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这里,能睡得安心吗?只怕王爷这几日,也是睡不安稳的吧?!”
静王默然片刻,缓缓道:“少君倒是头一次把话说得这么明。”
裴琰一笑,关上窗户,坐回静王身边,与静王四目相视,俱各看到对方眼中的波澜。裴琰微笑道:“王爷,那套高唐先生批注的《漱玉集》,我倒真是找着了。”
“哦?!”
裴琰走至书阁西北角,移开格门,取出一套陈旧的《漱玉集》,静王忙接过来细看,抚书笑道:“确是高唐先生手笔。”
裴琰右手抚上书页:“高唐先生当年虽是文坛泰斗,治学名人,批注令人倾服,可如果不是《漱玉集》本身为惊世之作,也不会如此闻名于世。”
静王点头道:“少君说得极是。”他抬起头,直望裴琰:“少君有话请直说。”
裴琰轻撩衣摆,在静王对面坐下,平静道:“王爷愿做《漱玉集》的话,我愿做高唐先生。”
静王缓缓道:“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朝中之人,包括父皇,谁不将你看成是我的人。”
裴琰一笑:“可现在,只怕王爷有所动摇了吧?”
三一、愿者上钩
静王目光闪烁,裴琰直视着他道:“王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朝中局势,你比谁都清楚,我只怕是要离开一段时日。敢问王爷,刘子玉进京,可是王爷之意?”
静王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笑道:“子玉进京,是正常的年考述职,少君多心了。”
裴琰靠上椅背,悠悠道:“刘子玉其人,虽精明能干,民望极高,但他有两大死穴。”
“少君请说。”
“刘子玉出自河西刘氏,为名门望族,但河西刘氏与当年文康太子交往过密,这一点,只怕犯了皇上的大忌。”
静王心中暗惊,并不言语。
“第二点,刘子玉的妻舅为薄公手下大将,薄公一直以死忠于皇上而让皇上另眼看待,但他若是在立嗣问题上有了一定的倾向,皇上还会那么信任他吗?”
静王木然不语,裴琰续道:“我理解王爷的心思,刘子玉乃河西名士,又多年宦海沉浮,是朝中中立派和清流一派的中坚力量,王爷此时选择他,一来是想向皇上表明您并无非份之想,二来是想拉拢清流与中间一派的力量。
可王爷想过没有,清流一派向来自命清高,又深受儒家之学影响,死忠于皇权正道。您再费尽心机拉拢于他们,他们也只是视您为静王爷,只是皇上玉牒金册诏封的王爷。在他们眼中,真正的主子还是那有着明诏典册的皇位继承人,谁有了那一纸诏书,谁在他们眼中就是皇权正统的继承者,就是他们要效忠的主子。太子再不受皇上喜爱,可目前为止,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有董大学士护着,清流一派会支持您吗?”
静王默然良久,轻声道:“倒是我考虑不周,少君莫怪。”
裴琰忙道:“岂敢,正如王爷所说,你我本是一条船上之人,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您考虑的。”他顿了顿道:“王爷,现如今的形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您想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可庄王爷会让你如愿吗?刑部现在正在追查南安府科考案,若是一路查过来,王爷再在府中韬光养晦,只怕也养得不安心吧?!”
不待静王作答,他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人,王爷得多提防些。”
静王不自禁的前倾身子:“少君请说。”
裴琰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就是卫昭,卫三郎!”
静王眼中闪过恐惧与厌恶之色,冷笑道:“他只不过就是个弄臣,二哥用来在父皇面前进进谗言,给我们使使跘子,若真说到军政大事,只怕还轮不到他说话!”
裴琰摇头道:“王爷错矣!”
静王道:“请少君赐教。”
“王爷,一个皇上任命为光明司指挥使的人,一个让皇上放心将整个皇城安危交于其手的人,能是只能进进谗言、使使跘子的人吗?王爷切莫被他弄臣的外表所迷惑,此人不但不是弄臣,搞不好,还会是个当世之枭雄,搅动局势的幕后之人!”
