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袖阁喝了两杯酒。”
卫昭微一皱眉:“你伤刚好,就去青楼留连饮酒,倒是出息了。”
易五忙道:“小的倒不全为去饮酒,主子吩咐我盯着安澄,安澄在红袖阁有个相好的,叫绛珠。小的去看一看,想办法安了一个人在绛珠身边。”
卫昭微微点头,忽然右袖一拂,易五呼吸微窒,身躯后仰。卫昭右足踢出,易五急翻筋斗,避开他这一脚。卫昭笑道:“不错,功力恢复了八成,没偷懒,到时还有大任务要派给你。”
易五出了一身冷汗,忙点头道:“是,主子。”
“歇着去吧。”卫昭淡淡道。
易五忙行礼离去。
卫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缓缓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本册子。
长廊下悬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摆,卫昭慢慢将那册子翻开,眼神凝在册中的图画上,眼皮突突直跳,“啪”地一声将画册合上,面上渐无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挪动脚步,回到正阁,和衣躺到床上,翻了几次身,终再度将画册从怀中取出,慢慢地掀开来。
墙外,更梆轻敲。
卫府值夜的老于提着灯笼一路巡视,遥见长廊下有一身影,喝道:“什么人?!”
易五忙直起身:“是我。”
老于照了照,笑道:“原来是易爷,大半夜的,您在这做什么?”
易五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头:“奇怪,掉哪了?”
“易爷可是找什么东西?”
易五面带遗憾:“是,不见了,怪可惜的。”又弯腰一路寻找。
老于跟在后面,笑道:“什么宝贝,这么要紧。”
易五笑得有些暧昧,低声道:“红袖阁最新出的春宫图,一百零八式,你说是不是宝贝?”
老于顿时来了精神,忙也弯腰寻找:“这可是个宝贝,易爷怎么弄丢了,您也会掉东西,可有些稀奇。”
易五正待说话,忽然面色大变,喃喃道:“不会吧―――”
江慈早上醒来,崔亮便已不在西园,倒是安华又被派了过来,伺候于她。
半年不见,安华身量又高了些,与江慈站在一块,差不多高矮。她笑着与江慈搭话,江慈却总是面上淡淡,轻应几句,安华说得多了,她便将门一关,不再出来。
裴琰这日忙得脚不沾地,申时方和董学士议好调粮事宜,又带着崔亮打马去了城外的云骑营,夜色深沉,方赶回相府。
他仍惦着崔亮将要制成的强弩,一路进了西园,崔亮知他用意,接过他从宫中兵器库中拿来的“天蚕丝”,细细缠上强弩,再调了一番,与裴琰步出正屋。
他将一枝竹箭搭上强弩,劲弦轻响,竹箭在空中一闪,“卟”地一声,没入前方数十步的树干中,裴琰大喜,忍不住与崔亮右掌互击,又接过强弩,自己再试了数回,笑道:“子明,得你相助,不愁拿不下桓军和薄贼!”
崔亮微笑道:“可惜‘天蚕丝’不多,只能装备一千人左右的射击兵。其余士兵只能用韧性差一些的麻丝,不过也够用了。”
裴琰笑道:“这一千人便是我长风骑的奇兵,看他宇文景伦拿什么与咱们这支奇兵抗衡!”
安华由西屋步出,轻轻掩上房门,过来向裴琰行礼。裴琰望了望西屋:“她睡下了?”
“没有,正在看书,小的劝她早些休息,她只是不听。”
裴琰挥了挥手,安华出了西园。
裴琰转向崔亮,平静道:“小慈肩上有伤,要劳烦子明替她疗伤才好。”
崔亮一惊,昨夜江慈一回来便躲于房中,他今日一早便出了园子,未想到江慈肩上有伤,忙步入西屋。
江慈正在灯下看书,见崔亮进屋,站了起来:“崔大哥。”
崔亮望着她消瘦的面容,心中暗叹一声,和声道:“小慈,你让我看看肩伤。”
江慈面上一红,崔亮醒悟过来,忙道:“不用看了,你说说,怎么伤的,伤得怎么样,我好开药。”
江慈正待说出自己先前在服的便是他开的药,裴琰已站在了门口,她便将话咽了回去,淡淡道:“是被人误伤的,那人用内力将我肩胛骨捏裂,用过了药,好很多了。”
裴琰与崔亮同时面色微变,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仅听到室外,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七八、牙璋铁骑
窗户被风吹得“咯嗒”轻响,崔亮回过神,伸出右手,江慈将右腕伸出,崔亮搭过脉,又细细看了江慈几眼,沉吟道:“倒是好了大半了,看来你先前用的药有效,小慈可还记得药方?”
