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开了盛大的宴会来招待朝廷的钦差,柳家的小姐。
这位小姐别的本事还不大看得出来,但酒量一条是极好的。赵瑟在她频频举杯之下,实是靠部下和把盏奴俾的掩护才坚持到最后的。
宴会进行到深夜,赵瑟拍了拍手,十八名早就准备好的少年鱼贯而出。这是宴会最后给客人享用的礼物,主人也可以就此离席。
“请招抚使大人尽情享用,本官就不陪了。”
赵瑟说完,便离开了宴会。她已经有了熏熏醉意,连下城一旁扶着她。送她回到后宅后,他并没有在立即离去,而是和无音等侍奴一起送她到了寝殿。
赵瑟取了一只极长的大麻烟拿在手上,连下城忙打了火给她点上。赵瑟吸了几口,醉意和烟劲儿掺杂一起,身上有些发软,于是便斜依在贵妃榻上,腿则随意搭在扶手上。她手指夹了烟,在扶手上点了点。连下城是伺候赵瑟惯了的,一见立即便跪到榻前,伏下头去,按常例用舌头去取悦他。赵瑟一只手插到连下城的头发里,另一只手夹着烟,顺着他的官服往下滑。烟头在绯红的官服上留在一道浅黄|色的焦印。
“小连……”赵瑟说,“你出仕做官也快有两年了吧。可有什么心上人了么?有的话就许你完婚吧,以后也不用伺候我了。”
连下城口中停了一下,仿佛呆住了,然后才叩头下去道:“臣下蒙夫人宠幸,怎能再傢她人,此生愿伺候夫人。”
赵瑟笑道:“说什么啊!既然出了仕,该结婚了就要结婚。江南两淮的地方官员你随便挑吧,回来我给你做主。”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有男人说愿意不结婚一辈子都伺候你到底听起来是高兴的。所以赵瑟叫连下城开了贞锁,并吩咐五音自园里抬两个侍郎来侍寝。
那时已是后半夜了,稍微闹闹便是天光大亮。赵瑟自从来了金陵,便成了享乐派,福是要享的,力气是不出的。因为困了,便倒在床上眯着,享受连下城和两个侍郎的殷勤服侍。
正在朦胧之间,耳边听得无音在外面阻拦什么人:“侯爷,夫人还没起,您稍等等,奴俾这就去禀告。”
她撑开眼睛,刚想说话,那人已经等不及自己走进来。
他还是那么高大,胸怀还是那么宽阔,胡子还是那样漂亮。他的剑眉皱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暗?把纱都挽起来,窗户都打开!”他一来就指使她的侍奴。
“怎么这么大的味道?瑟儿,你这是抽了多少大麻?”他一来就指责她。
“都出去!”他一来就动手把她床上的男人给丢出去。
她猛得坐起来,扑进他的怀抱,放声大哭:“阿傅……”
夫妻
傅铁衣把赵瑟打横抱起来,用丝袍裹住她的身体。他跨着很大的步子抱她去浴室,把她放进白玉装砌。洒满花瓣的汤池里。赵瑟圈着傅铁衣的脖子,扬起头去吻他的唇。她热烈而急切地亲吻他,然后傅铁衣也就跌进了汤池。于是,他在水中回吻赵瑟。鹤嘴中奔腾而出的热汤激荡着他们的丝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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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赵瑟和傅铁衣之间沉寂了多年的爱情在他们的身体里复苏了。或者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燃烧起来的爱情在一个颓靡的夏季的清晨突然迸发了。
他们长时间地作着爱,从清晨到黄昏,从黄昏到清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那些被他们浪费掉的岁月似地。
一场暴雨挟着奔雷风涌而至。哗啦啦地雨声在耳边密密织织,连绵不绝。赵瑟枕着傅铁衣的腿躺在汤池光鉴照人的地板上,静静地听着暴雨的声响。傅铁衣背倚着柱子,手环在赵瑟的胸前,闭着眼睛。
“阿傅,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赵瑟毫无理由地抱怨着,“你都不知道,我在济宁没有等到你的时候有多伤心!你还这样长的时间都不肯来看我。如果不是这次为了曹大那家伙的事儿,你还不会来呢吧?”
“嗯,是我不好。”
“那你以后可再也不能这样了!”
“好……”
于是,赵瑟便满意了,志得意满地闭上眼睛。
夏日的雨总是短暂的,一阵炒豆子似的“噼啪”乱响之后,雨声就渐渐低了下去最终乃至于无。五音送汤羹进来,轻手轻脚地将托盘放在门口的地面上。要悄悄退出去的时候,赵瑟突然睁开眼问他:“雨停了么?”
