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
出头来,皎洁的光芒洒满地面,那银狼却不见了。
萧榭沿著小径走进树林里,不知何故,总觉两旁树林中好像有什麽东西在快步跟著他,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小径一路通到一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立著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的门窗紧闭著,没有半丝动静。
萧榭正打算走近点瞧个仔细,冷不防从两旁树林中飞快窜出几个影子,挡住他的去路。他一看来者,再度吓得半死。那是六个彪形大汉,个个身长七尺有馀,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看来随时会动手杀人。这还不打紧,离谱的是,这六个人的脸上居然都没有五官!
萧榭想转身逃跑,偏偏两腿不听话,不但完全没移动,还「咕咚」跪倒在地。六个怪人围了上来,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举起手上的兵刃朝他头顶招呼下去。萧榭心中一凉,闭目待死。偏偏左等右等,兵器始终不曾砸在他头上。
他按捺不住,偷偷睁眼一看,只见六个人全部静止不动,拿著兵刃的手也一直悬半空中,活像六个人偶。再仔细一看,发现真的是六个泥人偶。
萧榭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人偶脚边爬出重围,这才看见平台上正立著一个人。
那人跟泥偶一样高,身上却穿著华丽的朝服,显得修长优雅许多。一头长发是跟银狼一样的银白色,没有梳髻也没有戴冠,而是像瀑布一样披泻而下。他的五官是无比地端丽俊美,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叹不已。只是,他的双眼竟是碧绿色,跟头发一样,炯炯地发著光,在黑夜中更显诡异。
银发男子缓缓朝萧榭走来,步履轻盈,彷佛完全没著地;他来到萧榭面前,微微一笑,低下头来问道:「你没事吧?」温文的笑容冲淡了奇特的外貌带来的恐怖感,他的声音也是低沈悦耳,萧榭认出那正是下午呼唤他的声音。
萧榭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惊讶,只是张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银发男子又是一笑:「这些个泥人是专门负责谷底安全的守卫,一看见生人进来,没头没脑就动上了手,真是对不起你了。」伸出手来:「萧榭,请!」
萧榭连怀疑他怎麽认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茫然地伸手让他拉自己起身,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你是··妖魔吗?」
「这样讲实在有点失礼,我是魔王。不过你叫我牧天就行了。」
「牧··天··」光是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就已经耗尽了萧榭最後的精神力,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章
萧榭做了个美梦,全身轻飘飘地彷佛浮在云端,一阵阵暖流注入他体内,好像沐浴在春阳下。四周荡漾著淡淡的花香,更让他精神清爽。
过了好久好久,意识逐渐恢复,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心想他今天真是做了一堆怪梦:身上会发光的银狼、没有脸的泥人、还有个绿眼睛的魔王自称叫做什麽牧天··
视线骤然清晰,只见一个银色的人影坐在他身旁,一双绿眼凝视著他:「睡得好吗?」
「!」萧榭跳了起来,这不是梦!
牧天完全无视他的惊讶,慢条斯理地说:「你睡得可真久,我还以为你一定会一觉到天亮呢。不过也难怪,折腾了一天,想必也累坏了吧。」
萧榭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发现他正身在有生以来所见过最诡异,也最华丽的房间。房间非常宽广,约五丈见方,墙壁居然是弧形,和屋顶一体相接,连成一个大圆顶,因此整个房间便是一个大半球。圆顶画的不是龙凤花鸟,而是整片漆黑如墨的夜空,缀以千百万颗灿烂耀眼的明星。要是没看仔细,还真会以为此刻身在野外。
他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这张床非常柔软,铺著缀满灿金和艳红的锦被。床脚低矮,离地不到一尺,就算睡到一半滚下床也不会有知觉,更何况地上还铺著厚厚的织锦地毯。而这间房间的主人牧天,就在床边席地而坐。
房里没有灯也没有蜡烛,只有在四个角落上各摆著一个大水晶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除此之外,其他的家俱就只有放在床对面的一张矮脚卧榻,还有在地板正中央,镶著一面大镜子。
「这里是··」萧榭心中疑惑不已,因为从外表看来,那间祠堂怎麽看也没有这麽大。
牧天看穿了他的心思:「是祠堂的地下。那间祠堂只是摆著好看的,地底下才是我真正的住所。」
萧榭的疑惑更深了:既是地底,却什麽却没有半点窒闷的感觉?还有,这房间到处都看不到门,到底要怎麽出入呢?
