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拨。而这样的闺房之事一旦过多,也就无聊而令人疲惫了。所以,赵瑟在闺房之事上是需要的,仿佛更是她有兴趣玩玩时能够奉陪,她没兴趣时便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贴心得抱着他,和她说话聊天的男人。
霍西楼恰好就是这样的男人!
对于这样一种情况,霍西楼的另两个侍奴——金莲和银莲,由于既没有赵瑟的切身体会,又没有灵犀的身无彩风双飞翼,则是完全不能明了。他们以为,他们新伺候的这位霍郎伴,书读得太多,人脸皮太薄,是以放不开身段和脸面去伺候小姐。他们担心,这样下去,这霍郎伴早晚必要失宠,而他们自然也是要跟着倒霉。为了帮霍西楼一把,也为了帮他们自己一把,他们兄弟俩儿一商量,干脆自作聪明得搞起了小计谋。
金莲和银莲想出来的办法真的很蠢。他们在赵瑟和霍西楼准备沐浴的香汤时自作主张得加上些许蘅芜香露进去。这蘅芜香露是世家贵女闺房之中常备着的,正是用在过于端庄羞涩、不谐房事的男子身上。依金莲和银莲两人看来,用在霍西楼身上最是合适不过。
他们这么干并没有得到赵瑟的首肯,也没有禀告过霍西楼。更蠢的是,他们甚至没有和他们的顶头上司灵犀商量。那么,正常来看,他们离倒霉的确也就不远了,而且,他们完全活该。
当然,重头戏并不在于金莲和银莲是如何下药的,事情真正精彩起来实际是在赵霍二人入浴之前,而侍儿灵犀去浴室之后。
灵犀一进浴室就觉出不对来。室中隐隐约约飘荡着的一丝一缕的熏香仿佛与平日里入浴时用的不全相同,让人没来由得飘飘然。他打开香炉查看,燃的香并没换新的。再看金莲和银莲,两人鬼鬼祟祟地站在木桶前面,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灵犀顿时心中起疑,大声唤道:“金莲银莲!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这般专心?”
金莲和银莲正专心一意得往香汤里调春药,根本不曾注意到灵犀进来。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责问,两人被惊得不由浑身一抖。转身一看,发现灵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香炉旁边,冷冷地望着他们。
银莲手忙脚乱地将盛着蘅芜香露的碧青小瓶藏进衣袖,金莲则勉强笑道:“是灵犀哥哥呀,您怎么进来一点响动都没有,可唬得我们兄弟不轻。我们正给小姐和郎伴准备沐浴用的香汤呢,已经好了,灵犀哥哥去请小姐和郎伴入浴吧……”
灵犀冷哼一声,快步过去,从银莲衣袖中搜了那碧青色的瓷瓶出来。他以两根手指捏着瓶颈在金莲和银莲两人眼前晃动着,冷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银莲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可有可无的说,“就是放香汤里的蘅……”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金莲踩在脚背上,忙收声不语。
金莲眨着眼睛说:“这不就是往热汤里掺的香露吗?每日配香汤不都是要掺香露和百花花瓣进去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灵犀开了瓶盖嗅了嗅,做出恍然大明白的神气,说道:“原来蘅芜香露也算是百花香露,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真是承蒙你们二位指教。”
金莲遂怏怏道:“好吧,既是让你看到了,我们兄弟见者有份,便分哥哥一半功劳就是了?”
“功劳?还有功劳呢?”灵犀大吃一惊,问道:“这时小姐吩咐的还是郎伴交代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不是……”银莲连连摆手,说道:“这是我们兄弟俩自己琢磨的,要讨小姐和郎伴的欢心……”
金莲瞪了孪生弟弟一眼,只好笑道:“这样的事儿哪还能等着小姐吩咐,那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忒没眼力见了!本来也是要找灵犀哥哥你一同商量着办的,可您一直跟在小姐和郎伴身边伺候,实在不得空闲啊。还望哥哥莫怪。”
你们可不是一点眼色都没有嘛!灵犀打从心眼看不起这一对儿绣花枕头的孪生兄弟。
他当即变色怒骂道:“你们这一对儿没规矩的小倡奴,这等事也敢自作主张?真是下贱胚子!是又皮痒了还是嫌命长了,竟然自己赶着要送死?真是好啊!”
银莲被灵犀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吓慒了,茫然不知所措。金莲却是不愿意受他的气,反口骂道:“哥哥莫要张口小贱人闭口小倡奴的,我们是小倡奴,你还不是一样?难道还能配作什么别的?哼!充什么大头!以前都是在一处的,谁还不知道谁?就算我们不走运,如今归了你管,让你几分,你还真拿着开染房呢?呸!”
