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锛湮允胰ァ?br /> 卧室略有几分凌乱。除了小金坐在脚踏上打瞌睡之外,再无第二个人伺候。地上团里一些写废的纸稿随意扔着,几案上一摞书笺,上面也只写了“兄长大人钧见”六个字开头便是老大一团墨迹,之后便再也无以为继。陆子周叹了口气,心想:大约阿云也在为给傅铁衣的信该如何措辞而苦恼不已吧!
傅铁云背冲外向内护着猗猗犹在沉睡。陆子周低头去看,他侧卧着微微弯曲身体,手臂虚搭在猗猗的襁褓上。傅铁云睡着的神态几乎和猗猗一模一样,十足是个孩子。脸色惨白,嘴唇抿着,神情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委屈和几分疲惫。陆子周的心没由来地一阵心疼,大约傅铁云也有着傅铁云的万般无奈与不得已。他本来分明就是个和猗猗一般无二的孩童啊。
陆子周弯下腰去,轻轻将猗猗抱起来。猗猗大约很是贪睡,只颦了一下眉头便又睡去,傅铁云却猛然惊醒,捉着陆子周的手腕一骨碌坐起来。待他看清了面前之人乃是陆子周时,方才放下心来,松了手道:“原来是子周哥哥……”说罢便转身下床,伸脚踢醒了小金。侍奴鱼贯而入,服侍傅铁云梳洗换衣。傅铁云由小金服侍着以热巾抹了一把脸,便道:“咱们走吧,子周哥哥,怕是有些迟了。”
陆子周见傅铁云面色惨白,神情萎顿,便道:“我替你抱一会儿吧,孩子大约也闹人地紧。“
一时间,傅铁云也百感交集地道:“这小祖宗着实要命,一离手便要大闹而特闹。我总算明白了,世间最难的事原来竟是养孩子!难怪人家说女人了不起,比起孩子,开疆辟土,算无遗策之类的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陆子周忍不住微笑道:“传宗接代便是如此……终究熬到会说会笑,能跑能跳便好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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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出了长生阁。迷糊很是喜欢猗猗,以前傅铁云抱着时他没胆量上前,这时换了陆子周,不免要忍不住凑上前伸手去逗。陆子周大力打了他手背一下,迷糊眼圈一红,扁着嘴躲到青玉背后。
傅铁云接过孩子,叹息着问陆子周道:“子周哥哥,你说抱着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陆子周一时有些出神,愣了片刻才牵过迷糊委委屈屈抱着的手说道:“大约总是百感交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终究是自己的孩子……”
“是吗?”傅铁云有那么一点儿疑惑地重复:“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才对。”陆子周斩钉截铁地道。
傅铁云以一声叹息作为回应。自从猗猗出生并确认为他的孩子,傅铁云叹息的次数超过了他此前生命历程中叹气次数的总和。
后来的洗三礼上,傅铁云总算打起精神。作为被承认的门阀赵氏新一代嫡长女的父亲,他必须得在洗三礼上认真给请来替猗猗盥洗的息国夫人谢蕴打下手。这是关系到孩子一生福祉的事情,不管傅铁衣最终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他的血裔,作为傅家唯一可以在场的和那孩子血脉相连的长辈,傅铁云有傅铁云必须尽到的责任。
猗猗一生出来就很可爱,这几天喂得胖嘟嘟的,谢夫人给她沐浴之后,替她穿上一个红灿灿的肚兜,看起来便更加惹人恋爱了。谢夫人将猗猗抱起来放进大厅中央一个更大的木盆。木盆里盛了薄薄的一层水,恰好能将猗猗的身体漂起来。这时候,猗猗早已从睡梦中醒来,咯咯笑着四处张望。满堂的宾客都围着她,她也不怕。她胡乱舞动着手臂,在空中带出一星半点儿的水珠。宾客们纷纷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红枣、栗子、桂圆之类的喜果投入木盆,直到盆中之水漫出边缘,顺着桌幔的流苏滴到价值连城的西域地毯上。于是,一片恭喜之声充溢了厅堂。
感染于这欢快的气氛,不仅在一旁守着猗猗的傅铁云露出难得的温暖笑容,连厅堂一角,屏风半遮半掩,靠在软榻上的赵瑟洋溢起满心的欢喜。
正礼结束之后,照例是盛大而热闹的宴会。宾客纷纷举杯,共庆诞育贵女。傅铁云将猗猗抱给赵瑟,之后便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当然,除了赵瑟这位产妇得到充分的尊重之外,赵氏其余的人,也全都踏上了与酒战斗的征程。上都的名门贵族们,不管是赵氏的盟友,还是他们的敌人,都打算在今天这个日子用美酒作为唯一的交流方式。