“停了。”五音答道,“而且还出了彩虹。”
“我们出去走走吧。”赵瑟说。
他们坐起来披上衣服,挽着彼此的臂膀走到庭院里去。
果然是出彩虹了,挂在碧青色的天空中,很漂亮。花儿的颜色水洗过一般鲜亮,阶旁青草上一颗颗挂着雨珠,晶莹剔透。赵瑟赤足踩着木屐踏上去,是一番清凉凉的湿漉。阳光从她的侧面洒下来,暖洋洋地让人睁不开眼。她牵着傅铁衣的手,忽然高兴起来,侧着头冲他的笑。
血色爬上她黯淡的面颊,她在一瞬间活了过来。迷人的美丽从她的容颜中绽放出来,那些少女时代的明丽,磨砺去了稚嫩,吹尽了尘埃,沉淀下来的是珠圆玉泽的光辉。
傅铁衣为这一霎那间的变幻感叹不已——女人果然是顽强的生物,只要有一丁点儿的阳光和水,它就能从委顿凋零中伸展开须叶,重新挺立起来,愈加地摇曳多姿。
“你总盯着我作什么?”赵瑟问傅铁衣。
傅铁衣捧着赵瑟的脸端详片刻,说道:“瑟儿你应该多出来走走,气色会好很多。你现在很漂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有感情的,充满了柔情蜜意的。也许,接下来,他立即就会亲吻她。但赵瑟却偏不肯和他配合。
“说什么啊!女儿都满地跑了,我还有什么漂亮的?你可真是不会恭维人哪!”赵瑟仿佛有一些不好意思,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娇嗔与蛮横。
她很快就转开了视线,小声嘀咕着:“哎呀,都忘了让猗猗来见你了。真是,你也不知道提醒我,肯定把我们娘儿俩早忘到爪哇国去了!”
这是不需要回应的抱怨。赵瑟立即就将头转到另一边,用轻快的声音吩咐她的侍奴:“猗猗呢,带她过来。”
说完赵瑟笑着看向傅铁衣,表情很像是在炫耀:怎么样,我还是很够意思的吧?都不跟你计较!都还叫女儿来给你抱!
傅铁衣觉得这么说实在是不讲理,不过为这个去跟赵瑟争个对错似乎很不划算。对待女人,要少说话,多干事儿,唯有如此才能减少麻烦。这个道理傅铁衣还是懂的,于是他便决定在战术上进行妥协。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嘛!而且不用惹麻烦。
事实证明,仅是简单的妥协还是远远不够的。女人在找麻烦方面的热情持续不断,并且能力超群。更糟糕的是,她们往往有着匪夷所思的思维方式和完全颠倒错乱、跳跃穿插的思考顺序,尤其是对她们所爱的男人的时候。毫无疑问,这是一项任何思考缜密,冷静理智的男人永远都掌控不了的特殊能力,堪称女人手上的一把小李飞刀。此刀一出,必定使得这些可怜的男人们纷纷手忙脚乱,以头抢地。
所以,当赵瑟满意地靠在傅铁衣肩膀上时,他实在不应该放松警惕的——其实,他就算全面戒备也没啥用。
赵瑟还是很高兴的,嘴角含着笑。天地良心,傅铁衣真不知道她是还沉浸在刚才他对她容貌的赞美里。他还以为是他战术退让的功劳呢。然后,赵瑟的笑突然就不见了。毫无征兆的,她变成某种张牙舞爪的动物。
“这么说,我前两天的气色很差?人也很难看很难看喽?”
傅铁衣呆住了。他真的是没反应过来。那不是老早老早之前就被她自己丢开的话题么?
赵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铁衣。这给了傅铁衣一个错觉,仿佛这个问题真的非常重要,他必须认真对待。他仔细观察赵瑟的神情,认为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要是敢说是,那你就等这吧!
于是,傅铁衣毫不迟疑地满足了赵瑟。他像所有和他同样聪明的丈夫们一样,说:“怎么会呢?你一直都很好看啊,刚才更好看嘛!”
但赵瑟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完美无缺的回答立即就遭到了赵瑟无情的唾弃。 “你胡说!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嘛!” 她用她敏锐的洞察力点出了事实,并大加指责。
傅铁衣彻底傻眼了。没有任何理由认为他是不同的,值此一刻,他与其他遭遇过类似不幸的倒霉丈夫们的想法没有任何不同。他认为赵瑟的难缠现在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想:明明她十几岁的时候是个非常可爱,很好哄很好骗的女孩子啊!
