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山贼们齐齐一愣,互相望了一阵,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刚才的确看到那小哑巴夹着赵瑟跑了,没跳出来阻拦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之至。
玉面阎罗闷哼一声,吩咐道:“去瞧瞧那边怎么样了,好了就悄悄把人给我押这儿来,我是走不动了。还有,那个小哑巴先不要追,动静搞大了,惊动了山下值夜的老四就麻烦了。先等这边妥当了再说。”
有两个山贼答应着去了。一会儿功夫,便见一群人拥着两个中年汉子过来。这两人身上被上了三道绑绳,外面给掩了件长袍,嘴里堵着大团的布,身后则各有两个山贼拿着锋利的匕首逼在腰后。
玉面阎罗拍拍屁股站起来,向那两个汉子拱手道:“三哥、五哥,得罪了,小弟这厢给二位赔礼了。小弟有一事要和两位哥哥商量,却又怕你们两位哥哥性急,容不得小弟说完,只好出此下策。”
其中一个汉子死死地瞪着玉面阎罗,另一个却撇了他一眼,将脸侧到一边。
玉面阎罗不以为忤,一笑道:“三哥、五哥,两位去看看大哥吧,兄弟一场,总要见见最后一面。”
山贼们推着两个汉子进了屋。一见屋中点灯子与一众守卫横在地上惨死的模样,先前死死瞪着玉面阎罗那汉子悲怒交加,双目通红地昂首向天,晃动双肩死命地挣扎,嘴中发出含含糊糊地呜咽之声。
玉面阎罗冷冷一笑,并不磨蹭,直接揪了那汉子到近前,抽刀插进他的下腹,继而伸脚一踢。那汉子飞出去,叠落在点灯子的尸身之上。他全身一阵抽搐,翻了个白眼,气绝身亡。玉面阎罗一阵大笑,回身将刀压到了另一个汉子脖颈之上,作势欲砍。那汉子满面惊恐,眼中现出哀求之色,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玉面阎罗挑开他嘴里的破布,以刀尖指着他的鼻尖,说道:“三哥,当年上山喝血酒的时候,你不是发过誓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怎么,如今大哥去了,你竟想背盟,不愿意和他一起去?”
那汉子,大约是三当家的,自是不敢回口说:当年你也盟过誓,一会儿你是不是打算自个儿抹脖子?只望着玉面阎罗低声道:“你为何要杀大哥?”
“三哥这话可就是不对了,”玉面阎罗晃着刀尖说,“我是打算杀点灯子,可点灯子却不是我杀的。还没等我动手,他就叫旁人先给杀了!”
三当家的便望着玉面阎罗不说话。玉面阎罗一把拉起三当家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与他勾肩搭背,嘴上所说的话却令人脊背生寒。
“三哥,你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打算相随大哥于地下呢,兄弟这就给你一刀,痛痛快快地送你上路。至于我为什么要杀大哥,大哥是怎么死的,你也就别多问了。你要是打算和小弟我合伙呢,咱们以后还是好兄弟,以后有了天大的好处,也绝少不了三哥你的那一份。”
三当家到没有多花多少时间来想,只低着头说:“别杀我。”
玉面阎罗哈哈一笑,命人解了三当家身上的绑绳,按他坐在椅子上。他自己拿着刀站在边上,将今晚发生之事向三当家的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除了点灯子实际是他一匕首结果的之外,其余全部俱实以告,毫无隐瞒之处。
最后,他说:“事已至此,三哥要是觉得小弟的想法不错,四哥之处便请多烦遮掩。如今不比以前,咱们手里的人马已经没多少了,倘若再内讧一场,就什么也别想了,等死算了!”
三当家的盯着烛台上蜡烛跳动的火焰,幽幽的说:“你怎么想是一会事儿,做没做又是一回事儿。大哥又不是你杀的,老四还能怎么样?可是……”
他突然转了语气,恶狠狠地说:“不管那小哑巴是何人,他杀了大哥和老五,还有这么多兄弟,绝不能放过!必要剜了他的心来祭奠,才能雪耻消恨,全了咱们一场兄弟的情意”。说完,他便伏在桌上呜呜痛哭。
玉面阎罗连连点头,陪着三当家的掉了几滴眼泪,说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
“鸣锣举火,传讯全山,有刺客假扮小哑巴,刺死大当家的、五当家的,劫走人质。立即封山大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为当家的报仇雪恨!”玉面阎罗大声吩咐着向外走去。
三当家的抬头唤道:“你……你去哪儿?我不待在这儿!”
