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传奇
待你的,你晓得,你虽然不是我们灵鸦寨的人,但你毕竟也卷进了那场风波,毕竟,也做下了对不起腊美的事,你自己,也是命悬一线啊。当然,你在激动中,也说过愿意以死来换取你良心的不安,但是,人之体肤,受之父母,作为个人,你根本就没有权力来处置自己的生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你如果你肯把鞋垫让我带走,请贡鸡寨的吴拜老司作法烧掉,我也可以保证你躲过死亡大劫。”
田之水冷笑道:“别作梦了吧,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何况,腊美的东西,谁也不能从这个房间抢走!”
舒要根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放在桌子上,还是以他惯有的不慌不忙的口气说道:“气话我们暂时就放到一边,这是‘朱砂隐魂丸’,可以先行告诉家人不必担忧,一旦危急之时,立即服下,人就会假死,可以躲过亡魂的加害。”
田之水气得发抖,说:“我要的不是什么隐魂丸,而是鞋垫!”
说着,田之水就又要去夺回鞋垫。
舒要根见田之水对自己的话是油盐不进,只好叹了一口气,说:“唉,你既然这么固执,我只好还给你了。”
说着,舒要根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摸出来的并不是鞋垫,而是一小包红纸包着的什么东西。
田之水说:“我要的是鞋垫,你拿这个给我干什么?”
舒要根看了看手里的纸包,擂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说:“老糊涂了……”
说着,舒要根的手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就弥漫在田之水的面前,田之水还来不及有任何的动作,直觉得一股清香从鼻孔里钻了进去,然后,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地下倒去……
七
田之水醒过来时,屋子里,已是一片漆黑了。高高的天花板,在他的眼睛里,似乎要坠落下来一样。他坐了起来,打量着自己的房间。他感到,他的脑袋里,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房子里的桌椅板凳,在他的眼前摇摇晃晃的,像是在船上一样。他摇了摇头,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张开了眼睛,晕得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他想站起来,无奈脚杆很软,试了两下,不像是踩在地上,而像是踩在空中一样,用不上力。他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索性就那么坐在桌子的脚边,靠着墙壁,静静地整理起自己的思绪来。
现在,他好后悔,后悔不该上了舒要根的当,把鞋垫交给舒要根看。舒要根处心积虑地问他要鞋垫,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是志在必得的。这不,果真落入他的圈套了。田之水擂了自己的脑袋一拳,自责道:“古人说得不差,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中了舒要根的毒计,一点也怪不得别人。他舒要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你田之水也不知道?一个典型的负心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现在,鞋垫被舒要根骗走了,他与腊美唯一的联系,就此被硬生生地切断了。他感到心里一阵阵痛,像被疯狗咬住了一样,那种剧痛无法形容,令人几欲昏厥。
这二十年来,他之所以苟活于世,不就是因为,他还拥有着那张鞋垫吗?即使腊美早就已经与他阴阳相隔,但也正因为有了那张鞋垫,他才不时在伤感和痛悔之余,感受到从她的手上,通过鞋垫传给他的缕缕温情。
舒要根的那一套谬论,田之水是怎么都不相信的。她那么美丽,那么清纯,那么天真,又那么善良,怎么会做出害人的事呢?其实,舒要根所说的一切,都是泼在她身上的脏水。舒要根有什么资格拥有那张鞋垫?想到这里,田之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时,他似乎听到黑洞洞的房间里,有一个阴森森的女人说道:“舒要根没有资格,难道,我田之水就有资格了吗?”
他赶忙看了看四周,死寂一片。
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是谁在说话呢?而且,那句话,正是他田之水心里想着的,也正要说出来的话。是谁?她怎么知道我的心里话?
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摸着自己的脑袋好好地问自己,我有资格吗?”
田之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应该说“你田之水”才对,怎么说“我田之水呢”?难道,她也叫田之水吗?