所以,关于这件事,实在没有平凡和卓越的区别,所有的男人待遇都是一样的。而傅铁衣比别的男人幸运的地方只在于还有女儿来解救他。赵瑟那些有道理没道理参杂在一起的指责在猗猗到来的一刻戛然而止。
“阿父!”猗猗跑过来,像一只小鹿一样撞进傅铁衣的怀抱。
傅铁衣把猗猗抱起来,举起来抛到空中再接住。猗猗发出尖叫,然后咯咯地笑起来,并要求傅铁衣再来几次。傅铁衣抛了她两次,用手托住说:“猗猗长大了,阿父都快抱不动了。”
猗猗扭着身子挣扎到地上,得意地比划着自己的头顶炫耀道:“阿父你看我都长得这么高了!”
她的头顶才刚刚到傅铁衣的大腿的中央。傅铁衣和赵瑟一起微笑起来。傅铁衣伸手去抚猗猗的头发,摸到她额头间汗津津的,便弯下腰去问:“猗猗跑过来的吗?”
猗猗眨着眼睛道“叔叔带着我去爬钟山了,刚刚才回来呢!”
于是赵瑟便也突然兴起了出城游山的兴致。因为猗猗的头发被傅铁衣揉乱了,她便牵了猗猗的手,带她回房中重新梳头。她一边走,一边和女儿商量:“猗猗,我们也陪阿父去钟山玩儿吧。”
“不要!”猗猗坚定地摇头,“人家刚刚去过的!”
赵瑟冲傅铁衣笑,口中继续哄骗她们的女儿,“再陪阿父去一次嘛!阿父没去过呢!”
猗猗很认真地想了一想,转向另一边的傅铁衣,道:“阿父,那我们去秦淮河玩吧!你肯定也没去过秦淮河。那可热闹,可好玩了呢!过几天我们才去钟山好不好!”
赵瑟大为窘迫,不由骂道:“小孩子去什么秦淮河!”
猗猗很是委屈地道:“妈妈三月里还带我去过呢!”然后便转而扯着傅铁衣的袍子,满怀期待地问:“阿父,你说去哪里嘛?”
“啊,还是去爬山吧。”傅铁衣把猗猗抱起来。他们一起回到屋子里。
金陵城雄踞大江,东望钟山,山峦巍峨,气势磅礴,山势蜿蜒磅礴宛如巨龙;西望石头,临江而起,岩山陡峭,地形险固,恰似猛虎雄踞于江边。又有西南秦淮河如朱雀展翅,玄武湖似神龟盘旋。端是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千古帝王之宅。
站到金陵城上眺望时,傅铁衣也是不由感慨,慨然叹息道:“‘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瑟儿,你这一次挑的地方果然极好。”
赵瑟笑道:“看来的确不错,傅大将军都吟诗了呢。”
傅铁衣一怔,继而摇头道:“想我也是十年寒窗,金榜题名过的。不过多年沙场辗转,没了风花雪月的功夫,你这家伙就真当我没学问。想来真是让人生气啊。”
“小女怎敢呢!”赵瑟笑着恭维道,“您是谁啊,那是上马安得天下,下马抚得四方,连小女我昨晚不都俯首认输了么?”
傅铁衣呆了呆,最后说道:“我怎么听着别扭呢?你夸我,我真是不习惯,还是算了吧。”
于是,赵瑟和傅铁衣手牵着手,并肩走在一处。傅铁衣道:“天下山川形势,雄伟壮丽,可为京都者,莫逾金陵。至于地势宽厚,关塞险固,总扼中原之夷旷者,又莫过燕蓟。今君在金陵,当收江东民心财富以为亿万年太平悠久之基。吾在燕蓟,当为征伐事为君蔽翼,无使一人一骑得过江东。”他挽住赵瑟的腰。
赵瑟靠在傅铁衣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轻声道:“阿傅,我自是信你的。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然则天下之事,尽人事儿听天命。长安有崤函之固,河西张氏势在必得,元元已入蜀,亦将图之。洛阳为天下之中,有叶十一雄踞,气候已成。此二者皆帝王都会,不下于金陵、燕蓟。而况我这里世家故旧纵横,掣肘实多。你背后也有卢文瑶时时牵制。天下鹿死谁手,殊难预料。阿傅,你我只尽力而为罢了。只可惜这种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我实在是对你不住。”
傅铁衣将赵瑟搂得更紧一些。 “瑟儿,你放心。”他说。
“啊,猗猗在催我们了!”赵瑟指了指城下大队的车马前蹦得老高向招手的女儿,冲傅铁衣道,“咱们得快点,那可是个小暴君!”
傅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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