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模槊?br /> “达鲁,”欧阳怜光指点着外面不远处中原的骑兵对乌虚大单于道,“你看,只要我们继续追击,你早晚是一死。你死了,就算在王庭的妈妈把那件事说出来,就算能有什么好处,也是其他斡尔朵的了。你的妈妈为了让你成为大单于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就打算让她对着你的尸体流泪吗?”
乌虚大单于垂下头,很委屈地道:“我知道……可你们中国的皇后紧追我不肯松口。”
“所以就不要提那些不可能的条件了!什么岁币,边贸,统统不要想,那只会坚定皇后殿下杀掉你的决心。”欧阳怜光断然道,“说一点而实际的吧,你想要什么?”
乌虚大单于想了想,说道:“我想要一个大郑的王子。”
大郑这都该倒台了,它的王子还这么有行情?欧阳连光便问道:“你要大郑王子做什么。”
大单于便很幸福地说道:“我妹妹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马上就要接受长生天的祝福成为我们乌虚的王母,所以我要找一个血统高贵的王子献给她。”
欧阳怜光顿时觉得匪夷所思,但个把大郑的王子在她这里压根不值一提,所以她连商量都没跟叶十一商量就自作主张答应下来,说道:“这样,你回乌虚之后,正式派使者来长安求和提亲,到时候给你一个高贵的王子就是。”
大单于却道:“现在就要!”
欧阳怜光一皱眉:“哪里有这个道理?”
达鲁单于便非常老实地道:“我做大单于第一次出兵就输成这样,能带个王子回去总光彩一点儿。”
欧阳怜光不禁翻了白眼,没好气地道:“那也没有!我们总不可能随军带几个王子!你还得派使者来长安。”
大单于自知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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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欧阳怜光反问道:“那么你呢?皇后殿下答应放你走,你打算怎么表示诚意,保证不将那件事情透露出去呢?”
达鲁想了想,拍手召来一个奴隶,用乌虚话交代了几句。奴隶躬身退出去,不一会儿便抱了个胖嘟嘟地小孩子进来。
达鲁接过胖嘟嘟地小孩,转手放到欧阳怜光面前的矮几上,指着说道:“你知道,我们乌虚人的王子刚会走路就要轮流被带到战场上来。这是这次我带来的王子,也是我最小的儿子,诺,拿给你们做人质。”
……
就这样,收获了一个胖嘟嘟地男孩儿,预支了一个大郑的王子。叶十一和乌虚大单于勉强达成了和解。达鲁大单于得以活着回到王庭,投身于热火朝天的王位保护战。而叶十一也终于能够尽快返回中原,控制局面。
凤仪元年八月二十九日,叶十一在玉门关完成了他来河西的最后一桩使命——将武安侯张钰入土为安。
葬礼在欧阳怜光刻意的安排下操办得极尽哀荣。全军都服了丧,叶十一换了全黑的袍子,在墓碑前诚心下拜。
三天之后,叶十一和已经率领河西军退到河套,轻骑简从前来玉门关拜祭叔父的张凌狭路相逢。
“张凌,”叶十一没有叫护卫,而是从后面叫住他,“我还会回到这里。下一次再来,我会彻底了结乌虚。再此之前,我始终希望守护玉门关的人是河西军和张氏。”
张凌霍地转过身来,盯着叶十一道:“你不怕我为了报灭族之仇引狼入室吗?”
