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赵瑟想着回头去看陆子周,却只看见右边空荡荡的一席,陆子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有青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元元发愣。赵瑟叫青玉来问,叫了几声青玉才回过神来。
赵瑟皱眉问道:“公子呢?”
青玉比赵瑟还要后知后觉,茫然四顾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刚才还在呢,怎么不见了?”
“还不去找!”赵瑟恼怒道。
惜时立在赵瑟身侧,这时候弯下腰来低声禀告道:“方才陆公子一直在不停地喝酒,元元小姐唱到一半的时候,就是‘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那句,陆公子就拿了只酒壶走了。想来是不喜欢元元小姐的歌,嫌耳边聒噪,自己找地方喝酒去了。”
赵瑟想:大约我今日取西楼,子周心中也不快吧!元元又唱那样的曲子,也难怪他听不下去,要找地方喝闷酒。于是便拦住青玉道:“也罢,他自己清静清静也好。你晚点再回去……明天我一早就去陪子周……”
这时,元元一曲终了,余音半响才歇。一众屏气凝神的宾客这才松下一口气,一时间议论纷纷,大有叫元元再唱一曲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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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箫第一个跳出来抗议道:“元大姐你也忒不厚道了,人家婚礼上唱歌,不是凤求凰就是喜洋洋,总之都是喜喜庆庆,热热闹闹。您看您刚才唱的,十句里有九句半我赵箫根本就听不懂。不行啊,咱可得重唱!”
元元按弦沉吟半响,目光越过赵瑟身边空荡荡的座位落到赵瑟身上,认真说道:“赵小姐元元一贯都是钦佩的,是以小姐的婚礼不愈唱些俗曲。所谓闻弦而知雅意,此曲是元元生平至爱,特意唱给小姐,以为你我分别之前的纪念。失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赵瑟轻轻点头,却一时也搞不清楚元元这个雅意到底是啥。
“那么,就唱一曲凤求凰祝赵小姐与十八郎执手偕老。”元元垂下睫毛,说出丝毫没有新意的吉祥话。赵瑟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凤求凰的曲子,每个教坊艺人都会唱。元元除了声音好听一些之外,倒未必比他们唱得更好。只不过歌从元元的嘴里出来,价钱总要翻几个跟头。价钱一高,自然非同凡响,不然也对不起白花花的银钱啊。于是,元元一曲终了,赵瑟的婚宴便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来。
依照正常的轨道,在宴会开始以后,也就说无节制的饮酒和由此产生的不正经言辞多起来之前,新人应该退席回洞房休息。作侧夫唯一比作正夫走运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不必在喜宴上留到最后。当然了,新娘什么时候都没有逃跑的资格,因为她们始终是重要的主角。
一阵歌舞结束之后,西楼由灵犀扶着站起来,微微向赵瑟施礼示意,之后便被惜时带着一大群侍奴簇拥着送进洞房。至此,喜宴的狂欢部分正式开始。赵瑟的实力,大约即便是挖空心思想寻觅一些含蓄的言辞来增光添彩也是徒劳。很快,她就被灌的有点五迷三道的。能不能找到洞房的门不好说,反正一个劲儿地看着猗猗作慈母状傻笑,看得猗猗眼睛都直了。她还横冲直撞地要去抱猗猗,后来小腿狠狠地撞上几案的边沿……
傅铁云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找个风大的地方醒醒酒去!笨死了!怎么从来就没人能把我弄成这样呢?”
“那是因为不是你取丈夫!”赵瑟小声抗议着。
傅铁云冷哼了一声,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大约是也要考虑在公开场合维护自己妻子颜面的缘故吧——虽然是不肖的妻子。
“本来就是嘛……”赵瑟含含糊糊地说着,然而话是这样,人还是听话的往后面花园去了,走得歪歪斜斜。五音忙追过去。
傅铁云照例不理会赵瑟,随便抓了一个刚刚拿着酒杯来井赵瑟酒的四品官,和人家挑衅道:“大人您刚才和我家细君说什么来着,你和我说……啊,喝酒,她走了没关系,我和你喝!”大家轰然叫好,跟着起哄。
此言一出,那位老大人的脸立即缩爸成一只剥了壳的核桃,仿佛每一条皱纹都变成了灰色。倘使赵瑟清醒着,一定会大发感慨:名声歹毒一点儿果然占便宜啊占便宜!