牧天彷佛觉得很有趣似地,笑道:「小心点,眼珠子快掉下来了。你一定很饿吧?我已经备好饭菜了。」说著拍了两下手,床边的墙壁上居然自动开了一个大洞,五名婢女(当然又是没有脸的泥人)各捧著一张小茶几从洞中走出,将茶几放在床边,就退了出去。墙上的洞又自动合了起来。
「慈王爷,一点小菜不成敬意,请用吧。」
萧榭原本不太敢吃泥人端来的食物,但是他闻到一阵阵香味,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未进饮食奔波了一整天,早就饿得发软了。再仔细一看,每张茶几上各放著一道菜肴,每一道都是连在宫里也不曾吃过的珍馐美味,甚至还有在深山的佛寺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龙虾。他这下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得妖魔作的菜会不会有毒,抓起碗筷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没一会儿,便像风卷残云似地将菜肴一扫而空,五名婢女再度从墙洞中走出,将茶几收走。萧榭吃得发撑,仰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牧天自始自终没开口,免得打扰他进餐,此时才问:「好吃吗?」
萧榭这才想到自己有多失礼,连忙坐起:「好吃。多谢你了。」
「别客气。我可不像光明寺那群小气和尚,净会亏待客人。看看你,都十五岁了,个头还只有这麽一点,比十二岁的女孩还不如。那群人居然让正在长大的男孩成天吃些不入流的东西,我看他们比我这妖魔还造孽哩。」
「你··你怎麽会对我这麽清楚?」
「我在这九华山上待了一千年了,别说是你,就连一根草一只小虫,我都认得。」语气潇洒,脸上的笑容却隐约比刚才多了一份苍凉。
萧榭见他态度随和,又对自己如此盛情款待,实在不像传闻中无恶不作的邪魔,忍不住问道:「你为什麽会被关在这里?」
牧天像是终於找到听众的说书人,马上变得精神抖擞:「话说一千年前,我一时兴起,从金星降到这里来散心··」
「金星?」
牧天指著圆顶上的星空的一点说:「差不多在那个位置,等月亮出来才看得到。」
萧榭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直认为所谓的妖怪,不外乎山野里鬼鬼祟祟的狐精水怪之类,没想到眼前这个居然是从天上的星辰下来的!
「等我到了以後,发现这里虽然环境不错,可住的全是些不堪一击的下等蠢物,我心里真是没趣极了。为了找乐子,我就玩了几个小小的恶作剧,偏偏有个不上道的小子,认为我玩得太过火了,就跳出来找我挑战··」
萧榭听他称呼自己的同类为「下等蠢物」,不禁心中怒火上涌,再想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小小恶作剧」,对凡人而言不知是多大的灾厄,更是不痛快,忍不住便插嘴打断他的话:「结果你就被他封住了,是不是?看来下等蠢物的本事还是比你大得多啊。」
牧天并没有被激怒:「如果真是这样,又怎麽会我还活著,他却连骨灰都不剩?我会落败,是因为他利用了九华山天然的灵气,摆了我一道,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说著,却又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羡慕他。他倒好,时候一到,两腿一伸,什麽都不顾了,乐得轻松自在;而我却得一直困在这小小的谷底,什麽事都做不成,闷得脑筋都糊涂了。就算本事再大,又有什麽好夸口的?」
萧榭听到最後那两句话,想到自己也是笼中鸟一只,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刚才那股憎恶也跟著淡了。
「可是,既然你一直在这谷底,又怎麽会认得我?」
牧天示意他起身,一起坐到地上那面大圆镜旁:「我从这镜子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外面的情况。来,你也瞧瞧。」往镜子一指,镜面立刻浮现照海等一干年长僧侣和一名官吏坐在方丈禅房里谈话的景象;没一会儿便换成了食堂,再一下又变成僧房,果真是一目了然。
牧天笑道:「几年前你上山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坐在镜子旁看著你。那时我就决定,总有一天一定要找你来玩,可惜那阵子魔力有些消耗,不宜妄动,这才拖到今日。」