“我去给咱们请一位军师……”玉面阎罗笑着回首,说,“三哥,劳您大驾带人在这儿守着大哥和五哥,一会儿四哥回来了也好说话。还有,顺便请您写封书信送回老家,好叫二哥得知大哥和五哥遇刺身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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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当家看着玉面阎罗的背影和屋中一把把出鞘的钢刀,又看看地上点灯子和五当家的尸首,长出了一口气。门外鸣金之声响彻云霄,一只只火把似乎要把着鸡公山都要烧着了,而鼎沸的喧闹声则似乎无处不在。
所以,这个时候,聋哑山贼慢下了脚步,赵瑟觉得一点儿都不奇怪。
当时,在点灯子的破屋子里,聋哑山贼猛然从自己的鼓肚子里抽出一把软剑,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旋起一圈,划过了扑将过来围着赵瑟的山贼喽啰们,又回剑穿透了点灯子的心房。山贼喽啰们四面跌出去时犹如一朵含苞的鲜花霎时层层绽放;那一剑刺入点灯子时犹如绚烂的流星划过天幕。赵瑟为这样一种美景所深深地迷惑,甚至连聋哑山贼抄起她跃出房子,奔下山去都没有觉察到。
直到山风灌满了她的耳朵,刮疼了她的脸颊,赵瑟方才醒悟过来。她兴奋地大叫着:“剑侠啊!是剑侠,聋哑你竟然是剑侠啊!我知道,我知道!白虹贯日,御剑飞升……你会吗?你会飞吗?你是在这鸡公山上修道修了上千年吗?”
那聋哑山贼肯定是不能理她呀,只管埋头向山下疾奔。赵瑟却是压根就忘了这剑侠是个又聋又哑的家伙,她说啥人家根本听不见,只顾自己大嚷大叫。
因为毫无回应,赵瑟的兴奋劲没一会儿便消退了,于是她便想起不光是只有她自己被山贼给绑了。她忙叫道:“剑侠,剑侠,咱们不能就这么跑了,咱们得回去。还有好多人在他们手里呢!你回去把他们一起救了呀!”
聋哑山贼自是还不理她。
赵瑟便不愿意了,捶着着聋哑山贼的腰,带着哭腔埋怨道:“你这是什么剑侠呀!根本就不够格!你不知道什么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吗?你到底出师了没有!哪有这样的神仙!你快点啊,咱们去救我九叔,去救子周和傅铁云。晚了山贼把他们宰了解气可怎么办!哎,对了,那个点灯子可是你拔剑杀的,你怎么能杀完就跑?剑侠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让别人给你顶缸啊……”
大约腰上的传来的敲动引起了那聋哑山贼的注意,他边跑边换了个姿势,将赵瑟抱在怀里。赵瑟一怔,浑身上下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嘴上的喊叫便停了下来。等她再想叫时,却已经叫不出来了。原来,那聋哑山贼早已经张开了手掌,将赵瑟的嘴紧紧捂住。
赵瑟没由来得一阵慌乱,扭动着身体想要从那聋哑山贼的身上下来。可是她被抱得很紧,几乎一动都不能动,赵瑟当然也就不可能挣扎下来。赵瑟性急之下,叼着聋哑山贼掌心的嫩肉狠狠地咬了下去。那手掌却颤都没有颤一下,仍旧那样贴在赵瑟的嘴上,塞进它的牙齿之间。
赵瑟无可奈何的缴械投降,放弃了挣扎。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然升起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这剑侠的手还挺香的!接着她便魂游太虚去了。
耳边传来一阵又响又密的鸣锣之声,接着便次第燃起一只只的火把。在黑夜里,点点的火把连成一条条的光线,如长龙般盘旋于山上,将整个鸡公山照得越来越亮,眼看就要若同白昼一般。而四面的人声也越来越响,到处都有大声呼喊着“捉刺客”的声音,其嘈杂程度绝不亚于山阳开市之事的声势。
聋哑山贼放慢了脚步,转到一棵巨大的松树后面。借着松树的阴影,他将赵瑟放到一块儿大石头上,伸手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裳。赵瑟大惊,急得直接蹦将起来,插腰而立。石头有齐腰那么高,她往这石头上一站,倒比那聋哑山贼还高出一大截来。她居高临下的教训聋哑山贼道:“你干嘛,咱们快跑啊,人家这都要追上来了!”