另一个田之水叫着要自己摸着脑袋好好地问自己,田之水就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了脑袋上,双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扯着。他感到一根一根钢针般的疼痛刺进了自己的脑袋。那种刺痛让让他感到舒坦,也让他感到安慰。
手上猛地一用力,一绺头发“扑”地一下,被他拽在了手里。他拿到自己的眼前来,看到,那些头发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凌乱地张扬着,发根还沾着一些血丝。
田之水看着自己的发丝,看到那发丝慢慢地,越来越长,在他的手里,扭曲着,摇摆着,像极了水里那飘荡着的水草。他的耳边,沉沉地响起了水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响着,一串一串透明的水泡,在房间里晃荡着,往他的眼前飞来,很快,就在他的眼前一个一个地破灭了。
他赶忙把手往外一甩,那些头发就被他甩在了地上,于是,水泡没有了,水草也没有了,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也消失了。
在一阵短暂的死寂过后,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我没有资格鄙视舒要根,骨子里,我也是舒要根,如果讲他是一个卑鄙的小人,那么,我就是一个无耻的懦夫,对不对?对不对!我只要摸着我的心子问自己,我就会得出这么一个令人痛苦的答案……”
田之水扶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田之水的头脑里乱糟糟的,手,就不知不觉地摸到自己的心子那个地方去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子咚咚咚的声音,他感觉得到他的心子隔着衣服的强劲的跳动!他的两只手哗啦地一声,把衣领撕开了。这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手,深深地戳进胸腔里,把那个像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心子给挠出来。一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得浑身颤抖,手也不太听自己的使唤了。牙关紧咬,嗑嗑地发出碰撞的声音。
嘿嘿嘿嘿……
屋子里,阴恻恻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随即,他就看到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头发披散着,只能看到半边脸。
田之水惊呼道:“你是……”
那女人的两只手臂像枯枝一样,左手托着什么,右手则不停地拍打着什么一样。那个样子,不正是在抱着孩子,哄他入睡吗?只不过,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罢了。但田之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在逗引着自己的婴儿。
女人怀抱“婴儿”,慢慢地向他滑过来。
田之水惊恐地往后退去,两只手不由得撑到了桌面的边缘。只听“哗啦”一声,桌子被他撑翻在地,而他自己也跌到在地上。这时,他看到了一粒红色的药丸,滴溜溜地滚到了他的眼前。那正是舒要根放在他的桌子上的“隐魂丸”。当时,田之水根本就不接受舒要根的这粒“隐魂丸”,而此时,他连想都不想,情急之中,抓起来,嘴一张,就把“隐魂丸”吸进嘴里,吞了下去。
第九章
往事如烟
一
吴侗赶到烘江时,天快黑了。他没有忙着去找客栈,直接往烘江师范学校而去。
穿过几条小巷,出了城,来到南郊,就看到了师范学校的红墙。
大门开着的,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有些冷冷清清。他正要往里走,大门边的一个小偏房里走出一个中年人来。中年人应该是门房。他一看吴侗那身装束,背上还背着一个蓝粗布包袱,就知道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便问他:“这个后生家,你找哪个呢?”
吴侗对他说:“我找田老师,田之水老师。”
门房一听是找田之水的,就来了兴趣:“哦?你找田老师?我们学校正在找他的亲人,刚刚打了电报到他的老家贵州去了,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来了?”
吴侗听得云里雾里的,说:“大叔你讲哪样?我听得摸头不得脑。”
门房咦了一声,说:“你不是田老师家的亲人?”
吴侗说:“我是……”
门房看他呆头呆脑的,打断他:“我还以为你是田老师的亲人哩,就是嘛,怎么会这么快呢?昨天校长才把电报稿给我,要我到电报房去打哩,这电报才打过去,他的亲人还不晓得能不能来哩,就是来,也不会这么快啊,人又不是岩鹰,又没生得有翅膀,对不对?”
吴侗听门房这样讲,隐隐约约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不由得担起心来,怪不得爹爹催他早点来,还交待他此行凶多吉少,难道……他问:“田老师他出了什么事了?”
谁知那个门房听说吴侗并不是田老师的亲人,就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不是他的亲人,那你找他做哪样?”
