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喝酒吗?赵瑟略微放下心,之后又紧张起来,继而又想:子周既是说了晚上要和我详谈,便该不会独自一人去喝闷酒。现在只听他的沐浴去吧。
从汤池里出来,元子等人欲服侍赵瑟回房。赵瑟却说:“去公子的书房,”没走几步,正巧碰见受了陆子周差遣而来的青玉。青玉施礼请赵瑟去陆子周的卧房,赵瑟当然是如奉纶音,转个方向就过去了。
陆子周的房里暖和的很,地龙里腾起的热气让人根本就穿不住衣裳。赵瑟一进门,鼻翼额头就渗出一层薄汗。屋中间,陆子周只穿了宽松的内袍,摆好了小火炉,炉子上温着酒。赵瑟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搭腔。
“阿瑟,快过来坐。”陆子周冲她招手。
青玉忙服侍赵瑟解了外面的披风。赵瑟的心里一下子安了许多,索性叫青玉帮自己宽衣换了寝袍,赤足踩到地毯上。斥退了侍奴。赵瑟坐到陆子周对面。陆子周倒了一杯酒递给赵瑟,赵瑟双手握着酒杯,不急喝,心中就是一阵感伤。
“记得去年我刚傢给你,大约也是这个时节,我们好像总会在晚上这样坐着闲聊。那时候,不管和你说什么,你都要瞪大眼睛怀疑,问我‘真的吗?’。现在想想,好像已经很远的事情了……”陆子周以这样一番略带怅惘的回忆作为开场白。
赵瑟的眼泪立即不争气的流下来。“对不起……”她毫无新意地说。
“别哭了。”陆子周擦了赵瑟的眼泪,说,“以前你是总傻笑,现在是总傻哭,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瑟想要说话,却被陆子周用手势阻止了。
“阿瑟,问你个问题。你说是我更厉害一些还是你更厉害一些?若是打起架来是男人更厉害一些还是女人更厉害一些。”
“自然是你更厉害一些。打架,当然是男人更厉害。不过,匹夫之勇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陆子周微微而笑,说:“匹夫之勇虽没什么好炫耀的,却是比什么都重要。譬如,强盗要用匹夫之勇抢走了你做夫人,你可有办法吗?”
“有啊!有官兵,还有亲卫……”
“那么倘若官兵,亲卫都也都一起改行做了强盗呢?”
“怎么可能!”赵瑟理直气壮地答曰,“这世界不就乱了套了吗!”
陆子周点点头,算作认了赵瑟说的有理。转而说起了故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混沌初开之时,天空残留着各种神迹,大地四分五裂。世上有只有人,人圈养的家畜和铁一样坚硬的怪物。那时候,天地间的男人和女人一般多。一个女人,如果婚姻,只能拥有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如果婚姻,只能拥有一个女人。如果女人想再拥有第二个男人,她就必须抛弃掉以前的男人重新缔结新的婚姻;反之,男人也是一样。如果他们在婚姻之外和其他的人媾合,或者失去自由,或者失去财产。一对儿夫妻,一般只生一到二个孩子,最多也不过四五个。有男孩,也有女孩……”
赵瑟浑身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故事,分明就是歪理邪说,是异端!洪水猛兽!你从哪儿看来的?不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夜谈录》”陆子周以最简洁的方式回答。
“《夜谈录》!”赵瑟惊叫一声跳起来,继而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捂住陆子周的嘴巴。半天,她才调匀了呼吸,将声音压的低不可闻,问:“怎么可能?那是大禁,看一眼就是死罪,要诛九族的,和谋逆一般无二。你怎么可能看到?那些书都烧了几百年了。”
陆子周拿开赵瑟的手,笑道:“在岭南一个小镇的旧书摊上。当时,我游学到此,逛书摊的时候,偶然发现一本论语中间夹着些奇怪的内容。仔细一推敲,大约就是《夜谈录》的一部分。这本书古老相传,历代均遭最严厉的焚禁,虚无缥缈的很。大约我所看到的,也是近几十年后人抄录,实在无以推本溯源。可见杀人烧书这种事实在不怎么有意思,只要有一个读过的人没杀尽,总能流传下来。”
“那你买下了?”赵瑟担心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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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陆子周说,“我就在旧书摊旁边靠着读了一会儿……你先听我讲,讲完你再问。”
这等深夜之中悄悄去听要掉脑袋的故事的经历,在赵瑟还是第一次。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倒流起来,格外让她兴奋,连最开始的初衷都几乎忘记了。
