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兽医奇遇记
山上,他说,这汽车太大了,比老虎大太多了,一双眼睛那么大,一张嘴巴那么大,肚子也那么大,叫声那么样的响,要是发起脾气吃起人来,那一顿能吃上百个还不饱,还是咱山上好,没有大路,它爬不上来。他这么没见识,活了整一百岁,活的可快乐了”。儿子也听过这个真实的故事,他知道父亲只是跟他逗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父亲从来不爱玩一天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自己拗不过父亲,也就作罢了,于是告诉了父亲到美国入境签证处和堂兄大柱子住处的车次,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便把父亲送上了公交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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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先到了大柱子的住地。大柱子非常高兴,问过爸妈的身体和其它情况,当晚便约上几位亲友在小吃店招待陈山。陈山喝了一些酒,看这店里的面食中有“山药面”,以为跟家里自己最爱吃的山药面一样,就要了一碗,哪知才吃了一口,就觉得又麻又涩,很难下咽。大柱子笑了说:“当初我也上过当,事后才发现了奥秘。这里的山药呀,个头儿又长又大,表皮光滑,毛刺儿少,卖的也贵,可好看不中吃,其实就是我们家里称为‘红藤’的变了种的假山药。我们在地里发现了,就象在水稻田里发现了稗草一样不留情地拔掉了它。城里人吃虚名而不识真货,对他们说江西瑞昌县的山药又香又脆,按中药的说法入脾肺肾三经,能补脾养胃,益肺生津,强肾涩精,他们都不懂。也难怪他们,我们的山药产量少,到不了这些大地方,他们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用说看见和尝过了,只好搂着块煤头就是乌金,假山药蛋当成真宝贝蛋,反正今后你别再要这里的山药面就是了”。陈山点头称是。
晚上陈山就住在工棚里。这里不管是亲友还是乡亲还是素不相识的异地的工友,对陈山都十分友好,当成自己的亲戚一般,令陈山感到特别地亲切。
次日是星期天,签证处不上班,刚巧工地待料停工休息,于是大柱子陪陈山到附近走走。看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天的大楼一幢接一幢,陈山赞不绝口;在小公园的温室里,见到盆栽的兰花已经绽蕾标价不低,陈山却说没有家乡山头上石缝里长的兰花开得茂盛香得醉人。我们的兰花是九节兰,花蕾生有九节,自下而上一个一个地开,花期一两个月香气浓烈连续不断;而这些兰花一簇儿一次就开完了,过不了几天就香消玉殒了,充其量只能算得劣质品种。
来到公园的假山前,陈山眼睛一亮,对大柱子说:“你注意到一件事情了吗?这北京小区里许多岔路口、小花园,尤其是公园的水池边和假山上,有那么多的大石头块。这些石头块同我们家里山头上的石头相比,颜色、质地一模一样,但是形态单调呆板,远远不及我们的石头秀气和多姿多彩,如果我们那里的石头也能卖钱,那可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大柱子说:“这事儿我还真的没有留心过。”
陈山兴奋地说:“要是我们山上的石头也能拉出来卖钱,还有一个好处,把地表上的石头拉走了许多,就可以把土地连成比较平整的大片,便于耕作和防护,不怕野兽,我们可以多种上本地特产山药、兰花,和别的地方没有的反季节蔬菜、又大又红的高山甜辣椒,这些东西到大城市特别值钱。我还记得当初上海下去的知识青年,每年春节回家探亲时什么也不带,就把这几样东西塞得满满兜兜地带回去,说是在上海有钱也买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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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子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听你一说,这事儿还真是的!对了,附近公园有个假山正在施工,要不我们去问一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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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山连忙说好。他们来到这座假山边,看到起重车在一位师傅的指挥下正把一块一块的石头往小山上垒,几个人铲着水泥沙浆填补缝隙和粘牢。大柱子见旁边有一位老板摸样的汉子正在翻看着一个笔记本打手机,忙上前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在这里施工的老板吗?”
“是呀,你是——”那汉子看了看大柱子和陈山,眼角斜着向上笑了起来,“莫非你们也想造一座假山不成?我看不太象吧!”
