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他之后的事。那日没和夫人和国公分说清楚,是子周之过,还请夫人和国公千万恕罪。”说罢起身,肃然为礼。
陆子周这样一说,连聂云一时都有了几分幽幽戚然之容。他叹道:“原来是他母亲的意思呐……真是想不到……这的确是我没资格过问的事……”
周庄转动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只差一点儿就做出拉动嘴角的表情。她不无遗憾地道:“既然如此,此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停了片刻,她搂住自己的女儿说:“只可惜我们瑾儿的一番心意。陆公子,改日读书,还是不要她和西楼一起吧,我怕那孩子伤心!”
陆子周自无不答应的道理。周庄话语里便有了要告辞的意思,赵瑟难得占一次上风,而且还是占比她厉害了不止一点半点儿的外人的上风,哪里舍得贯彻“穷寇莫追”的翩翩君子风范,浑身一热,便忍不住要哭着喊着去充“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大瓣儿蒜。
赵瑟忙说:“聂大人可还要再见见西楼吗?”
聂云犹豫了一下,转头去看自己的夫人。周庄颌首而笑,意思大约是“一切都随你高兴好了。”聂云便向赵瑟郑重施礼道:“如此甚好,烦劳赵小姐。”
于是,赵瑟派人叫来西楼。“给聂大人换杯茶吧!”她说。
西楼不明就里,只知道大士族之中翘楚的周氏竟然有意讨了他去给世女作侧夫。这时叫了他来换茶,心中忐忑在所难免,拿着茶盏的手都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好在不曾将开水溅几滴出来到自己亲爹手上。然而,尽管西楼是那样的紧张,他仍然忍不住在紧张之余偷眼去瞧聂云。他用那样一种姿势,那样一种表情——歪过头,视线一半落到茶碗上,一半绕过因为把盏而扬起来的手臂下面,透过衣服和桌案之间的缝隙,落到聂云的脸上,眸子里满是鲜活的好奇与不解。那个据说是周氏国公,朝廷重臣的中年男人一直在用一种霍西楼所完全不能理解的亲切而热烈的眼神盯着他。
而只这一半的鲜活,聂云就沦陷了。或者说,只需要半眼的相望就足够了。血缘是一种奇怪的东西,确定他们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又仿佛倾尽一切都不够。
“夫人,我想认他作儿子,可以吗?”很明显,聂云未加思索就说出了上面一番话。因为他尽管是在恳求自己的夫人,视线却宛如长在西楼的侧脸上一样,至始至终就没有移动分毫。宋国夫人不动声色地表现着自己的惊讶与不满,这并非是她和她的丈夫事先约定好的脚本,当然也不在承诺范围以内。
简而言之,宋国夫人周庄与尚书右丞聂云之间牢固而不可撼动的同盟终于因为血的原因出现了微小的裂痕。想必不仅周庄,连聂云本人事先都没有料想到,“儿子——亲生儿子”这一组词语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吧!
“没能养育属于自己孩子的夫妻果然事先做了多充足的准备都是不够的啊!”作为已经有了亲生女儿的赵瑟,幸灾乐祸地在心中欢呼!
面对此情此景,人品堪忧的赵瑟欣儿喜之。她抓着陆子周的手在几案下面摇了几下,忍住得意,在心里炫耀道:“怎么样?我干的不赖吧!就算上了聂云的当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将计就计……”
陆子周翻手拍了赵瑟手背一下,大抵对她的这些小伎俩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顺着他视线的方向。赵瑟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宋国夫人周庄的身上。
“你是说,我们认这个孩子做螟蛉义子吗?”周庄以大拇指圈着瓷杯,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说。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弥补自己丈夫话语中的不妥与漏洞。
赵瑟绝不介意在这种时候推波助澜。于是,她做恍然大悟状,欢喜道:“这样也不错呢。夫人!”