江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药方。”
崔亮又转头望向裴琰,裴琰微笑道:“是岑管家替她请的大夫,药方我也不知。”
崔亮转回头,凝视着江慈:“从脉象来看,你先前服的药方中似有舒经凉血之物,你服用之时,是否感到舌尖有些麻?”
“是。”
崔亮点点头:“那我再开个差不多的药方,小慈别乱用左臂,很快就会好的。”
江慈目光自裴琰面上掠过,又望着崔亮,平静道:“多谢崔大哥,我困了,要歇息了。”
崔亮忙道:“你先歇着,我开好药方,明日让安华煎药换药便是。”说着转身出了房门。
裴琰面色阴沉,站于门口,听到崔亮脚步声远去,冷冷一笑:“他这般伤你,你还相信,他不会杀你吗?”
江慈慢慢走过来欲将门关上,裴琰却不挪步。江慈不理会他,依旧坐回灯下,自顾自的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裴琰等了一阵,见她再不抬头,冷笑一声:“看来,我得把你带上战场了。”
江慈一惊,猛然抬头:“上战场?”
裴琰望着她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犹豫片刻,语气缓和了些:“我要领兵出征,若是留你在这相府,保不定会出什么事,为安全计,你只能和我一起上战场。”
江慈默然不语,过得一阵,淡然一笑:“相爷自便。”又低头看书。
裴琰眼皮微微一跳,再过片刻,终拂袖出了西园。
江慈慢慢放下手中书本,崔亮又敲门进来,微笑道:“小慈,我得再探下脉。”
江慈浅笑着伸出右腕,崔亮三指搭上她腕间,和声道:“小慈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不适应长风山庄的水土?”
“嗯。”江慈垂下头去,低声道:“长风山庄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倒听人说,南安府物产丰饶,风光极好,特别是到了三月,宝林山上有一种鲜花盛开,状如铜钟,一株上可以开出三种不同的颜色,名为‘彩铃花’,小慈也不喜欢吗?”崔亮边探脉边淡淡道。
江慈忙道:“喜欢,那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崔亮松开手指,沉默片刻,道:“小慈,相爷初八要带云骑营出征,去与桓军和薄贼作战,我也要随军同去。你,和我一起走吧。”
“好。”江慈轻应一声,转过头去。
崔亮再沉默一阵,又道:“小慈,战场凶险,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不要离我左右。”
第二日便有旨意下来,皇帝钦命光明司指挥使卫昭为随军监军。朝中对此反应倒是极为平静,庄王一派自是松了口气,静王一派也风平浪静,太子一系由于有董学士负责粮草事宜,操控着前方将士的命脉,也未表示不满。
裴琰仍和崔亮打马去了云骑营,朝廷紧急征调的数百名匠工也已到位。崔亮将绘好的强弩图讲解一番,又将“天蚕丝”和麻丝分配下去,见众匠工迅速制作强弩,裴琰略松了口气,又亲去训练云骑营。
云骑营原为护卫京畿六营之一,其前身为皇帝为邺王时一手创建的光明骑。此次裴琰出征,统领北部人马,皇帝便将云骑营也一并拨给了他。
裴琰知云骑营向来自视为皇帝亲信部队,有些不服管束,入营第一天,便给众将领来了个下马威。他单手击倒六大千户,又在训兵之时,单独挑出千名士兵,训练一个时辰后,便击败了四千余人的主阵,自此威慑云骑营。
崔亮将一套“八极阵法”详细给云骑营将领讲解,亲自上台持令旗指挥,至日落时分,颇见成效,上万将士谨守旗令,静如踞虎,动若奔龙,裴琰更添了几分信心。
子时初,二人方回到相府,裴琰仍一路往西园而行,崔亮却在园门前停住脚步:“相爷。”
裴琰听出他声音有异,回头微笑道:“子明有何话,不妨直说。”
崔亮有些犹豫,片刻后才道:“相爷,小慈的肩伤,需得我每日替她行针,方能痊愈,否则会落下后遗症,恐将来左臂行动不便。我又得随相爷出征,能不能请相爷允我将小慈带在身边,等她完全好了之后,再让她回家。”
裴琰沉吟道:“有些难办,军中不能有女子,子明你是知道的。”
崔亮低下头,道:“相爷也知,我当初愿意留下来,为的是小慈。现在她有伤在身,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她不管的。她可以扮成小卒,跟在我左右,我不让她与其他士兵接触便是。”