这一问,把吴侗问住了,是啊,我和田之水老师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找他?难道,我能直直地告诉门房,我是找他要鞋垫的吗?这么讲了,人家会笑话我的,大老远的跑来,为了一只鞋垫,不是神经病是哪样?如果不讲直话,人家怕是不放我进这个学校的门。见不到田之水,我怎么取鞋垫呢?当然,人是活的,自然不会被尿憋死。比如,我可以坐在门边等啊,他总不至于不出门吧?就算他吃在学校,睡在学校,屙屎屙尿也在学校,一天不出门,两天不出门,三天要出的吧?就算他三天也不出门,一个礼拜会出的吧?一个礼拜不出门,我就不相信他一个月都不出门。我在这里像个叫化子一样地等他,别人要笑就由他们笑去了。可是,听门房的口气,田之水莫非死了?这样,我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我就算在这大门口等一辈子,等得来一个死人吗?
吴侗灵机一动,说:“是别个叫我找他的,有点事。”
这时,有个女学生朝学校走去,对那门房叫了一声“大叔”,就进了校门。
那门房也许平时太孤单了,见了谁都有说不完的话,笑着应了那个女学生后,对那个女学生说:“汪竹青啊,你看,我昨天才打的电报,就有人来找田老师了,我还以为是贵州来的人哩,一问,又不是。我说呢,电报是快,人可不能像电报这么快吧?我想着啊,那外国人发明电报的时候,怎么只想着把字送来送去的,就不想着把人送来送去的呢?要是也可以把人送来送去,就照直把田老师送回去算了……”
这下吴侗听清楚了,果然有人先下手,打鞋垫的主意,把田老师害死了。既然田老师已死,那么鞋垫现在在谁的手里?这个达到目的的人是什么来历?他拿走了鞋垫,是不是会威胁到灵鸦寨的男人的性命?吴侗焦急万分,一是想弄清田老师的死因,二是想打听鞋垫的下落。
汪竹青见面前站着的年轻人跟她年龄差不多,文文静静的,不象耕田砍柴的汉子,跟田老师倒有些相象,怕莫真是田老师的亲戚哩,就不接门房的话,面朝着吴侗,问道:“是你找田老师?”
吴侗见她比门房热心,有些感动地看着她,回答:“嗯,我找田老师。”
汪竹青停了一下,放低了声音:“你来晚了。”
吴侗问道:“怎么了?”
汪竹青咬着嘴唇,眼眶有些红了。
门房倒是迫不及待地说道:“田老师死了,昨天夜晚死的。”
吴侗一听,果然和自己模模糊糊的猜测一样,张大嘴,轻叫了一声:“啊?”
他的轻叫,被汪竹青听在耳里,心知他找田老师,一定有他的理由。至于他肯不肯说,也要看情况了。田老师的死很蹊跷,说不定,这个“亲戚”会知道一些内情吧?这样想着,汪竹青就对门房说:“大叔,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大老远来找田老师,你让他进来吧。”
门房手一挥,说:“进去吧。看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坏人,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门房了,看人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哩,好人坏人,我只要看一眼就晓得了。像我样的人,做门房那就是,怎么讲的了那个词儿,对了,就是屈才了,过两天,我到警察局去跑动跑动,做警察去,抓着人犯,审都不要审,只要看一眼……”
他说着说着,就住了口,因为,汪竹青和吴侗,早就走得快没影儿了。
吴侗和汪竹青拐过了一幢青砖瓦房后,他问:“那田老师多大年纪了?”
汪竹青回答他道:“大约四十左右的样子吧。”
吴侗感到有些惊讶,说:“才四十左右啊,他是害病去世的还是……”
汪竹青说:“他的身体一向很好,没得什么病痛。那天落他的课,一直没看到他到教室里来,我就去他的房里叫他,门关着,没有拴,推门进去一看,他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像睡着了一样,可我怎么叫怎么摇,他都没有一点反应,我才知道,田老师‘走’了,就报告给了学校。警察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