霍西楼为这一连串的变故而吃惊,尤其是赵瑟的奇怪反应和抽空给他的笑容。舀水的木盏如赵瑟所愿地失去轻重,几滴滚烫的沸水溅起来落到聂云的手背。聂云一惊,茶盏落地,破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碎片则都像是反射着太阳光芒的星星。西楼暗中吐了吐舌头,退到赵瑟身后呆着,令有侍奴过来收拾残局。
聂云总算在沸水的提醒下省悟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然而,事已至此,他宁愿将错就错,也不愿更正。他是个坚决而坚定地男人。他恳求似的看着自己的夫人,说道:“求您答应吧,夫人,只是收一个干儿子而已,并不会影响到周家的宗庙,仅此而已。求您答应,为了我……”
可以说,聂云这一番话,从表情道声音都很到位。赵瑟很不厚道地在心里评价:“如果他能屈下一膝,那就完美无缺了。”遗憾的是,这里是赵家,并非周氏的内宅。然而不论如何,连赵瑟也得承认,聂云这家伙太有说服力了。
无疑,周庄没有理由不动摇。她脸上仍是不需加工就可以作为贵族仪态样板而发行的浅浅微笑,眉眼间却满是郑重。她抿了一下嘴,问道:“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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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而已!”聂云回答得干脆而坚定。
“那么,就如国公所愿吧。只要您高兴。”周庄又恢复了云淡风清的笑容。她抚着周瑾的头发说:“相信瑾儿也会喜欢自己能有个哥哥……是吧,女儿?”
“哥哥?”周瑾斟酌了一眨眼的功夫,勉强表达了满意:“哥哥也很好啊!”
这样,事情就算是说定了。然而,这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误。便是他们在决定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征求当事人,也就是霍西楼本人的意见。这也难怪,缺席审判一向都是权利者们的最爱。所以,他们作决定的时候,习惯于忽略当事人的意见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那么,接下来,赵瑟唤西楼去给聂云和周庄磕头行礼,西楼虽然照做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开口叫父亲。
“孩子,别害怕,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啊!”聂云说。他抱住霍西楼,从肩膀外面最宽阔的的位置。
“父亲……”西楼叫出声,声音的内容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我想我们还需要一个更加正式的仪式,稍过几天吧……”周庄对赵瑟说:“看来,我得为此拜见一下苑国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结婚是天下最累的事,馒头今天刚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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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赵瑟如上所述的一番作为果然遭到了陆子周毫不留情地抨击。他颇为担忧地提醒赵瑟道:“除了你看到的好处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隐藏在后面。你这么干的时候就真的没想到吗?”
“现在已经想到了!”
回应这句话的时候,赵瑟早就摆出一副理所当然地、愁眉不展的嘴脸。她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支着自己的下巴,苦着脸发愁道:“我可怎么办呐!到了这个时候,西楼的身世我该怎样说给他听才好?我们这样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和盟约,为了获得周氏的势力而利用他,西楼他知道了一定很伤心。西楼那样聪明,一定想得到……就算能把他蒙在谷里,可是,就算只是平白多了那样一个龌龊无耻的父亲,他也一定难以接受!”
“我说得并不是这件事!”陆子周看了赵瑟一眼,说道。对他而言,可能早就习惯了赵瑟脑袋里琢磨的事情偏离他所要引起她注意的问题的核心。陆子周说:“相比于西楼和与周氏结盟的事,我宁愿你把你今天这番堪称完美的表现用到将来弥补和傅铁衣的关系上。”
“啊?!”
“因为相同的手段只能用一次。”
话说得有些晦涩,赵瑟只发出一声困惑的声响,之后就是满眼迷茫与不解。陆子周便觉得自己这是不可救药了!不知道是好为人师的心态作祟,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智慧来教养女孩子其美无比什么的,每当赵瑟摆出这样一副神情,陆子周总能不自觉地耐心起来。
他轻轻按住赵瑟放在几案上的手,随即便为自己这个动作的孩子气暗中摇头。苦笑着想,怎么像是怕她不听话溜掉,特意锁住了一样呢?
事实上,赵瑟的确像是狼爪下的小红帽。
陆子周解释给赵瑟说:“利用西楼身世和周氏结盟的确是很不错的策略和智谋。赵氏获得了新的盟友,聂云或获得了儿子,你获得了合意的新夫,西楼本人也可以得到更合适他的身份,可谓两全其美。可是,你要知道,你原本可以做得更好。你明明可以更耐心一点儿,也完全不必急于揭开西楼的身世,只要等聂云他自己沉不住气就可以的。”
“可是,那样实在是太慢了,子周你不知道,聂云这种人的耐性是多么得好!”