或者傅铁云想当年还有那么一点儿半点儿的酒量,但酒量这回事儿,到最后往往演变成拼体力的局面。所以,远在傅铁云醉之前,他的身体便开始吃不消,被侍奴悄悄拂去偏殿休息。陆子周因为今天那没由来的一阵心疼的原因,颇替傅铁云挡了几盏酒,然而他也不是没有极限的,被上都疯狂的贵妇小姐们合力围剿一气,也渐渐有些酒意,索性坐去赵瑟身边,陪她和宾客们逗孩子。
当时,在酒宴上大展神威的赵箫赵二公子正霸占了一张几案,与他的老冤家死对头一碗接着一碗的拼酒。那人也上都城中一时权贵名门趋之若鹜的风流人物,亦即流氓之王赵箫恨得牙根痒痒亦可奈何的歌神元元。
元元瞟了一眼陆子周,见他踏着略有些虚漂的步子踏上台阶,往赵瑟那里去。他的妻子则笑靥相应,没抱孩子的一只手在自己的软榻上收拾出一块地方拉他去坐。元元一阵头晕眼花,一口酒堵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几乎喷出血来。
赵箫在一旁哈哈大笑,连声道:“怎么样,我说你不是对手吧!元元,我劝你还是少喝点酒吧,你那嗓子要是完了,还凭什么留在上都给我赵箫添堵哪!”
元元勉强顺过一口气,之后淡淡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真有那一日,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元元就靠你赵二公子留在上都也是蛮不错的。”
赵箫吓得往后一跳,连声道:“可千万别!我赵箫不爱红妆爱青衫,天下尽知。求您了,元大姐,您可千万别坏我名声!”
元元嫣然而笑,正待说话,却听旁边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元元小姐,您在上都乐不思蜀,却不知何时返乡看望父母亲族?在下听闻您祖籍燕地,家兄忝位范阳节度使,倘使道路不通,云或者可以帮忙。”回头一看,正是傅铁云更衣归来,笑得清澈如水。
元元想起河北众家兄弟虽然依照陆子周之计勉强从太行山破围而出,却仍是在傅铁衣的铁骑追逐之下朝不保夕,顿时有些黯然。她点点头,轻声说道:“是该回去了……”
傅铁云浅浅施了一礼,冲赵箫叫一声“二哥”,便靠着侍奴找他的宝贝女儿去了。元元的目光越过傅铁云的头顶,落到陆子周温润如玉的侧脸。
“那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为了我自己的心也好,为了众家弟兄我好,我必须……”元元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赵箫以为元元在对着傅铁云的后脑勺发呆,拍过去一掌,与她勾肩搭背地向外走去。嘴唇凑到元元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我给你帮忙。你可是我的大主顾呢。”
元元白了赵箫一眼道:“你以为这是勾引男人,有你赵二公子便能反败为胜?”
……
洗三这一天的酒宴与许多宫廷之中的狂欢颇为类似——并没有固定的座位,贺客们往往擎着酒盏随意走动,按照自已的喜欢频繁加入或者离开一个谈话或者饮酒的圈子。主人则穿梭于各个交际圈之间,像蝴蝶一样弥合宴会的气氛。在喝酒和闲聊,或者说推动阴谋之余,宾客们会依照自己的身份,具体说来就是门第和官爵,次第去祝福新生的宠儿并与孩子的母亲闲聊几句。
傅铁云过去的时候,在屏风一侧与赵瑟闲聊的恰是宋国夫人周庄和她的国公——那位在尚书省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聂云聂右丞。周夫人优雅地坐在赵瑟对面,随便聊一点儿有关孩子的话题。聂云则微笑着站在她身后,一手撑着屏风,一手拿着酒。巧合的是,聂云的对面,站立的不是赵瑟的其他宠侍,偏偏就是霍西楼。霍西楼配着剑,没有穿世家宠侍常用的华服锦衣,而是一袭淡青色的武士服。自从上个月他给赵瑟舞剑之后,赵瑟就爱上了佩剑的模样,时常叫他打扮成少年武士的模样陪自己出入,今天也不例外。霍西楼左边是陆子周的座位,陆子周左边是赵瑟,赵瑟再左边就是她其他的宠侍。
周夫人还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当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那女孩儿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而是不久之前刚刚从周氏旁支过继而来的。这女孩儿,也就是周氏下一代的族长,取名叫周瑾,上个月才满十二岁,从年龄上看,和卢家十岁的墨国夫人倒是极好的玩伴。事实上,周夫人的女孩儿的确童心未泯。
那女孩儿,就是周瑾兴致勃勃地和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猗猗聊了老大一会儿功夫的天,抬头看见佩着剑的翩翩美少年霍西楼,立即欢呼一声丢开猗猗,跑过去牵住霍西楼的衣摆,冲周夫人娇滴滴地呼唤:“真漂亮!母亲大人我也要!”