静王眼中闪过暗悚之色,半晌后点了点头:“我倒真是有些被他的弄臣表象所迷惑,总以为他只不过是父皇宠信的一个―――,倒没细想过,二哥若是没有他的支持,父皇不会放心将高成提为西北大将。”
“不错,皇上本来大力提拔于我,对我全力支持王爷视而不见,任你我联手对抗庄王爷和陶相,为的就是制约庄王爷生母高贵妃与洛北高氏一族的势力。但随着我们势力的逐步扩大,皇上又将高成提为西北大将,实是制约我长风骑的无奈之举,但若不是卫三郎与高成关系甚密,只怕皇上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嗯,卫昭与高成关系极好,父皇不但不――,反而将高成提为大将,交了五万人马在其手上,这其中,卫昭不知下了什么功夫。”静王恨恨道。
“还有,王爷,您真的认为南安府科考一案,是那鲁秀才迂腐愚钝,无意中捅出来的吗?”
“少君是说―――”静王惊疑道。
“据我所知,八月科考期间,皇上曾派卫昭去了一趟南安府。”
“哦?!”静王猛然站了起来,愣了片刻,又慢慢坐落椅中,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后方平静下来。
裴琰笑了笑:“八月十二武林大会,我也去了南安府,从长风山庄下来后,我去了一趟城内,也详细了解了当日举子火烧贡院的详情,这件事的背后,只怕卫昭脱不了干系。”
“父皇派卫昭去南安府做什么?”静王疑道。
“这就不得而知,但南安府为您和我的重地,南安府若是有事,不但我脱不了干系,只怕王爷也―――”
静王咬牙道:“我正为这事头痛,恨只恨我舅父不成器,不但帮不了我什么忙,反而只会拖累于我。”
裴琰叹道:“是啊,文妃娘娘虽然也被册为了贵妃,但比起庄王的生母和其身后的高族势力,王爷还是有点吃亏啊。”
静王眼中闪过恨意,自出生以来时刻纠缠于胸,生母为浣衣局宫女、出身寒素的自卑感,与身为皇子、天之骄子的自傲感夹杂在一起,让他这个素来以儒雅淡静著称的王爷,也忍不住露出激愤之色。
裴琰低头饮了口茶,又抬头微笑道:“王爷,您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现在局势很清楚,太子庸碌无为,皇上隐有废立之心,但与您争这个位子的庄王爷,他身后有着卫昭、陶相、高族这三大势力在鼎力支持,而朝中另一大力量清流一派及薄公又站于中间,唯皇命是从,敢问王爷,您的背后,有谁在支持您?”
静王站起身,长揖道:“望少君恕我鲁莽之举,日后,还需少君多多辅佐于我,你我携手共创大业!”
裴琰忙站起来回礼:“王爷这般信任于我,实在愧不敢当,裴琰自当殚精竭虑,为王爷作一马前卒,戳力效命,共图大业,死而后已。”
二人同时起身,相视一笑。
静王露出热络的笑容,把住裴琰双臂笑道:“听少君这一席话,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对朝中局势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只是不知少君现在打算如何?如若真逼 得要离开朝中一段时日,又有何妙计?”
裴琰转身拿起那套《漱玉集》,微笑道:“当年高唐先生批注此书,他论点再精妙,再旁征博引,发人深省,但仍是围绕着这本漱玉集来写的。”
他又转回身向静王道:“我无论在朝在野,无论为官为民,长风骑八万人马日后不管是谁统领,这辅佐王爷的心,也是始终不会变的。”
静王面上露出感动之色,裴琰行手礼让他坐下,二人坐定,裴琰又道:“至于皇上这番布置之后,会如何动我,君心难测,我不便推断。但我自有计策回到朝中,只是需得王爷届时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我若无少君相助,只怕日后下场,将比‘逆王’们更惨。”静王沉声道。
裴琰捧起《漱玉集》,递至静王眼前:“这套《漱玉集》,还请王爷笑纳。”
静王忙推道:“此乃文中瑰宝,本王岂敢要少君割爱,能借来一观就心满意足了。”
裴琰面带谦诚之色,说道:“王爷,我这副身家性命都是王爷的,日后唯王爷之命是从,区区一套《漱玉集》,自然更要献给王爷,以证诚心。”
静王缓缓接过《漱玉集》,手抚书册,片刻后笑道:“好好好,今日得少君赠书明心,实乃生平乐事,本王就厚颜承受这份重礼了,日后待本王寻到相匹配的珍宝,自会回赠与少君的!”