“只有耐心地豹子才能猎食到羚羊。”陆子周叹了口气,使用了一个并不恰当的比方。他说:“瑟儿你有足够的聪明,却还没有足够的耐心。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学会了……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不会以为阿云他不知道详情吧?这将明明白白地给傅铁衣留下一个相当不好的印象——利用血脉相连之情。”
“以聂云对西楼的父子之情为开端,最终可以成立赵家与周家的政治结盟。同样的,以傅铁衣对猗猗的父女之情为纽带,同样可以重建赵氏和河北藩镇的亲密关系。既然早晚都必然要利用猗猗,你至少应该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儿。是的,利用西楼身世和傅铁衣本身没关系。可是想象一下吧,瑟儿!你这样□裸地利用了西楼,那么,当你把猗猗放到傅铁衣面前时,他也会认定猗猗是你利用他的工具。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瑟的心像针刺了一样缩紧。陆子周很少用这样粗粝而无情的言语来刺激并伤害她。赵瑟却没有任何立场来责怪陆子周,因为他说的是事实,甚至比事实尚要多了几分温情脉脉。赵瑟只是奇怪,陆子周怎么会为如此感性的问题操心。他们不是一直都在强调所谓的大局为重吗?
于是,赵瑟反驳道:“我本来就是在算计他——就算没有西楼的事,傅铁衣不是也一定会这么想吗?我没奢望过他被骗过去……”
“傻瓜,他会一直说服自己,直到他相信你爱他,那个孩子不是阴谋为止……如果没有多余的证据。”对上赵瑟出神的眼眸,陆子周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多了几丝溺爱与放纵。
“傅铁衣说服他自己我爱他,所以为他生孩子?”回过神来的赵瑟惊异地瞪大眼睛,“他不至于缺心眼到这个地步吧!这不是自欺欺人嘛!”
“喜欢自欺欺人的,不止是女人啊……”陆子周如是答道。
赵瑟耗费了好长之间才勉强消化了这句话。沉默之后,她苦笑着说:“看来我又做了一件蠢事……有办法补救吗,子周?”
赵瑟神采奕奕地期待着,稍后就得了否定的答复。之后,她立即就拿出破罐破摔的精神风貌,顺着陆子周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懒洋洋地道:“那就不管他了,反正到时候总有办法……真好,每次我搞出的麻烦连子周都要头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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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很有成就感了吗?陆子周觉得赵瑟自我安慰的功力非同凡响。不过,不管怎么说,笑看风云的精神风貌还是值得赞扬的!
遗憾的是,陆子周称赞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个值得赞扬的女人就又想起了她先前发愁的事儿——“那么子周,怎生告诉西楼才好呢?”
陆子周为之气结,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情哪里还需要你来操心?聂云总会想办法的,你就张开嘴等着接熟透的果子吧!”
“原来如此!子周你真聪明!”赵瑟这才恍然大悟,欢快地在陆子周的眉骨上亲吻。
陆子周和赵瑟的交流形式总是这样。赵瑟总以比陆子周低一个层面的高度思考,并为那些陆子周以为完全不必担心的问题忧愁;而陆子周,他为赵瑟指出的危机也总要落在赵瑟的眼界之外的一尺之遥的距离上。总而言之,就是他们的智慧在两条不同角度的轨道上行进着,数万光年才有一次相交的机会……
关于数万光年的交汇,人们喜欢用一句极美的诗来形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赵瑟的脸静静地贴在陆子周的脖子上,宛如疲倦的小鹿。她感受到陆子周颈上脉搏的律动,和她自己心跳的节奏一样。她感受到陆子周呼吸的频率,和她自己吐纳的深浅一致。很自然地,她说:“子周,我们该在一起了。就算不是为了生娃娃,我们也该在一起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得,生个娃娃……”
说到后面,赵瑟渐渐地语无论次,呼吸紊乱,面颊也堆起可疑的红晕。同样的,她的声音也如同爬山虎的须抓一般抓挠着陆子周的心脏。轻柔温暖的、甜甜的。
求爱本身远比打着生个孩子之类掩耳盗铃的旗号更能让男人意乱情迷。不论多么理性的男人都是男人,陆子周也不例外。在这个时候,原始的丛林法则决定一切。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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