裴琰笑容渐敛,待崔亮抬头,他又微笑,和声道:“既是如此,也只能这样。就让她随着你,待她伤势痊愈,我再派人送她回家。”
“多谢相爷。”
黛眉岭位于河西府以北的雁鸣山脉北麓,因山势逶迤、山色苍翠,如女子黛眉而得名,是桓军南下河西,入潇水平原的必经之路。故田策率部众三万余人自回雁关退下来后,便据此天险与桓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多日下来,长风骑死伤惨重,方将桓军挡于黛眉岭以北,及至娄山紧急西调的三万人马赶到,河西府的高氏也发动广大民众自发前来相助守关,又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运来,田策才松了一口气。
桓军久攻不下,士气有些疲乏,便歇整了几日。田策却秉承裴琰一贯的作战风格,在桓军以为长风骑也要借这喘息之机好好休整之时,反其道而行事,派出突袭营士兵于深夜袭击桓营。这些士兵武艺高强,又熟悉地形,放几把火、趁乱杀一些桓兵便隐入黛眉岭的崇山峻岭之中,连着数晚,让桓军不胜其扰,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黛眉岭野花遍地,翠色浓重,但各谷口山隘处,褐红色的血迹洒遍山石黄土,望之触目惊心。
黄昏时分,宇文景伦立于军营西侧,凝望着满天落霞,听到脚步声响,并不回头:“滕先生,‘一色残阳如血,满山黛翠铺金’,是不是讲的就是眼前之景?”
dd
滕瑞微笑着步近:“王爷可是觉得,这处的落日风光,与桓国的大漠落日有所不同?”
宇文景伦笑道:“我倒更想看看先生说过的,‘柳下桃溪,小楼连苑,流水绕孤村,云淡青天碧’的江南风光。”
滕瑞眉间隐有惆怅之意:“我也很久没有回家乡了,此番若是能回去,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故人。”
“先生在家乡可还有亲人?”宇文景伦转过身来。
滕瑞望向南边天空,默然不语,良久,叹道:“我现在与小女相依为命,若说亲人,便是她一人了。”
宇文景伦目光落在滕瑞洗得发白的青袍上,不禁笑道:“这些年先生跟随景伦征战四方,身边又没人照顾,难怪先生至今还是如此俭朴。
滕瑞微微一笑:“我素性疏懒,这些东西一向由小女打理。她老是埋怨我不修边幅,不过我也习惯了,改不过来。”
宇文景伦笑了笑,道:“先生也忒不讲究了。我记得父皇和我都曾赏赐过月落进贡的绣品给先生,就从没见先生用过,全都给你家小姐了吧。”
滕瑞淡淡道:“那倒不是。小女一向不好这些玩意,皇上和王爷赏赐的月绣她都收起来了,谁都不许用。”
“哦,这却是为何?” 宇文景伦原本不过随口一问,这时却来了兴趣。
滕瑞犹豫了一下,道:“小女说,这些东西奢靡太过,寻常人福薄,用之不仅不能添福反而会折寿。且月落族为了这些绣品,不知熬瞎了多少绣娘的眼睛,实在是有违天理,恐怕也不是什么吉祥之物。故而我的一应衣物,全是小女一人包办,她也从不用那些东西。”
宇文景伦“哦”了一声,良久不语,若有所思。
滕瑞忙深深作揖:“小女年幼无知,胡言乱语,实非有意冲撞皇上和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宇文景伦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先生多虑了。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师友,景伦又怎会为这种小事责怪先生。”
易寒快步过来,将手中密报递给宇文景伦,宇文景伦接过细看,神情渐转兴奋,终将密报一合,笑道:“终于等到裴琰了!”
滕瑞看着他满面兴奋之色,微笑道:“王爷有了可一较高下的对手,倒比拿下河西府还要兴奋。只是王爷,裴琰一来,这仗,就胜负难测啊!”
宇文景伦点头道:“先生说得有理。但人生在世,若是没有一个堪为对手的人,岂不是太孤独寂寞?不管这场战争谁胜谁负,我总要与他裴琰在沙场一决高下,也不枉我这么多年习武领兵。”
易寒沉吟道:“这个密报,是庄王离京去请裴琰出山时,咱们的人发?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