个巷子里。”
宫典说道:“今天调查的结果出来了。洪公公那双筷子刺破了第一个刺客的衣服,监察院对比后,确认了出自祥和缎。”
燕小乙开始闭目养神。宫典继续说道:“监察院查出来,东夷城使团前些时候,曾经在天祥段订过一批衣服,而且用的不是使团的名义,而是找人帮忙订的。”洪公公轻声问道:“副统领想说明什么?”
宫典微笑说道:“订衣服,为什么还要假借别人名义?很明显,是担心一些细微的痕迹被我们抓住。种种线索来看,第一次来的刺客,应该是东夷城的人。能够有九品中的水淮,就只有那位四顾剑的首徒,这些天一直在京都里安静无比的云之澜。”
燕小乙忽然睁开双眼说道:“不是云之澜。如果东夷城的人要潜入宫中,他们还要买什么新衣裳,随便在街上打晕个行人,剥了他衣服便是,云之澜是这种干脆的人。”
洪公公点点头:“虽然那位九品中掩饰自己的剑意,但依然走的是四顾剑的路子,所以老夫很感兴趣,如果不是云之澜,难道东夷城还有人来,而且敢不听云之澜的吩咐?”
“嫁祸的可能性很大。”宫典听着两人的说法,微微皱眉:“太巧了,所以可能是有人嫁祸给云之澜。”
“东夷城有可能接过四顾剑衣钵的有几个人?”
“包括云之澜在内的三个九品。”
“那另外两个都有嫌疑。”
“再说说最后被大统领射下城头的那个夜行人吧,听说大统领一箭之威震动全宫,可惜却没有射死对方。”听说话的口气,似乎洪老太监与这位大内统领之间并不怎么对路。
燕小乙根本瞧不起这个阉货,但知道对方实实在在是皇宫中实力最高深莫测的人,冷哼一声说道:“第二个刺客也是九品人物,虽然只是个九品下,但如果我能一箭将他射死,我岂不是成了四大宗师?”
“又一个九品?”宫典满腹震惊,他自己这一生一直排徊在八品的境界里,始终难以寸进,听得昨夜竟然有两位九品高手潜入宫中,由不得不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
“整个庆国也只有七位九品,在京都也只有四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九品。”洪老太监淡淡说着,显然是不相信燕大统领的判断,认为对方是在给自己推卸责任。
宫典每次最怕的便是这种场面,赶紧说道:“陛下有严旨,命我们一旬之内结案,我呆会儿马上从监察院调人,查一查各宫的情况,首先判断清楚,对方究竟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潜入皇宫。”
燕小乙摇摇头道:“后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前一个人一定和东夷城有关系,所从东夷使团着手,看看那批衣服究竟是为什么订的,最好能查清楚每一件衣服的去向。”
正在准备调查的布局,忽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宣了圣上旨意,昨夜之事,全部交由京都守备大人叶重调查,宫中禁卫一如往常,不得宣扬。
小太监离开后,屋子里的三位皇宫保卫看互望一眼。燕小乙缓缓闭上眼睛,知道陛下开始怀疑自己三个人中的某一位,洪公公负手于后走了出来,脸上一片平静。
后几日,京中大索刺客,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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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的旨意,其实为真正的入宫看范闲解了围。在这个计划之中,各个方面都没有太大的差错,但是强行让五竹穿上那件褐色的新衣裳,却是有些自作聪明,反而露了马脚。
范闲暗中查到东夷城在天祥缎订购的这杜衣服,是因为东夷城主的儿子喜欢京都衣服的复古样式,所以订了一批。至于为什么要隐名下订单,其实倒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天下商贾交集之东夷城少主,竟然艳羡南蛮庆国的服饰,这事儿传出去后,只怕会被东夷城那些胆子向来很大的商人们骂死。
当然,范闲会多用这么一手,主要是不相信五竹叔可以完美地模拟四顾剑的剑意,如果早知道五竹厉害到这种变态的地步,范闲一定会将栽赃之计,用得更完美一些。
不过结局不错,至少宫里依然是在怀疑东夷城其余的两名九品高手,监察院也开始着手确认宫中来敌的那日,四顾剑另两名弟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会联想到范闲。因为在宫中来敌的那一夜,整个庆国京都的高官们都看着他在大殿上饮酒千樽诗百首,将北齐那位大家庄墨韩气得吐血,恨不得一夜白头。最后他烂醉如泥,倒在皇帝陛下的脚下。
这便是人类思维的误区,不仅仅是认为酒醉后的范闲根本不可能起床,而是人们习惯了当一个人做出某种很令人震惊的事情之后,不可能马上再去做另一椿事情。
高潮之后不可能再次高潮,总要有个不应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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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苍山雪第三十六章箱子的秘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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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安全地、很舒服地躺在床上,满脸苍白,像极了一个宿醉未醒的年轻人,床边搁着一只铜盆,盆里倒很干净,因为呕吐物早就被清干净了。
若若已经被他赶去睡了,是另外的丫环在服侍自己。范闲的脸白不是装出来的,呕吐也不是用药物催的,而是燕小乙的那枝箭上所挟的劲气真的伤害到了他的内腑,胸腹间一阵烦闷,大约需要将养个几天才能好。