陈山赶忙说:“哪里哪里,我们不是本地人,房子没有一间,地皮没有一寸,哪里谈得上造什么假山!我只想问一声,你这造假山水池和当标志摆看的石块,还要不要;要的话,价钱怎么样?这样的石头,我们家里多的是,而且形状比这些好看多了。要是合适的话,我们帮你去买来。”
老板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山和大柱子,见他们的确是憨实厚道的外地人,决不可能是查税的干部或插科打诨的无事可干之流,于是说:“你们要真是卖石头的,我就对你们说实话。城市发展这么快,我包下的工程太多,需要的石料远远供应不上,经常停工等料,这石头哇,你有多少我要多少。石头的质量嘛,只要是这种石灰石,不容易松散开裂的就成,形状特别好的,自然天成、奇形怪状、牵强附会有点儿文化涵义和美学情趣的,给的价钱更高。你看这一块被自然雨水冲刷出几个透心窟窿的,还有象什么鸡呀羊呀狗呀熊呀鱼呀虾呀什么的,就这么一块呀,可以给你好几千块钱。总的说吧,这么一座假山,石料是主要成本,给你到这里的验收价,大约是九到十万块钱。”
陈山认真地估算了一下石头的体积和重量,上车吊装的人工和从家乡千里迢迢拉到北京的费用,卖出一座假山的石头的利润,怎么算也有一到两万块钱。陈山暗暗地对大柱子吐了吐舌头,然后对老板说:“这生意我还真的是想做了。”
老板问:“你那通往山头上的路好走吗?”
“路?——”陈山一下子被问住了。匆忙之间,他竟然把这个基本前提也忘了。他想了想,陪上笑脸说:“我们那里暂时还只有肩挑步走的路,过大汽车的路还没有。你能不能先垫付一点钱,我们一边拉石头来还款,一边往前修路,这不两全其美吗?”
老板问道:“你那需要修的路有多长?”
陈山说:“从县城到山脚下,有六、七十里地。”
老板听罢哈哈大笑说:“连路都没有,还敢来谈卖石头,你这不是董永的老婆说的是天上的话吗?我垫钱给你修路,那么长的距离,就是修最简便刚能过汽车的路,你知道需要多少钱吗?往少说也要好几千万啊,我的傻大哥!别说我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有,也不会垫给你。钱给了你的话,修了路你不送石头来我怎么办?送来了石头为质量为价钱为交货时间什么的扯皮拉筋讨价还价又怎么办?我不至于吃饱了没办法消化去找这份麻烦受,恐怕天底下也没有这么样的傻瓜了!要是有的话,你们就去找他吧,别找我。我还有要紧事,不陪着你们闲着没事找借口套我瞎聊空话又不付给我辛苦费了。”说完,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山被晾在哪里,怔怔地,好半天不知道往哪里挪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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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山来到建国门美国入境签证处,刚走进门,就被一个保安拦住了。陈山说明来意,保安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带着陈山走进电梯上到四楼进入一个漂亮的房间。里头一个高挑个子、卷头发蓝眼睛尖鼻子白皮肤、三十余岁的美国人,看了看陈山的身份证,非常和气地伸出大手,说:“你好,陈先生。我叫海克,签证处的副主任,原来一直当记者。你请坐。”
陈山在那张斜对着海克办公桌的茶褐色长沙发上坐下。海克给陈山倒了一杯热茶后,坐下来仔细地翻看了一会儿陈山带来的乡、县的证明材料,陈山家的亲友、房屋以及儿子小时侯在家里同亲人一起照的相片等等,这些东西都是儿子说美国人要看而吩咐带来的。海克有时也在一个本子上记下一些什么,有时问陈山一两个问题。他说的是非常流利纯正的北京话,这叫陈山有点惊奇。后来,海克说:“陈先生,我很高兴认识你。我想向你解释一下:给你儿子办政审和签证,本来没有必要劳驾你这么远地赶来接受询问,原因是,从‘九.一一’以来,我们国家的反恐形势非常紧张,对所有的入境签证控制得都严格起来,特别是你的儿子所学的这一门专业——高能物理,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我们更不容许恐怖分子有一点点可乘之机,不放进一个稍微有一点点疑问的人。从你们家所有的材料上边,你的妻子——就是你的儿子的母亲,她的有关情况介绍得太简单了,甚至这后二十多年全是空白,这得麻烦你作出具体的,真实的说明。”