“过了成千上万的年头,天空中的神迹和地面上的神迹连成一片,发出七种颜色的强烈光芒,数月不消。祥云从地面升起,五块大地聚在一起,天地间弥漫着尘埃。人和牲畜一起消失,只有很少的一些智者躲藏在岩石之下活了下来。他们把这个时代称为‘崩溃’。”
“过了很多年,天空恢复了澄清,大地郁郁葱葱,生命繁衍不息。可是,生下来的孩子只有男孩,没有女孩。只有在偶然意外的情况下,才会有女孩子降临世间。人们使用了崩溃之前残留的神迹,女孩慢慢多了起来。几十代之后,神迹消耗殆尽。又过了几十代,再也没有人能解读崩溃之前的典籍。从那时起,每出生十几个男孩,才会有一个女孩子出生。这个时代,就是我们传说中女娲造人的上古时代。”
“上古时代持续了数万年之后是我们传说中的蛮荒时代,土地被分成几百个小块,土地的主人在其上建立起高大的城池成为国家。每一天,国家之间,国家之中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杀戮和抢夺。彼此杀戮的是男人,被抢夺的是女人。男人们组成数以十万计规模的军队,彼此攻杀。获胜者得到女人。失败者成为奴隶。蛮荒时代持续了几千年,直到有一个天,一个女人拔剑而起,彻底将其覆灭。”
“这以后,就是我们的时代。那个拔剑而起的女人就是两千三百多年前开创华朝的皇帝。从那时起,男人争夺女人被定为世间的首恶,被铭刻在石头上永远警示后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世上有了婚姻。男人傢给女人,女人取很多的男人,男人服从于女人。”
“为了彻底杜绝男人之间的争夺,丈夫被分成许多等级,并严格遵守各自的礼仪。这就是《仪礼》的滥觞。仪礼经过历代修改完善,到了今天,成为一整套完整的“夫德”以为教化。天下男子,无论贫贱闲愚,自还没开始认字就开始背诵。”
“夫德”凡四万一千七百五十三言,引经据典,核心就只有两条:不可有独占女子之心,不可为正夫之位相斗。原因很简单,防微杜渐。以争夺正夫之位为开端,男子就会有独占女子之心。一旦独占女子,势必引起其他男子的争夺。争夺一起,势必以武力乱天下。则礼崩乐坏,血流成河,纷争不休,天地重归蛮荒之期不远矣。是以‘夫德’开篇第一句就是不争。”
“男人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出将入相,可以富甲一方,可以名噪一时,也可以不傢人,也可以继承父母的财产。不如此,没有人生产,没有人打仗。然而,他们必须遵守那两条——不可有独占女子之心,不可为正夫之位相斗。这是铁律,毫无妥协之处。相应的,一旦某个男子公然露出争夺正夫乃至独占女子的苗头,必遭屠戮……”
作者有话要说:馒头越来越像一个神棍,原谅我吧,馒头好歹还是拿了本圣经作参考的。
最后那一部分,实际是关于本文的世界设定。在开始准备这个文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时间脉络: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上古时代——蛮荒时代A——女尊时代A(本文的世界)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宇宙时代——女尊时代B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上古时代——女尊时代C
现在的世界——大毁灭与人类社会崩溃——上古时代——男权时代B
世界在大毁灭期间有两个分叉:走向太空和留在地球。
在上古时代存在两个分叉:女多男少和女少男多。我们假设是外界条件剧烈变化(包括核辐射等)导致生育变异。
变故
赵瑟刚才听到的,也就是陆子周今晚所说的全部。它赋予赵瑟的是一个豁然开朗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令她陌生而且迷茫,赵瑟却没有兴起任何的怀疑。在陆子周所讲述的故事里,带着一种天然的魔力,像咒语一样令人信服。赵瑟相信了,相信陆子周所说的一切。
于是,在赵瑟的生命刚刚跨过十六个春秋,进入第十七个年头的时候,天地在她眼前翻然倒转。
在包含着过多神秘信息的故事里,在陆子周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浓重的危险气息。大多数危险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她的十一。这让赵瑟心惊胆战,冷汗直流。所以,她以前所未有的大无畏精神对付炉子上温着的酒,不停地把它们灌下去。
酒水顺着咽喉落下去,烫着赵瑟的肠胃。之后,它们又都变成汗水顺着赵瑟的毛孔慢慢地渗出来。于是,不大一会儿功夫,赵瑟的单薄的衣衫变得潮湿起来,衬托得她风华正茂的体态愈加凹凸有致。衣衫上弥散着浓郁的酒香,而与此完全的相反的,却是赵瑟的神智愈加清醒。
陆子周将最后一些酒一股脑地倒进自己的嘴里,目不转睛地问盯着赵瑟问:“如今,你可知道了你最大的错处在什么地方吗?”