裴琰将静王送出府门,慢慢悠悠地走回书阁,在窗前伫立良久,回转身,摊开宣纸,浓墨饱蘸,从容舒缓地在纸上书下三个大字―――‘漱玉集’,他长久地凝望着这三个字,笑了一笑,放下笔,缓步走出书
虽已至秋末冬初,但这日阳光明媚,和风细细,那耀目的光辉,倒似是天地间在释放最后的秋色,赶在严冬来临之前,给世间洒下最后一丝暖意。
黄昏时分,仍是暖意融融,江慈哼着小曲,心情愉悦,蹲在院角自己开垦的那片花圃中,一手握着花锄,一手不停拨弄着泥土。
她自从卫昭手上拿到一半解药,免了部分性命之忧,又从崔亮口中确定了那姚定邦确为奸恶残暴之流,下定决心替卫昭实施移花接木、混淆视听之计。这两日想到既能从卫昭手上拿到解药,又能令裴琰放过自己,小命得保在望,心情实是愉悦无比,边在土里翻腾,边唱上了一曲策马谣。
裴琰进园,她斜睨了一眼,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忙着。裴琰负手慢慢走过来,俯身看了看,微微皱眉:“你的花样倒是多,也不嫌恶心!
江慈抓起一把有数条蚯蚓蠕动的泥土,送至裴琰面前,笑道:“相爷,你钓不钓鱼的,这倒是好鱼饵。”
裴琰蹲落下来,摇了摇头:“我现在在家养伤,哪能出去钓鱼。”
江慈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忍不住抓上裴琰的右臂:“相爷,府内不是有荷塘吗?里面一定有鱼的,我们去钓鱼玩,好不好?我钓鱼的本领在邓家寨可是数一数二的。”
裴琰急忙将她沾满泥土的手甩落,耳中听她说到荷塘二字,愣了一瞬,笑道:“哪有在自家园子里钓鱼的,改天我带你去映月湖钓鱼,倒看你有没有本事胜过我!”
江慈轻哼一声:“自家的园子里为什么不能钓鱼?那荷塘用来做什么?难道就是看看吗?或是醉酒后去躺一下、吹吹风吗?”
裴琰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子明呢?还没回吗?听说他这两日未去方书处当差,是不是身子不适?”
“不知道,昨天早上见他还好好的,但他昨晚好似很晚才回来,我都睡下了,今天一大早他又出去了。”
裴琰面有不悦:“我命你服侍于他,原来你就是这样服侍的,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江慈直起身,觉蹲得太久,腿有些麻木,眼前也有些许眩晕,一手捶着大腿,一手揉着太阳穴,嘟囔道:“你又不放我出西园,我怎知他去了哪里?再说了,他若是一夜未归,难道我就要一夜不眠吗?”
裴琰正待再说,却见她满是泥土的手在额头搓揉,弄得满头是泥,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见崔亮步进园来。
崔亮见到裴琰站于院中,似是一愣,旋即笑道:“相爷伤势看来大好了。”
裴琰与他并肩步入房中:“好得差不多了,皇上还宣我明日进宫,这么多日未曾上朝,也闲得慌。”
“相爷是忙惯了的人,闲下来自是有些不习惯。”
“看来我真是个劳碌命了!”二人相视而笑。裴琰笑道:“子明这两日去哪里了?”
崔亮神秘一笑,将门关上,坐回裴琰身边,替他沏了一杯茶,压低声音道:“这两日我想法子进了一趟密室,看到了那幅石刻图。”
“哦?!”裴琰身子微微前倾。
“图确是太师祖的原迹没错,但有些图形,似与师父所授有些微的不同,所以我怕有错,选了京城附近的细看了一下,记住部分图形,这两日去了红枫山实地验对了一番。”
裴琰笑道:“看子明胸有成竹的样子,定是验对无误的了。”
“正是。”崔亮微笑道:“我现在倒是有八九分把握能将图原样绘出并找到各地矿藏,相爷大可放心,只要再去一两趟,最后确定各种图符,就定能无误了。”
裴琰笑得极为愉悦:“子明天纵奇才,我向来是信得过的。”
二人正说话间,江慈猛然推开房门,探头道:“崔大哥,你晚上想吃什么?吃醋溜鱼还是豆腐煮鱼头?”见裴琰欲待张口,她又转向裴琰笑道:“相爷定是不在我们这里吃的了,我也没备相爷的份。”
裴琰一噎,崔亮见江慈额头上满是泥土,忍俊不禁,走过去左手扶住她的面颊,右手握住衣袖细细地替她擦去泥土,柔声道:“你做什么我都吃,只是别太累着了,那片花圃留着明年春天再弄,何苦现在弄得满身是泥的。”
江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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