陈山说:“关于她的情况,我还得从头说起。”
陈山到公社兽医站工作不久,一个大白天,背着药箱到邻村出诊,路上碰巧与大队民兵连长同走了一段路,还说了几句话,后来便分了手。劁过两头猪后,走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们住的那座院子后房的窗外时,陈山听到从里面发出的似乎是打斗、挣扎的响声,夹杂着“呼哧、呼哧”的拼命似的喘气声。陈山觉得奇怪,攀上窗户朝里观看,但山上人家的窗户很小又高,里头光线暗,从外往里什么也看不见。随即,陈山绕了个圈跑向院子前门。前门没闩,陈山进门后,见后面那扇女知青住的房间的门紧关,推不开。陈山喊叫开门,没人答应,挣扎、打斗和喘息声却未停止。陈山意识到了什么,见旁边正好有一把挖地的大铁锄,抄了起来,狠狠地,只用了一下,便把门闩打断了。门开了,里边的情景让他一下子惊呆了:床板上,一个女知青的衣服被剥了个精光,嘴里还被塞上了毛巾,压在她身上的,是裤子尚未来得及脱下的民兵连长。他趁知青们都下地干活,家里只剩下轮值做饭的女知青燕茹的时机,先来软泡,不能得呈,便企图施暴,却刚好被陈山撞了个正着。
民兵连长滚下床,凶狠地对陈山说:“你小子不准对外说,听见了吗?你要是说了,老子我变个法儿整死你!”
那个年代,变法儿整死人的事儿还真不少,陈山就知道邻村有一个家庭成份不好的小伙子就是被这位民兵连长诬陷入狱的。
陈山本来受惊后脑子有一点昏晕,不知如何是好,叫连长这么一恐吓,倒把他的胆子吓大了,人也清醒了。他跨前一步,一个倒扳手,将连长的一条胳膊拎到了背后,又一个侧踹腿,耽于酒色形销骨瘦又吊着裤子行动不便的连长就“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陈山没容他挣扎,将他压在身下,抽出他还没有扎紧的裤腰带,将他的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在陆续赶来的社员们的协助下,牵着他出门,一直送到了公社革委会。
在公社革委会和县法院,陈山旗帜鲜明地为燕茹作了人证。在审理的过程中,顺便地查明了民兵连长迫害别人的事实,那个被诬陷入狱的小伙子得到了昭雪释放。民兵连长违法乱纪,破坏伟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革命运动,并且民愤不小,但强Jian未遂,被判处了八年有期徒刑,后来在监狱中被在押犯打死,据说是他企图越狱,死了也就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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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段特殊的经历,燕茹感恩于陈山的救助,同时也爱慕陈山的人品和胆识,不久就和陈山开始了热恋。当时从上海下来的知识青年不少,处境的异常艰难困苦,使他们中大多数的人都有顽强坚持到最后等待回城的机会的想法,对婚姻都持很慎重的态度,孑身自好而不愿与当地青年通婚,燕茹则是例外。她象征性地接受了陈山花了几十块钱缝制的一件那时对当地人算是很时髦甚至奢侈的红灯芯绒袄,便与陈山携手走进了洞房,这使陈山非常感动,心底里一直有对自己似乎是“趁人之危”的自责,有对她檫抹不去的歉意。
海克认真地听着,很受感动,不时地用手向上推一下眼镜框,揉一下有些湿润的鼻梁。他问道:“她,你的燕——茹——,后来怎么样?”
“后来,知识青年们都陆续回了城。她舍不得我和儿子,但大城市与我们山区在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上的巨大差异,或者再加上她所受到过的侮辱和心灵创伤,她的父母千里迢迢亲自到我们家里恳求说服,使她终于最后一个决定回城。之后,我们两人也有书信往来,燕茹也往我这里寄过几笔钱,尽管每次钱不多,最多的一次也就一百元,但对我来说,不仅在经济上帮助很大,精神上更是极大的温暖和鼓励。特别是她抄来的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词,‘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