灵犀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连说了三个“好”字,扬声喝道:“小黑、小白、小素、小玄,外面那些烧火挑水的小子们都给我滚进来!”
应声进来七八个杂使的小厮,垂首道:“哥哥吩咐。”
灵犀指着金莲和银莲厉声道:“将这两个不要脸的小倡奴于我按住了。”
金莲怒道:“你敢?”
银莲也喊道:“灵犀你想干嘛?咱们兄弟可也不是第一天被买进来的”
小厮们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唤作小黑的说:“反正咱们这里灵犀哥哥最大,小姐说的都归他管,我们自然是要听他的。”
金莲一听不好,情急之下扑过去与灵犀厮打,银莲自然是不甘落后,也加入战团,三人遂扭打在一处。灵犀尖叫道:“还不过来!作死吗!”几个小厮忙冲过去捉金莲和银莲,将两人死死得按在地上。灵犀气得发晕,冲上去揪着两人的头发,左右开弓每人狠扇了十几个耳光方才勉强住了手。兀自不解气得骂道:“一会再叫你们得知你们这两个小倡奴现在归谁管教!”
灵犀因为正事要紧,强压住心中怒火,再也不理金莲和银莲。径直去吩咐小厮们做事。他的声音又快又急,满屋的小厮们被指使得仿佛被抽打过的陀螺一般忙乱起来。不仅加了蘅芜香露的洗澡水要抬去泼了,重新再兑了干净的香汤进来,浴室的一切全部都要在灵犀的亲自督促着重新换过才算。
金莲和银莲也真是脑子有点不清楚,被按在一边竟然还没搞清楚自己做的都是何等蠢事,看着众人进进出出得忙碌还直撇嘴。
灵犀自是不会把这两个人忘了,只待诸事归置齐整了,便叫小黑和小白将两人拖到更衣帷帐之后,按压着跪好。金莲和银莲自是死命挣扎,不肯听话。
帝子
金莲和银莲哪里能是灵犀的对手?现在还要与灵犀相抗,他们的确是有些脑子不清楚。倘若他们胜得过灵犀,又何至于做了灵犀的手下,而如今既然做了灵犀的手下,又凭什么敢和灵犀相斗?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果然,灵犀斜撇着眼冲他们冷笑道:“金莲银莲,你们可想清楚了,以前怎么样是一回事儿,现在我可是这屋里的侍儿,管教你们是应当应份的!咱们府里的规矩,屋里的侍奴小厮不听管事侍儿的管教该当如何?你们是不是不记得了?啊,你们要是觉得小姐舍不得卖了你们,抑或是我灵犀管得不对,咱们可以现在就去找小姐作主。哼!只怕此事让我来管你们还舒服些!”
金莲和银莲吃他威胁,果然不敢再挣扎,跪直了身体,只除了仍是满脸不服气得盯着灵犀。金莲还忍不住恨声道:“你要趁机在我们身上过过做主子的瘾便过吧,费什么话?”
灵犀嗤笑一声,寻了两个小香炉过来,分别放在金莲和银莲的头上叫他们仔细顶着。寻了清心香来燃着了插进香炉,说道:“先跪三柱香,清清屋里这这股味吧,再想想你们都做了什么蠢事?你们放心,既然你们不服气,我也不会充大个儿的。一会儿跪完了这三柱香,你们便自己去找翠玉哥哥领打吧。他要不打烂你们,我给你们叩头赔罪。”
金莲和银莲这段时日是被翠玉打怕了的,一听要找翠玉发落顿时骇得跪都跪不稳了,头上的香炉摇摇欲坠。灵犀喝道:“当心香炉!翻落了可须得重新再跪三柱香。”
银莲稳了稳身形,放下颜面哀告道:“灵犀哥哥,你要罚便罚就是,莫要再去找翠玉了。前两天我和哥哥才被他找了个由头叫去狠打了一顿,现在屁股还沾不得椅子呢。再打便要打坏皮肉了,以后可怎生伺候小姐。”
灵犀心中也有些不忍,骂道:“你们两个也就是挨打的货,办差了事自然要皮肉受苦!”说完也不再理两人,自出去请赵瑟和霍西楼来沐浴,只留下小黑在旁看着,香燃完了好再重新给续上。
霍西楼进帐中更衣时看见金莲和银莲在此罚跪,便皱了眉去问旁边的灵犀。灵犀小声将两人在香汤中加春药的事禀告。霍西楼面上顿时显出厌恶之色,摇头道:“真是胡闹,莫叫别人知道了。”灵犀点头称是,禀告说一会儿定然好生管教一顿。霍西楼到底年轻心软,便说:“以后记住便是了,也不必过分。”灵犀忙凑到霍西楼耳边说:“这两个侍奴是小姐特别说了要好好教训的,郎伴您就莫要多管了。”霍西楼心中疑惑,望着金莲和银莲一双完全相同的粉妆玉琢的小脸还待细问,却听见赵瑟在外面呼唤:“西楼,你怎么这么慢?”霍西楼只好作罢,忙换了衣衫出帐去寻赵瑟。