赵瑟呆呆地答道:“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十一”
这个时候,与其说赵瑟是故意做出看起来有些迟钝的表情,毋宁说她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这就像突然被指出自己错处的人们不管如何心思万转,颜面上最开始一时的惊慌失措总要延迟很久才能褪去一样。
陆子周当然并不认为赵瑟是迟钝的,相反,对于此次赵瑟格外的明敏通透,他相当赞赏。不管怎么说,赵瑟能从一大堆事实中一下子找到正确的方向,这在陆子周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着实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如此可见,酒和情人除了能让天下最聪明的男人变成傻瓜之外,还能让傻乎乎的女人聪明起来。原来它们都能最大限度地开发女人的智商。
于是,陆子周以宽慰的姿态与语气说道:“没关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赵瑟侧着头去看陆子周,因为酒的原因,她的面容格外憨态可掬。陆子周却已经转了语气,一口气交代了赵瑟好长一大段的话。
“所以,如果你还想让公孙玉好好活着的话,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单包括你们在汝州城上的约定,还包括你们在一起的全部事情,你都千万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特别是家中的长辈……”
陆子周说一句,赵瑟就点一下头。之后,她很自然地问起来:“那么,现在呢?现在该怎么办?”
陆子周顿了一下,仿佛有些不忍心的样子,之后才说:“至于现在,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聪明的女人会选的,另一种则是蠢女人的做法。所谓蠢女人的做法也就是你一开始就打算用的办法——尽可能的拖延下去。虽然你没有权利拒绝傅铁衣,但是你可以想办法让傅铁衣拒绝你,最低限度,你可以找各种理由拖延下去,一直到你和十一约定好的五年之期期满为止。届时,如果公孙玉做到了,那么傅铁衣的问题不需要你再发愁,你只要交给公孙玉来做就好了;如果公孙玉做不到,那么按照你们的约定,你信守了承诺,他也只好按照当初的约定傢给你。那时你再完成和傅铁衣的婚约,对家族也好,对傅铁衣也好,对公孙玉本人也好,都交代得过去。”
赵瑟慌乱着拿起酒杯喝酒,却发现已经一滴酒都倒不出来。她苦笑着低头道:“你看,我心里怎么想的从来都瞒不过你,你比我还要清楚一些。看吧,我就是这样……”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赵瑟不由自住地停口,皱起眉头。
陆子周突然很有一种冷笑的冲动。如果赵瑟的所有想法他都清楚的话,那么他仿佛就不用在这么苦恼了吧?赵瑟的这种说法,完全是混淆了某种东西的界限。最终,陆子周还是摇了摇头,暂时将赵瑟的自怨自艾放到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这当然是个蠢办法。能不能排除万难信守承诺,拖延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不和傅铁衣完婚先放到一边。仅从最后的结果而言, 这个诺言你守不守,根本就没有区别。五年之后,如果公孙玉一事无成,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你只要诚心以待,他总会傢给你的。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你休掉一个丈夫再取他绝不会比你拒绝和傅铁衣完婚更困难。事实上,一个在五年间取得了比傅铁衣还要高地位的男人,会非常欢迎你和傅铁衣的婚姻。正夫的地位这种事,只有还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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