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远不能相比的了。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夫君贺兰明月,这位岭南道安南大都护并非出身于四家七氏。他之所以能傢入谢氏,一般以为,完全是因为他手挽五岭之地的兵权,羁縻东南诸蕃土司。而东南之地,恰恰是谢氏宗族根基之所在。
清扬郡主是当今皇帝的表姐,秦氏王妃之女,也就是赵瑟的姑祖母。早在天子登基之前,这位郡主便是皇帝陛下最重要的对手,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如今,她还是公主殿下继承皇位最大的威胁。出于这些原因考虑,清扬郡主虽然早有封地,却始终被皇帝陛下留在上都常住。每年春天祭庙之后,诸王宗室回转蕃地之期到来的时候,皇帝陛下总要为找什么理由把郡主留在上都为难好一阵子呢。
至于张氏的族长韩国夫人张媛,说她是牡丹王朝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虽然稍微有些夸张,却也并不算十分过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本身有什么特殊的才华或者是皇帝对她格外信任。除去张氏一族三百余年在朝廷中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其余的历史悠久的名门一样也有这份家底儿,简单的说,武安侯张玉所直接掌控的二十万河西军就是最直接的理由。
而和张媛同来的张五公子银光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有恭敬相待的必要。作为大郑第一士族张氏唯一还未成婚的嫡公子,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以面纱遮盖容颜的高贵男人,毫无疑问,他从一开始就是为皇储公主准备好的正君。尽管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婚约,并且公主殿下的婚事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甚至连侧君都还没有立,但绝大多数深谙内情之人都把银光侯视为未来的皇储正君乃至于皇后。
“子周,你看,他可就是未来的皇后哪!等到明年,公主就二十一岁了,婚事无论如何都拖无可拖。到时候,再见这位张五公子,便得恭敬跪拜了……”赵瑟小声对陆子周说,“公子为皇储公主之夫君,小姐为皇子亲王之妃,且诞育皇孙郡主,历次改朝换代的争斗中,大郑还没有哪一家士族能如此稳操胜券呢!”
于是,张氏姐弟到达的那一刻,这场欢宴之曲终于奏到了□部分。
超过五千盏的宫灯被升上一丈多高的桅杆,将赏菊的高台照得亮如白昼。而高台下的菊花阵却是光影斑驳,使游玩追逐于花丛之中的客人们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在繁华光明与阴影隐秘间自如转换。
今天的晚宴,用来助兴的是近日上都非常流行的傀儡戏。围成半圆形的大幅白绢之后,由艺人们操纵着的傀儡表演着风靡上都的爱情故事。
这应该算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吧。大意是讲一对儿少年情侣心生爱幕,私定终身。少年为了求得少女母亲的同意,傢与少女为夫,不远万里赴上都赶考求官。少女的母亲却替少女接受了郡守公子的求婚。婚礼之夜,少女为不负前约,慨然逃婚,赶往上都寻找少年。此时,少年已然高中,才华为当朝丞相所赏识,有意招为东床快婿。少年踌躇难决,心思摇摆不定之时,应丞相小姐之邀与之出城踏青,不想正与少女相遇。少女痛哭而去。少年触动旧情,决然拒婚,挂印辞官,乃与少女归隐于江湖。丞相小姐与郡守公子不堪拒婚之辱,俱不惜重金延请豪侠追杀两人。少年男女走投无路,环抱跳崖而亡,只余一首情诗荡气回肠。
这样一出傀儡戏,赚足了上都贵妇仕女们溶化了香粉的眼泪,也为傀儡艺人们赚足了名声和与名声完全相符的财帛。
赵瑟总忍不住想:这些女人们明明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婚姻爱情当作一回事儿,却为什么非要为旁人的生死不分而呜咽流泪呢?这不是挺可笑的吗?