后来,此事灵犀究竟如何处置,霍西楼也没有多问,金莲和银莲却真的对灵犀言听计从了。
赵瑟又陪了霍西楼,便在秦合清的催促下从她回家了。之后又等了几日,秦合清便安排好了大船。赵瑟拖无可拖,不情不愿地和陆子周一起带着一众侍儿侍奴们跟着秦合清上船,开始他们赶往上都的路程。路程与早先赵瑟与家中商量的不大相同,从淮泗水路入河后不是溯河而上直接从水路入关中,而是顺河到东都便弃舟上岸,改走陆路入上都。
赵瑟很清楚,这必是为了在东都要和傅铁衣会合的缘故。
看来,自己和傅铁衣订婚成亲之事已成定局,万难再有更改,除非……傅铁衣丢掉河北四十四州的兵权抑或有出了什么大得不得了的变故以至于赵秦二氏家道没落、门第不在。
似乎不大可能啊!我这真是苦思乱想!赵瑟暗中摇头。
于是,她便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艰难,也一定要在船到东都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找机会开口把自己将要与傅铁衣定亲成婚之事告知陆子周。否则,等到了东都,九叔合清安排自己与傅铁衣相见,一时之间,又该让陆子周如何自处呢?只为了将来不要三个人都尴尬,莫如自己先厚起脸皮来。这一刀早早地伸头砍完,以后也就放开了,说不定还能像先前所说的那样——看着滚滚波涛,灌醉了陆子周好叫他做诗给自己听呢!
世间的道理仿佛是这样的:越是算计好了的事儿,越是耗费了老大的心血才下定决心的事儿,越是往往会因为一些让人无言以对的缘由最终无法实现。
而这个道理放在赵瑟这儿,就几乎成了真理。
她还是最终没能开口,不是因为她怕什么,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她只是——晕船——而已!
按说秦合清安排的船已经够大够舒服的了,河上风浪也不算很大,可赵瑟就是一上船便开始呕吐不止。众人一度以为她是有孕了,赵瑟倒是也有点期盼,然而陆子周一拉她手腕便说不是,叫了船上的大夫来看也说不是,赵瑟这才死了心。赵瑟晕船晕得很是厉害,吃什么都压不住,整天只一副萎靡的样子缩在陆子周怀里吐得要死要活。如此,还能谈什么婚事,更不必说强迫陆子周喝酒作诗了,连秦合清原说要交代些陆子周家里的生意,日后等赵瑟及第做官,好叫陆子周腾出功夫来给他帮帮忙之类的正事也给耽误了。
因为赵瑟晕船的缘故,路上也不敢走得太快。一路走走停停,耗费了近半个月的时光,船终于行到了洛口,眼见不日即可抵达东都。
想到很快可以弃舟上岸,五脏六腑被摇晃得翻江倒海的苦日子这就要熬完了,以后再也不用受这坐船的活罪,赵瑟心情顿时大好,连时不时就要忍不住干呕一气的身体也感觉仿佛好了许多。于是,她便缠着陆子周陪她去吹一吹晚风,看一看长河落日。
陆子周怀抱着赵瑟坐在船尾的甲板上,赵瑟略眯着眼睛仰头靠在陆子周的肩膀上,面对着半沉于水天相连之处的金乌,两个人都静静地不出声。
时值黄昏,落日的余晖笼罩在江面上,被波光粼粼的江波映射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柔黄与昏红。柔黄与昏红交织着、缠绵着,终于融成一张静谧的天幕。天幕四垂下来包裹住正感受它的一双人,而落日就这样半浮在江面,半挂在天幕上,暗红的光晕于是愈加凸显出来。这光景柔和舒适,却又是那样地夺人心魄,让人不得不承认世间的一切言辞都无法描述其魅力之万一。
赵瑟由衷地叹息一声,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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