“你不会的,因为你是张氏,河西军的张氏。”叶十一点了一下头道:“我相信你,相信大都护的在天之灵。”
张凌恶狠狠地注视着叶十一,叶十一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他们长时间地对持着,时间漫长地像过完了一生。
张凌终于闭上眼睛,胸腔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退开几步,缓缓地屈下一条腿。
十年
“护驾!”卫伯贞的喊声陡然响起,嗓子像被劈开了似地,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侍卫们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奋不顾身地插进刺杀者与被刺杀者之间。他们拔刀的铿锵声与兵刃相击的铮鸣声连成一片,密密织织,天罗地网似得笼罩过来。道路两旁的军兵也执戈举矛地向中央围拢,军靴乱七八糟的践踏在青砖上发出噪杂的噪音。
近卫之外,还有军队。几乎同一时间,本来充作迎接的军队也发动起来。万百千一挥手,发出炸雷般地一声命令:“上!”骑兵便一阵旋风似包围了那孤零零的小楼,紧接着,上马兵马分成数队冲进周遭的府邸。很快,弓箭手便在四方的高墙飞檐布下了天罗地网。
霎时间,一种无比熟悉感觉在叶十一的心底升起,使他几乎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分不清谁才是刺杀者,谁才是被刺者——就是这种,就是这种紧扣人心弦的紧张气息扑面而来,而他一剑得手从容逸走——叶十一心中一阵迷茫,恍若隔世。直到剑光在他眼见闪烁,他才猛然清醒。
十一想,自己大约是有点儿走神了。少年时代,他曾经无数次拔剑刺杀别人,现在竟然轮到别人来刺杀他了。
他不禁哑然失笑,拍开侍卫的尸首,伸长手臂在那刺客身前一折。只听“夺”地一声,那刺客倒飞出去数尺,仰面栽倒在地,胸口插着半柄断剑。数柄刀剑便压到了他的颈上。
刺客喷出几口血,大笑道:“士为知己者死。我陈二今日虽不成功,也算死得其所了。”然后冲着已然被侍卫分开包围,各自为战的伙伴们大喊道:“诸君慢来,陈某先行一步……”声罢,咬舌自尽而死。
叶十一并没有来得及有什么更多的感触,刚在心里有些鄙夷地想:“这刺客,能为真差,实在称不上刺客……”便由鬼头刀率领无数侍卫簇拥着快马加鞭地穿过弓箭手严密防卫的朱雀大道,长驱直入大明宫。行止之夸张令叶十一相当之无语,然而毕竟无可奈何。君主总有君王之道,即使是叶十一,也不得不干一行爱一行。
大明宫,诸将和大臣都聚在日华门外恭候。这里边,除了叶十一的爱将信臣,更多的是为了充场面,临时从天牢大理寺等等内外狱监中提出来的宗室贵族公卿重臣。虽然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短暂的混乱之后,这些人还是完满地按照事先的安排,将叶十一迎上了宣政殿——之所以是宣政殿而不是含光殿,只因为叶十一是皇后。再怎么权倾天下,有皇帝之实,皇后也毕竟不是皇帝,何况叶十一远远还没有实现一统天下。
百官下拜朝见的同时,刺杀现场的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万百千留下来坐镇指挥,亲自指挥着军兵替换下仍在和其余刺客近身搏斗的卫伯贞和少许侍卫,疾风骤雨地围捕刺客。他是真急了,不算四面压阵的弓箭手,就为围捕这不到十几二十个刺客,人愣是上了两千精兵。一时半刻,便尽数成擒。小楼之中,有数人突围逃出,料是主事之人。万百千又即刻派出大军围堵追捕。
“一定要活捉,绝不能放跑一个!”卫伯贞大喊。
“放心!”万百千铁青着面色道,“早布置好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卫伯贞这才苍白着脸色长出一口气,摸了一把冷汗。他瞪向万百千,连平时的常叫的“老万”都不肯叫了,直接便是带着怒意的埋怨:“万大将军,您老人家这防务是怎么搞的?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您自己不要命可也不要拉着兄弟一起上路啊?兄弟可不像您,有收复上都那么天大功劳顶着!”
万百千咬牙道:“你先去覆命,我这儿完事了即刻进宫向主上谢罪……娘了个腿的,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跟老子过不去?让老子揪出来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卫伯贞吓了一跳,忙道:“老万你糊涂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一定得抓活口啊!不然那可就不是失职的罪过就能交代过去的……”
“我省得!”万百千不耐烦地挥手,“你快去保护主上!鬼头刀那种二五眼怎么能指望得上?”
卫伯贞闻言也不敢再耽搁,忙带着人匆匆赶往大明宫。他虽然明知道此次刺杀没自己什么责任,主上也不会过于加罪,然而一路上,心中还是颇为忐忑不安。卫伯贞是羽林禁军出身,久在枢机之地,淫浸也淫浸得粗通政略了,其心思敏捷绝非万百千那种边军出身的大老粗所能相提并论,所以他很清楚一场刺杀能玩出无数地手段,引出无数地大风波来。
卫伯贞进了大明宫,自有侍卫内官引他上宣政殿。卫伯贞下拜谢罪。叶十一道:“你起来,此事非你之过。刺客都捉到了么,是什么人?”