事实上,这个时候,赵瑟正和自己的头晕眼花搏斗。她走在由中庭花园通往后院的小径上,夹着小径的是高达数丈的粗树。它们像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扑向赵瑟。赵瑟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优雅而高贵,心里想:“我才不怕呢!”
五音扶赵瑟,被赵瑟一把推开。“不要你扶!”她任性地说,之后就固执地一个人朝小径的尽头走。不出所料,果然没走几步,就被迎面低着头匆匆赶过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像所有醉酒的人一样,赵瑟索性就不起来了,侧身躺好,支着腮端详撞到自己的男人。
撞到赵瑟的是惜时。说起来,惜时很少有这样匆忙而迟钝的时候。他眉头紧皱,满脸的忧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撞倒了赵瑟也楞了半响才伸手去扶。赵瑟一把拍开惜时已经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以醉酒之人特有的敏锐与嗅觉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没什么?”惜时虽然勉强这样回答了,脸色却更加难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飘忽,目光一与赵瑟接触就不自然地转到一边。
醉酒之人的另一个特征就是偏执与莫名其妙的自信,何况这样明显的言不由衷。赵瑟掐住惜时的手腕,厉声追问:“出了什么事,说!”
惜时“啊”的一声坐到地上,眼神直愣愣地答道:“是俞郎,俞郎和他侍儿月官儿,他们通奸,我看见了!”
“在哪儿?”
“在俞郎房里。”
“什么时候?”
“现在”
以赵瑟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瓜儿与贫瘠的想象力,直到她心平气和地问完时间地点并且得到惜时确切的回答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所谓“通奸”二字是怎么一回事儿。在酒精助长了的热血沸腾下,赵瑟一个跟头爬起来,揪住惜时的领子说道:“走,去和我捉奸!”
事后,赵瑟为自己这一刻的决定后悔得几乎要撞墙。尽管这一决定本身正确得像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然而就是因为赵瑟去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奸,她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因为在捉奸路上,在通往俞怀英住处经过的一处花园里,她看见了她的陆子周。一切都是巧合,巧合得叫人破口大骂。
作者有话要说:【1】极其无耻地抄袭小白同志的《梁父吟》,其实开始还想抄人家古风来着,后来经过批评与自我批评,觉得还是算了吧!那玩意字数也忒多了点,咱都背不下来。
捉奸
陆子周就坐在花园一角飞来亭的台阶上。他背靠着雕刻了花纹的石头柱子,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自己的腿上。从赵瑟所站的这个位置看过去,透过嶙峋扭曲的怪石的缝隙,清凉的月光正好照在陆子周的脸上。他已经有了薰薰的醉意,却还在慢慢地喝着酒,唇边仍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是无奈的笑?是苦恼的笑?还是嘲讽的笑?
在酒水模糊了视线的赵瑟眼中,陆子周那笑容格外清晰,清晰得刺眼。赵瑟生平第一次理解了陆子周的笑容,或者说,她生平第一次没有逃避陆子周的笑容。她觉得伤心,趴在太湖石上,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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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喝酒就是这样应该被唾弃的恶习!一旦喝了酒,想继续糊涂下去可就真真不容易了!
惜时搀住赵瑟,低声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先走吧!以公子的酒量是绝不会喝醉的。”
“我不走!”赵瑟任性地推开惜时,说:“我不要去捉什么奸了,我要在这儿陪子周。”
“好,我们坐下来歇会儿……”惜时顺着赵瑟说,慢慢地哄她坐到地上。
赵瑟不放心似的往陆子周的方向看了一眼,像得到大人不怎么可能兑现的承诺的孩童一般强调:“我要去陪子周!“说着便要往起爬,身体却晃晃悠悠的使不上力气。
惜时和五音忙一起按住了赵瑟。五音皱了皱眉,暗中对惜时说:“今天这日子,小姐怎能从宴会上跑得不见踪影?我去找青玉来接陆公子,你先看着小姐。”停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埋怨道:“郎君未免太大意了!俞郎的事怎么就这样说给小姐?小姐喝了酒,今天又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倘使闹起来可不是说着玩的!只消悄悄禀告三老爷,知会管家暗中去办便好,怎能……”说着连连摇头。
惜时歉然道:“实在是事情太大,没经历过,一时慌了手脚才会顺口溜出来。一切烦劳小哥多加周全。总也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错过今晚,惜时再好生向小哥道谢。快去吧,我留在这儿守着小姐。”
五音匆匆离去。惜时见赵瑟醉眼惺忪,嘴唇发干,便说:“小姐,我去给您拿点水。您在自己这儿歇会儿,别乱跑行吗?”