有没有搞错,我可是被抓来当奴才的欸,还玩咧!萧榭心想。忽然心念一动,冲口说出:「我··我想见我娘!麻烦你照我娘出来给我看!」
然而镜面仍是一片混沌。
牧天苦笑:「实在抱歉,这镜子只在九华山上有效,凡不属於九华山领地的地方,一概看不见。」
萧榭失望极了,低下头去。
「唉,你也别难过成这样,这不成了我招待不周了吗?我看这麽著,既然已经吃饱了,就来点馀兴节目消遣一下吧!」
「什麽馀兴节目?」萧榭生怕他会现场表演「小小恶作剧」给他看,开始担心起来。
「别紧张,看了包你喜欢。」
又拍了两下手,婢女再度出现,不过这回手上拿的是全新的衣服鞋子。
「王爷,我回避一下,你先更衣吧。」
萧榭抬手:「麻烦你,别叫我王爷。」这两个字对现在的他而言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讽刺。
牧天笑著点点头,便消失在墙里,等婢女服侍萧榭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掉後才出现。他领著萧榭站在那面大镜子上,说:「抓紧了。」镜面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两人竟像箭矢一样笔直向上飞窜,萧榭大吃一惊,连忙抓住牧天衣袖,牧天也伸手扶著他,不过他的手刚好就停在萧榭腰间,让萧榭感到有些异样,只是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屋顶仍是自动分开让他们通过,两人继续急速向上飞升,萧榭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好不容易上升停止了,萧榭感觉自己的脚又踩在地上,这才睁开眼,发现他们已来到小祠堂里。
这祠堂果真像牧天所说,只是摆设,里面空无一物。门扇已经全部打开,廊下设了两个席位,桌上各放著酒壶酒杯和一些水果点心。而外面的平台上,刚才袭击萧榭的六个泥人守卫,正分成二列,一列穿红衣,一列是黑衣,面对面地站在平台两侧。
牧天招呼萧榭入席,然後伸手朝二列守卫分别一点,各叫出一名佩剑的泥人。二名泥人向主人鞠躬行礼,随即拔剑对战起来。
萧榭第一次看到武斗表演,顿时兴奋起来。两名泥人动作流畅,攻守进退的招势都是十分优美,而且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是假人,他虽不懂剑术,也是看得过瘾之至。
没一会儿,泥人剑招忽然一转,变得凶狠凌厉,即使是萧榭也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纯粹比试,而是生死相搏;他竟忘了那是没有生命的泥人,担心得冷汗直流。
忽然间,红衣泥人胸口出现破绽,黑衣泥人立刻一剑长驱直入,刺向红衣泥人心口,眼看红衣泥人已是避无可避,萧榭心头一紧,跳起来大叫:「啊──!」
红衣泥人身子往右一偏,黑衣泥人的剑刺入了左肩;红衣泥人就趁对手的剑一时还拔不出来的时候,右手回剑,砍掉了黑衣泥人的头。胜负就这麽定了。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意料,萧榭原先还发怔,没一会儿就如雷地叫起好来。
红衣泥人将插在肩上的剑拔出,黑衣泥人也将自己的头安回颈上,二名泥人再度向观众鞠躬行礼,便退回队伍中。
接下来牧天又点选了其他的泥人出来对战,换了各种不同的武器,刀、枪、流星槌、长鞭、判官笔··每一场比试都是精彩绝伦,看得萧榭目不暇给。
对战告一段落後,萧榭才坐了下来。牧天看他满脸通红,气息急促,笑道:「怎麽?你还比下场的人激动啊。」
萧榭仍是兴奋不已,笑道:「太精彩了!」
牧天伸手为他斟了酒,说:「你喜欢就好。来,我们来乾一杯吧。」
萧榭拿起酒杯,只觉迎面一股浓冽的花香扑鼻而来,顿时薰得他一阵晕,不禁有些迟疑:「敢问这是··」
「这是我们金星的酒,风味绝佳,哎呀!」说著一拍自己额头:「你看我这脑袋,这麽烈的酒怎麽可以给小孩子喝呢?真是失礼,来来,你等一下,我让下人给你换茶来。」
「小孩子」这三个字听在萧榭耳里可真是大大不受用了,他大声说:「不必换,我能喝!」一仰头便将整杯酒倒进喉咙里。入口只觉甜中带苦,并不难喝,酒性也不甚烈,顿时觉得这魔王未免把他看得太扁了。
牧天拍手笑道:「好,好气魄!」
萧榭自己也觉得有些得意,忽然心念又是一动,霍地离席,双膝跪地,双手贴在地上,道:「魔王,萧榭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千万要成全!」
见了这唐突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