聋哑山贼脱了外袍往赵瑟身上一罩,赵瑟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原来竟是不着寸缕!这么说来,从点灯子的屋子逃出来,被那聋哑山贼又夹又抱的跑了半天,这一路她竟然都没穿衣服啊!
赵瑟顿时大为窘迫,仿佛浑身上下都要被火烧着了一般。她裹着聋哑山贼的袍子,讪讪地坐在石头上,低垂了头,恨不得将石头弄出一条缝来,好叫自己钻进去躲藏。
聋哑山贼伸手往腹部一掏,手上便多了一个包裹,他那个可爱的小肚腩子自然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山贼视赵瑟于无物,抖开了包袱,利索地自己换上一套夜行衣。
赵瑟偷眼看着人家的猿背蜂腰,秀颀身材,忍不住惊呼一声。她手忙脚乱的捂住嘴巴,之后才想起面前这人是听不到声音的。不过,赵瑟此时心里实在也拿不准,既然这人能从小山贼变成大剑侠,既然这人身上的小肚腩子能是假的,那他也许那天就又能听见又会说话了呢!
于是,赵瑟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说过什么会让人家将来找他算账的话。并且,她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啥时候,说话都得小心,绝不能因为欺负人家听不见就大意了。
聋哑山贼当然是不可能知道赵瑟是怎么自省吾身的,自然也就不能给赵瑟拍手叫好。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些小零碎,或塞或挂地放到自己身上。赵瑟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只估计是所谓的“暗器”之类的物件。
之后,聋哑山贼拿了头套在手上,开始解自己头上的细布。突然发现赵瑟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便往后错了一步,躲进松树的阴影下面。赵瑟将头向左转了向右转,就是瞧不见那山贼是何模样。她也不好真追到人家身前去看,只得不甘心地抱怨了一句:“小气鬼,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我总不会把你劫回家去,我家里的男人多了!”
聋哑山贼罩好了脸,来到赵瑟跟前,扯了袍子展开铺在石头上,将赵瑟拎了过来往上面一放一推,接着便像卷春卷一般地将她裹了起来。赵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人便被聋哑山贼扛到了背上。聋哑山贼将赵瑟的双腿盘在自己的腰上,拿绳索将她从上到下紧紧地捆在自己身上。最后,他抖开一副油布,往自己身后一罩,再拉到身前裹住赵瑟的脚打了个结。这样,赵瑟浑身上下便都被包裹了起来,只余下头还在外面,以下颌靠着聋哑山贼的肩膀。
聋哑山贼打点好了一切,回头向赵瑟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持剑往山下跃去。赵瑟的胸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有些疼;她的两腿分开盘在他的腰上,两腿之间地部位便压上了他的后腰、豚【1】部以上部位,感觉很奇特。尤其在他奔跑的时候,上下颠簸、前后摩擦,让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赵瑟几乎要呼叫“放我下来”,可她一想起聋哑山贼刚才示意她莫要出声之时,被侧面火把映出来的亮闪闪的眼眸,便再也出不了声了。
聋哑山贼背着赵瑟默默地在山林里穿行,赵瑟的心怦怦跳着。她知道,他们至少躲过了十几次劫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队的山贼举着火把在附近呼啸而过,而每次在最紧张的那一刻,都仿佛像是擦着他们的身体掠过一般。她也知道,和山贼的一场拼杀无论如何也是少不了的。上万的山贼只要封住这座山,他们想悄无声息地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知这剑侠的本领如何,能不能只凭一人一剑便于数万贼寇想抗?赵瑟的心中忐忑不安。其实,她只知道自己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她只能尽可能地缩起身体,不给他添累赘。
行到半山之时,他们终于被一队山贼围上。山贼点火发出信号,呼啸着举刀砍向两人。
被上百之徒举刀围攻是什么感觉呢?他们冲上来又是什么情景呢?
赵瑟确实无法描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正在经历着这一切。她只感觉得到刀砍过来时,那一抹耀眼的光芒。之后,她就尖叫着闭上眼睛……
聋哑山贼背部的肌肉突然紧绷的感觉,脚踏在草地枝叶上的声音,刀剑相交的声音,剑划过兵器的声音、剑刺进咽喉的声音,身体跌出去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鲜血喷洒出来,溅到他们的身上,她的脸上、头上的感觉……
赵瑟很疑惑,这一切如何能这样清晰,让人想分辨不出都不可以。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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