赵瑟笑呵呵地点头,待惜时走远一些,便攀着山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想:“谁给你乖乖呆着,就是等你走了我才好去和子周说话呢……凭什么今天晚上不许我和子周在一起,我偏要!”
她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大堆,待要出声高呼“子周,我来了!”的时候,却见对面火红红的一团分开花丛,飘到陆子周面前。赵瑟本能地闭上嘴巴,揉了揉有点儿模糊不清的眼睛,仔细去看那红色。
是元元!怎么又是元元!
赵瑟脑子里“嗡”地一声,酒便醒了几分。她以完全和身体里的酒的分量相匹配的敏捷与果断闪到山石深处,瞪大眼睛偷窥起来,全方面地诠释着一个半醉之人的低智商与混乱逻辑。果然,之后赵瑟醒过味来,立即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说你躲什么呢?你自己的丈夫,你为嘛要躲?
然而似乎也没有什么修正的必要。如果她现在才出去的话,仿佛也很别扭。而且这样和元元比起来就太小气了。更可况,赵瑟是信任陆子周的,永远相信!在赵瑟的意识里,从来不存在陆子周会跟其他的女人私通或者出奔的概念。是的,陆子周或者不一定有多爱赵瑟,或者也有可能在心底深处责怪着赵瑟,但这和他会和别的女人搞到一起完全是两码事。
因为相信,所以放手。这是一个女人伟大的美德。可倘若因为信任所以偷窥呢?似乎遭到上天的惩罚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毕竟还没有睿智到转头就走的地步啊!
当时,在赵瑟的偷窥中,元元像一株迎风绽放的酴醾花般稳稳地站在陆子周面前。她的披风上挂了几只半黄的叶子,是穿过花丛时带下来的。风一吹,叶子就卷到陆子周的腿上。叶子轻轻地抖动,仿佛有灵性似的默默诉说着什么。
陆子周低头盯着那几片叶子看了老半天,之后抬头看元元,脸上是赵瑟先前所看到的那种包含着无奈、苦恼与嘲讽的笑。之后,他的笑容突然变了,爽朗得像秋日的天空。
“是元元啊……”陆子周举起酒壶示意,“喝一杯吧!难得你也有雅兴出来,为你送别!无论前途如何,至少还可以为相识干杯。”
元元一声不响地从陆子周手里抢过酒壶,抬手扔出老远。“你喝多了。”她说。
陆子周笑了笑,一手按了按额角说:“也对,为这种事干杯的确没什么意思。不过偶尔能有一个借口醉一场似乎也不错。好久不曾喝醉过了,我都快忘了喝醉的滋味了。那么,今天我们就算是别过了,后天……”
“后天……和我一起走吧!”元元打断陆子周的话,蹲下来对着他的眼睛说。
“不要说这种没意义的话。”陆子周抬眼看了看元元,摇头道,“这不像是元元要说的话。”之后,竟是笑了:“我是说,后天,就不送了!”
“的确是有那么点儿失水准……”元元也笑了,并用手捂了一下脸,仿佛十六七岁的没经验的女孩儿遭遇了尴尬。
她按着膝盖站起来,学着陆子周的样子坐在他身边的台阶上。火狐狸毛的披风乱七八糟地在她身后、身侧堆着,小腹和大腿上的裙子也被压出一条一条的褶皱。元元双手支着下巴,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陆子周听也好,不听也无所谓,或者只有星星听也没关系,反正她总要说出来。
“我知道后天就要走了今天才找你说这个话很过分,可你真的就不再考虑考虑吗?其实我也是很不错的。除了她更年轻,更漂亮,目前比我有钱之外,我觉得其他方面我还成!你不能光拿年纪和相貌比。虽然她是小姑娘,我是老太婆,可是年纪上我们更般配一点儿,是吧?”
“我家里没有父母啊长辈的,一切都可以听你的。我会做二十个菜,可能没你会做的多,不过闲下来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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