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屡腥算既挥?br />
金戈铁马都遥远,唯有他的拥抱如此真实。
过了许久,爆炸的声音渐渐低去,夜天凌淡淡道:“可达纳城破了。”
卿尘自他怀中轻轻仰首,幽静的眸光投往远处,仿佛透过烽烟漫漫的苍穹看到了青山云外透澈如水的晴空,她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缈缦天光轻声说道:“可达纳城破了,东突厥亡了。”
城破国亡,又如何呢?
英雄肝胆笑昆仑
碎石,残垣,断剑,败甲,昔日漠北第一繁华的王都可达纳如今一片战火狼藉,再不复往昔车马如云,商贾往来的盛况,俨然已成一座废城。
漠云长,残烟袅袅,日月无光。
城郊古道放眼望去,四处横尸杂陈,断石枯木,悲风四起,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夹杂着来自大漠的沙尘,模糊了苍穹的轮廓,带来几分深深的苍凉。
轻衣纵马,剑甲鲜明,夜天凌与万俟朔风并骑入城,一个清峻从容,一个谈笑自如,四周战况惨烈都不入眼中,惯经杀伐的漠然已入骨髓,再多的生死也不过只是弹指花开,刹那凋零。
卿尘静静随行于夜天凌身侧,一路沉默。
整个可达纳城在漫天的风沙下分外荒凉,血腥的气息寸寸弥漫,如同死寂的深海卷起暗流,悄然将人笼罩。半明半暗的烟雾下,墙角路旁的突厥人像熟睡一样躺在冰冷的大地上,几乎可以看到曾经嬉笑怒骂的眉目,然而再也无声,再也无息。
天高地远,生如死域,非是天灾,乃是人祸。
到了行营前,卿尘下马驻足回身,风色在她眉间悄悄笼上了极淡的忧郁,明净的翦水双瞳中浮起的那丝哀伤却越来越浓。
夜天凌本来已走出几步,发觉卿尘没有跟上来,转身寻她。只见她扶着云骋站在原地,纤弱的身影风中看去,竟有几分悲凉与疲惫,他伸手挽住她:“怎么了?”
卿尘静默了片刻,抬头看他,缓声说道:“四哥,我不想看到万俟朔风再屠城。”
夜天凌目如寒星,清光一动探入她潜静的眸心,稍后,他抬手拂过她被微风扬起的发丝,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尘微微一笑,略带着些倦意。她越过夜天凌肩头,看向广袤而寂静的漠原,轻轻说道:“空造杀孽,必折福寿,这一城生灵其实是丧命在我手中。”
夜天凌眉心微蹙:“别胡思乱想,我先送你去休息。”
他将卿尘送入行营,独自往帅帐走去,想起卿尘方才的话,心头竟莫名的有些滞闷。
“殿下!”冥执迎面寻来:“王妃可是歇息了?”
“嗯,”夜天凌点头:“有事?”
冥执取出一封密函递上:“前些日子王妃命我们在天都暗中追查邵休兵等人,现在有些眉目了。”
夜天凌拆开密函抬眼扫过,眼底一刃精光暗掠,冷笑澹澹:“勾结盐商,借军需之由贩运私盐,胆子不小。”他将密函递回给冥执,却道:“这些事不必告诉王妃了。”
冥执一时不解:“王妃若问呢?”
夜天凌负手前行:“她若问起,便说我会命褚元敬等人联名上书弹劾,追究此事,不日便见分晓。”说话间又一顿,心思微转,褚元敬这些御史们还不够份量,事情揭发出来容易,要扳倒这些阀门贵胄还需费些力气。他略一沉思,再对冥执道:“转告莫先生,让他去拜访长定侯,告知此事,然后设法让秦国公得到你们手中的证据。”
老而弥辣的长定侯,生性耿直,嫉恶如仇,一旦得知此事,绝不会坐视不理。而秦国公,早年因旧事与邵休兵不和,怨怼甚深,若让他得到这样的机会,岂会不闻不问?