然而,当戏中情侣两人骨肉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割,伴奏着艺人凄美的吟唱,古琴之声缓缓而起之时,赵瑟自己也忍不住像所有的女人一样热泪盈眶,倒在陆子周的怀里哀哀而泣。
因为客人们都很感兴趣,宋国夫人便召了傀儡戏班的班主上前。令她为大家讲解如何利用几根丝线控制傀儡小人。班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脸上都是皱纹,声音却宛如双十年华的女子。她的动作也很灵巧,傀儡在她的手上翻飞腾跃,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宛若真人。客人们觉得有趣,便命班主拿了许多傀儡来试。
张五公子也拿了一个傀儡来试,请班主在一旁指点。然而,傀儡在他的手中却并不怎么听使唤。班主一时情急,忍不住伸手去推他的手腕。以张五公子现下暧昧难明的身份,自是不能让一个老妇人碰到自己的身体,当即皱眉一让。班主扑了个空,撞翻几案上的酒盏,盏中之酒便都洒在了张五公子的身上。
班主骇得脸色苍白,俯身于地连连叩首。张媛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哼了一声望向宋国夫人夫妻。
宋国公忙站起来施礼道:“我陪侯爷去换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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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公子说声“烦劳。”便随着宋国公去换衣衫。
此时,墨国夫人,也就是卢氏那八岁的小姑娘卢夷吾被傀儡的牵线缠住了双手,急得大叫起来。宋国夫人便趁机吩咐那还在叩首不休的班主道:“还不过去帮帮墨国夫人?”
张媛微微而笑,托辞去花丛中走走下台而去,连侍儿都只带了两个。
班主暗中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膝行至卢夷吾的席前。她解开缠在卢夷吾手上乱成一团的牵线,扶着她的手操纵傀儡,说着戏中少女撞见情人与宰相小姐踏青时黯然神伤所吟的一段诗: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来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呔,父母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1】
这老妇人的声音当真婉转多情,一段吟唱下来,将少女的催肝裂肺,痛不欲生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立时吸引住了满场诸人的注意。
坐在卢夷吾的下首的赵瑟心中却大感奇怪。这老妇人胆子可着实大得很哪!不仅敢伸手去碰张家公子,而且刚刚死里逃生怎么她就一点儿都不后怕呢?听她那吟唱仿佛一个颤音也没有啊!还有宋国公,仿佛更是奇怪啊!换个衣服而已,就算张五公子身份特殊一点儿,大有过两天就荣升公主正君之势,可也不用你堂堂国公,副相之尊亲自陪着去服侍吧?旁边这么多侍儿摆着好瞧的吗?周氏一族无论如何不至于沦落至此吧?还有张媛,至于这么没风度吗?跑这么快干嘛?
赵瑟以手肘轻碰陆子周,陆子周会意,取了傀儡在手中,一边操纵,一边与卢夷吾配戏。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东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傀儡在他的手中虽不如班主老妇那样灵活,但他即席所吟之诗实在太妙,配上他刻意压低的男声几可夺人心神——特别是女人的心神。有几位夫人几乎立即同时发出“啊”的一声叹息,露出神往之色。甚至有一些刚收了眼泪补好妆的女人们的眼睛中又蒙上一层水雾。
赵瑟便很没良心得把他的子周留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们中间,自己假作更衣的模样混下高台。她扶着团子的手臂,远远地窥着宋国公聂云和张五公子的身影,跟着他们绕过假山池塘,看着他们进了一处水榭。
赵瑟有点傻眼儿,心想再跟下去非让人家当成翻墙偷人的登徒子暴打一顿不可。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于是,她便在附近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假装走累的样子,叫团子跪在地上给她揉脚。她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榭,一门心思地守株待兔。
兔子还真撞树了!
一会儿功夫,果然见张媛独自一个人绕进水榭,连方才跟着她的两个侍儿都不见了踪迹。赵瑟猜不出他们这是要算计谁,也不知道和自家有关系还是没关系,便傻傻地又待了会儿兔儿。不成想,先后又有两个五品的小官儿闪进水榭。
赵瑟大叫不妙。这两个小官她是认识的,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应该都是兵部的郎中,自己祖父大人的属下。赵瑟猜测或许是因为河西军增军一事祖父百般阻挠,张媛便意欲结交尚书省都省主管军事的尚书右丞聂云和兵部的郎中,另辟蹊径,以求绕过祖父。
她这猜测一点儿谱都没有,但一时半刻也不知该如何求证,于是,她便以画眉的黛笔在手帕上匆匆写了几个字,命团子送回去交给自己祖父大人处置。
赵瑟左右为难,想走近些探查一番,又怕打草惊蛇,反而不妙。正在进退不得,难以定计之时,猛然听见耳边传来司仪气息绵长的通报:
“晋王殿下到……欧阳怜光小姐到……徐公子到……赵公子到……”
再以后,便是一连串上都有名有姓的士家公子。
赵瑟顿时怒火中烧,连探听消息这等重要的事儿都给抛到了脑后。
她一面往回赶,一面在心里气道:欧阳怜光这女人怎么回事儿,怎么我上哪儿她就上哪儿来给我添堵?她不是今天品茶论道去了吗?又上这儿来干嘛?真是躲都躲不赢!她成心的怎么着!