“瑾儿过来……”聂云招手呼唤女孩。
女孩儿被伺候的侍奴半强迫地抱到自己父亲那儿。周庄上下打量了霍西楼一番,缓缓地点头道:“确实是个美少年,让人看了喜欢。不知道却是赵小姐从何处所得,唤作什么名字。”
这一下,赵瑟倒是不好作答了。倘若如实说这是自己的侧侍,恐怕宋国夫人接下来就会要人。宋国夫人周庄这样的身份,一旦因为西楼这么一个区区宠侍开了口,赵瑟便很难拒绝。然而,要编个瞎话,一时片刻却又难以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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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踌躇间,陆子周抬头说道:“这孩子姓霍,名西楼,是我的学生。”
于是赵瑟立即接道:“是啊,去年我从淮南来上都的路上遇见的。因为西楼家境贫寒,我和子周爱惜他才华,所以就带来上都。”
聂云微微皱了皱眉,低吟道:“西楼……这名字倒是不错,看来也像是出自诗书之家,不像贫寒的家境。或者是陆公子后来给改的名字吧?”
周庄也附和自己的国公道:“难怪看着就非同一般,原来竟是陆郎的学生。如此方才确是有些冒昧了。”说罢微微向霍西楼点头致意。因为霍西楼穿着武士服,便只好郑重抱剑还礼。
傅铁云瞥了陆子周一眼,心道你倒是真肯给赵瑟那家伙帮忙。于是上前一些,笑笑说:“似乎西楼这个名字确实是他母亲取得。或者做了子周哥哥的学生之后才变得风度翩翩?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如我这般从小在军营里厮混长大的人,便怎样都不行……”
聂云转头向傅铁云致意,寒暄道:“傅小公子,恭喜喜得贵女。傅侯近来可好?”
傅铁云一笑道:“已然好些日子没收到兄长的信啦。该是我问右丞大人才是,您执掌尚书台,诸将的生死祸福最是清楚不过。”
聂云客气几句。周庄转而对赵瑟和陆子周道:“说到此处,一直倒想给我家瑾儿找个先生,以前也曾想麻烦陆公子,始终也没好意思开口。既然陆公子也收学生,不如我这做母亲的郑重相求,请陆公子也收了我家瑾儿做弟子?”
陆子周进来忙得天昏地暗,哪里有什么时间教学生。然而既然宋国夫人开了金口,万没有拒绝的道理,赵瑟只好点头。于是说定了等赵瑟坐蓐期满,便送周瑾跟陆子周读书。却也不必每天都来,只一个月中有十天便很合适。
周庄饶有兴致地望着霍西楼道:“看起来这位霍公子和我家瑾儿年纪相差不大,一起读书做个伴倒也不错。”
女孩高兴地拍手道:“太好了!”
赵瑟心道:你知道什么呀就太好了!嘴上却说:“西楼今年十九,确实相差不大。”
洗三礼之后照例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宴会。这一场大热闹,一直要持续到猗猗满月酒那一天才算暂时告一段落。好在后面的宴会,除了满月之外,赵瑟都可以不露面。于是,她便索性老老实实地躲在屋里坐月子。接近满月的时候,赵瑟的身体已是好转了大半,只是心里却越来越急。
眼看满月的日子就要到了,猗猗的名字却还完全没有着落。礼部掌管勋位的官吏隔三五日便要来催一次,烦得赵瑟头疼。可这也怨不得人家礼官,士家的子女降生,除了要在满月那日写如族谱,皇帝还有另有一番封赏以为恩典。倘使没有名字,你让人家圣旨怎样去下?
礼部催赵瑟,赵瑟便只有去催傅铁云。傅铁云有没有催傅铁衣不得而知,反正总是没取出来。有时问得急了,他还要不耐烦的答上一句:“急什么,不是满月吗?满月还没取出来你给取就是了!”
这一切只能证明傅铁衣心中是如何的踌躇不定。从上都到河北,快马飞骑最多半十来天就能往返一趟。拖了这许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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