想到那噬魂夺命的一箭,范闲依然禁不住害怕,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在生死之际又超水准地爆发了真气级数,只怕自己真的会被那一箭射死。隔着那么远,这一箭依然有如此威力,真是难以想像,看来那位大统领已经拥有九品以上的境界,随时可能迈入人间最巅峰的那层。
其实当时双手砸箭之时,范闲的出手依然不及来箭迅猛,所以只砸了箭杆上,很危险,但也幸亏如此,他此时手上才没有留下伤痕,不然若被有心人看见了,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当时他冒险去广信宫,一方面是想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另一方面,却是不想让宫里的人,因为洪公公被五竹调开,而联想到含光殿里那把钥匙,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的手指轻轻搁在腰间,缓缓抚摸着那个硬硬的东西,心里一片安乐,自己的运气真好,但自己的运气真会一直好下去吗?他决定以后自己再也不把东西藏在床下的暗格中,以后自己再也不进宫去玩了。
装醉养病的数日内,范闲在殿上的“诗仙表现”早已传遍京都,几日里踏槛来访的士子权贵不知凡几,但是范建都冷冷地挡在了外面,说自己儿子当日耗神过度,需要休养。
只是来的人层次越来越高,连几个开国元勋之后,军方高级将领都杀了过来。正在范建头痛之时,闲此时借府中人之口宣布了一个令众人不解和无比惋惜的决定。
范闲从此不作诗!
很多人还以为这只是公子说的胡话,也没有当回事。只有了解范闲性情的靖王府,任辛二位少卿才知道,这事只怕是真的,不过反正一应还有余波中,慢慢再论。
京都的暑气已经渐渐消褪殆尽,一场秋雨缓缓地飘落下来。
其实离入宫只有三天,但是范闲觉得这三天是自己两生中最漫长的三天。箱子就在自己床下,钥匙就在自己手里。没有什么诱惑比这个更大的了。但范闲依然忍了三天,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从厨房里偷到妈妈不允许自己吃的点心,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里,然后知道点心在那里,就心满意足地睡觉,每天临睡前看衣柜一眼,却不真的想去吃,直到最后点心腐烂变质。
那箱子不会变质,但范闲还是决定今天晚上把它吃掉。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范府的后院里,落在院中那些将要经秋霜的花草上。窗内范闲没有点灯,他知道自己的双眼足以在黑夜中看清楚。箱子放在桌子上面,他稳定地将那把钥匙插入像黄铜一般的钥孔中。
喀嗒一声,箱子前方的夹板弹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板幕。板上有些奇怪的小方格子。轻轻一按,那些方格会沉下去。每个格子上面有一个独特的纹饰,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认识这些纹饰。
范闲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有些了然,有些猜测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证实的安慰。
他闭上了双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疯狂了。所以他用哆嗦的手指,将藤子京孝敬来的上好土烟点了一锅,好平伏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在庆国的世界里抽烟,烟味很好,白烟在黑暗的屋里袅袅升起,秋雨在落寞的院子里缓缓落下。
范闲觉得自己从此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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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知道这些小黑格子是什么,不会知道这些格子上的奇怪纹饰是什么。但范闲知道。
因为箱子上的锁打开后,露出的——是键盘。是前世很熟悉的键盘,上面那些奇怪的纹饰,其实就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还有数字键,还有范闲最熟悉的F5。
看到眼前这东西后,范闲在心中暗自猜想了许久的那件事情,终于得到了最有力的证实,自己肉身的母亲,那位叫叶轻眉的女子,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此时他并没有联想到广信宫里庄墨韩与长公主对话里所提到的天脉者。
暗灯的烟锅在黑暗的房间里一黯一亮,范闲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双手轻柔无比地放到键盘之上,开始猜测密码应该是什么。
“是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五竹,站在房屋的角落里,双眼虽然被黑布蒙着,但对着箱子的脸,却依然流露出一种被人们称作悲伤的情感,“我只记得是名字,小姐说只有五笔。”
范闲平静地点点头,开始输入,毕竟有十六年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最开始的感觉不免有些陌生,但试了许多次之后,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他的身上,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头像跳舞一般在键盘上敲击着。
可是很多次之后,他忽然苦笑着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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