卫伯贞谢过,起身答道:“除了三人阻拦不及已自尽身亡之外,其余一十九名刺客已然全部生擒。刺客所潜伏的小楼中尚有数人逃逸,万大将军正在捉拿。刺客虽未招供,然观其行止,仿佛并非江湖刺客……”
叶十一心想:我觉得也是……
“刺客身份如何,何人指使,还要经大理寺严加审问后方能上奏皇后殿下。”
叶十一点头,转脸便去寻大理寺卿。百官中一个顶着沉甸甸珠冠金翅官帽,粉面下却透着鼻青脸肿的中年女官“扑通”一声跪下来,惶然道:“罪臣……这个……”
欧阳怜光笑着道:“启禀殿下,大理寺卿羊怀真附张氏谋逆,尚在待罪,似乎不宜主审此案。臣欧阳怜光愿充主审,还请殿下允准。”
叶十一不由一皱眉,问道:“上都百官,有附张氏谋逆之嫌,尚未处置的还有多少。”
欧阳怜光道:“大约十之七八。”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与凄然。哗然的是跟叶十一前后脚回到上都的洛阳文官,凄然的是上都的官员。十之七八十个什么概念啊!要知道,上都百官攻取上都的时候可就跑了一批,然后万百千等武将们又杀一批,剩下的有没有十之七八都得成问题?由此可见咱万大将军干活是真麻利,那是一网打尽,一个都不放过啊!至于搞出这种局面的诸位将军们,倒是没有哗然也没凄然,大抵鼻孔中喷出粗气,不屑一顾的神气。
叶十一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理会欧阳怜光的请求,反而提了个很不相干的人。只见他四面环顾一番,突然皱了眉道:“江中流呢?”
立即便有均输属的官员回奏道:“均输大人还在盘查账目。”
叶十一命道:“召他来见。”
原来叶十一撤兵回长安的同时,就下令留守洛阳的江中流和卢宾护送邯郸公主来长安。洛阳道当然是比金牛道好走,但邯郸公主绝不能比叶十一先入长安,所以卢宾就护着公主的车驾一路慢慢悠悠掐着叶十一的行程走路走。江中流本来也可以陪着他们晃,但这位大人是个财迷兼大贪官,上都的金山银海已经晚了第一步就够心疼肉疼的了,自然是不肯晚第二步。于是扔下老实的同僚,可爱的公主,快马加鞭,自己个儿一溜烟进了长安,老实不客气的接管了上都第一敛财机构,均输署。这家伙搂钱搂得不亦说乎,早把叶十一忘背后了。叶十一回长安这一天,人正库房数银子呢,连个假都没请。
于是,传旨的内官将这位出了名的财迷从钱眼里拎出来,前因后果说完,江中流这才知道叶十一还遇了一把刺。他翻着眼睛发了一会儿楞,然后叹了老大一口气道:“这可是正合了欧阳怜光的心意了。喂,那家伙都乐疯了吧?没大笑三声说个“如此甚好”啥的?”
内官听得眼都有点发直了,张口结舌道:“大人哪里话,欧阳大人很是忧心的……”
江中流“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有嘛可装的……”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跟着内官们进了大明宫。
好巧不巧,正好碰上倒霉催的万百千。万百千这是捉完了刺客来复命兼谢罪的,这一路走得是唉声叹气,心底直打鼓。
其实如果只是刺客的事儿,他也不是很怕。但他前一阵在上都大开杀戒,虽然事先是得到了叶十一的暗示以及欧阳怜光的提点明示,但毕竟是这许多的达官贵人、皇室宗亲的性命。挥刀杀的时候固然痛快无比,痛快之后仔细一合计,那没法不冒冷汗。如今叶十一回上都了,偏巧又闹出刺客,这两相一凑巧,会不会叫拿他脑袋尽一把忠,那真是一点准都没有。这事儿,万百千是越想越发怯啊,两条腿像灌了铅似地,半分威武豪迈都拿不出来了。
江中流这人是个狭促鬼,最爱落井下石,一路和万百千并肩走着,便一路说风凉话:“唉,老万,甭这么垂头丧气的。不就是刺客嘛,没啥。我给你说,这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只要是帝王,就免不了刺客。咱主上也不能例外,这叫不是梧桐召不来凤凰,那个不是真君引不来刺客,知道不?所以,今儿这事儿啊,要说有错,也是错在主上,都是他召来的嘛!你呢,是一丁点儿错都没有,不但没错,反而有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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