和她一起来的晋王啊,公子啊又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她拉来给她壮声势的吧!显摆她名声大,追求她的男人多怎么着?这女人什么人品啊!赵公子……谁呀?是小舅舅还是大哥?他们可千万别是看上欧阳怜光了,抢着给人家当跟班,和自己亲甥女和亲妹妹过不去!他们眼光不会这么差吧?这还真说不好……
宋国夫人周庄满面含笑地与欧阳怜光寒暄:“欧阳小姐一到,我这里便才气纵横了。难怪人家说,蜀中欧阳怜光所到之处,上都名门公子,青年才俊便会蜂拥而至。今日一看,果然名符实归啊!不仅各位公子,连晋王殿下都大驾光临……本来我还担心今日赏菊宴来的才子太少,惹人笑话,如今有欧阳小姐在,我也总算放心了……”
她的话说得很慢,像吟诗一样带着音律。说话时目光流转,一一扫过尾随欧阳怜光而至的王孙公子,别有一番意味在其中。而赵瑟的舅父赵波和大哥赵峥,竟真的赫然混在这群王孙公子之间,赵瑟气得头晕。
欧阳怜光却是不去揣摩宋国夫人周庄话中的意味的。她这时虽然脱去了太学服,换上了深衣,却仍然像男子行礼那样痛快地一躬到地,继而起身微笑言道:“只盼夫人不怪怜光做不速之客便好。”
晋王乃是当今天子最年幼的一位皇子,刚满十六岁。他虽然早早封了王爵,但由于要到二十一岁行过冠礼才能出阁就藩,故而整日在上都与一般王孙公子、才子名士戏耍,皇帝也不管他。自从欧阳怜光成名上都以来,这位晋王殿下不知为何便迷上了她,心甘情愿地跟着欧阳怜光给人家做保镖。欧阳怜光有时候对他冷冷淡淡的,他也不生气。欧阳怜光四处结交名门公子、当世才俊,他也无所谓,还整天笑嘻嘻地跟着人家厮混,让人搞不明白他是真喜欢欧阳怜光还是假喜欢欧阳怜光。
晋王这人脸皮厚,听着宋国夫人语带调侃,便笑嘻嘻地言道:“夫人的赏菊宴年年都有,错过了今年明年还能来,怜光可是错过了就没有了。夫人体谅些吧!小王虽是皇帝的儿子,可到底也愁傢啊!”
众人皆忍不住笑出声来。侍仆们便张罗着给新来这一大伙儿贵客设座。赵波和赵峥是不必麻烦的,上赵瑟和陆子周那一席挤挤就算完了。晋王怎么说也是皇子亲王,满院的宾客爵位没有比他再高的了,只好在主宾之位给他设席。
晋王殿下人家脸皮厚那是没说的,当即就厚颜无耻地牵着欧阳怜光的袖子要与她同坐。这还是幸好是欧阳怜光躲得快,不然晋王殿下就直接拉到人家手上啦。
众人不好眼巴巴地看着晋王殿下丢人现眼,只好都装看不见。赏花的赏花,谈天的谈天,看戏的看戏,把个晋王殿下和欧阳怜光欧阳大才女晾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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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怜光虽然是那种极为恃才傲物,相当冷艳高傲的女子,可这并不代表她脸皮厚。与男人当众拉拉扯扯,说不清的事她还是不好意思干的,自然不肯让晋王拉了去。
就在两人牵扯不休之时,欧阳怜光偶然回眸,却正望见不远处正与赵波、赵筝低声交谈的陆子周。
“子周?陆子周!”
欧阳怜光甩来晋王的手,来到陆子周面前,把住他的手臂说道:“原来你也来了上都!我就说今日来得不错……昔日蜀中一别,转瞬已有七载,那个……你们……你还好吗?”不论她的语气还是神情,都是很明显地喜大于惊,激动大于意外。
陆子周看着欧阳怜光抓住自己手臂的纤手,摇头说道:“欧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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