冥执一一记下,说道:“只是现在巩思呈那里却半点儿把柄都抓不到。”
夜天凌冷冷一笑:“巩思呈?他自身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可惜儿子都不争气,这几年不过是殷家回护得周全罢了,此事不足为道。”
冥执便知夜天凌已有打算,不再多言,只笑道:“如此王妃便少费神了。”
“嗯,”夜天凌淡淡应了声:“以后这种事情你直接回我,不必惊动她。”
冥执俯身应下,暗地里不由微笑,突然又想起什么事:“对了,我刚才遇到黄文尚,他说以后不用那么多麝香和白檀香,王妃嘱咐药中不要再用。”
夜天凌停步回头,问道:“为何?”
冥执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唔,”夜天凌剑眉微锁,目光遥遥看出去,若有所思。
俩人正说着话,万俟朔风大步过来,浑身杀气腾腾,见了夜天凌便道:“活捉了木颏沙!哼!不是你要活口,我定取他性命!”
夜天凌转身自他身上扫过,淡淡笑道:“怎么,吃了亏吗?”
万俟朔风皱眉冷哼:“不愧为突厥第一勇士,手底果然硬朗,若不是中了毒烟,未必能将他生擒。现在死不低头,正在前面破口大骂,你看着办吧!”
“看看去。”夜天凌举步前行,突然又回头对冥执道:“过会儿让黄文尚来帐中见我。”
偌大的校场中央,木颏沙被反绑在一根粗木柱上。
此人身形威猛,面目黝黑,身上战袍虽血污狼狈,却无损他浑身彪悍的气势,此时因愤怒而须发皆张,更显得人如鬼神,暴烈似火。
他双手双脚都被缚住,高声叫骂,以示怒意。四周将士因不通突厥语,即便知道他是在骂人,也不十分清楚。万俟朔风却脸色铁青,手不由自主地按上刀柄,已是忍无可忍,深眸之中杀意冷冷,眼见便要发作。
夜天凌听到木颏沙言语中尽在怒斥万俟朔风背叛突厥,难怪万俟朔风如此恼怒,他扭头道:“南宫竞他们想必已在帅帐等候,你先去吧。”
万俟朔风知道他一番好意,强忍下心中那股怒火,抬手躬身,话也不说,拂袖而去。
夜天凌缓步走进校场,木颏沙本来正骂得起劲,忽然见有人迎面走来,衣袍似雪,神情如冰,那双看似清淡的眼睛冷然将他锁定,竟让人有种被利箭穿心的感觉,他猛地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就那样收住。
夜天凌在他面前站定,淡声道:“你就是木颏沙?
木颏沙虽从未与夜天凌如此打过照面,但看这份摄人的气度亦能猜出他的身份,见他会说突厥语,大声道:“我就是木颏沙!你用阴险手段将我擒来,不是英雄好汉!我们突厥最看不起这种人!”
他原本料想夜天凌必然大怒,谁知夜天凌冰冷的唇角反而掠起一丝笑意,“不错,你说的有道理,我即便这样杀了你,你也不会服气。”
木颏沙双目圆睁,瞪着夜天凌:“我自然不服!”
“好,”夜天凌将手一挥:“给他松绑,将兵器还给他。”
场外玄甲侍卫应命上前,拔剑一挑,斩断木颏沙身后的绳索,其后便有人将木颏沙的弯刀取来。
木颏沙接过兵器,尚对夜天凌此举摸不着头脑。
夜天凌遥望天际漠漠云沙,片刻之后,转身再对侍卫吩咐:“取银枪来。”
玄甲侍卫会意,快步离去,不多时,取来一杆雪缨银枪,恭敬奉上。夜天凌抬手接过来,触手温凉的枪杆,光滑如玉,依稀映出熟悉的笑,微锐的锋芒,似穿透云雾的光,豪情飞扬,意气逼人。
挺拔如松,劲气如霜。
他的手沿着银枪缓缓抚下,力透之处,银枪一寸寸没入脚边的土地。他松开手,面对木颏沙卓然而立,冷冷说道:“你若赢得了这杆银枪,来去任你自由,但若丧命枪下,便只能怪自己无能。本王定会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木颏沙久经沙场,在突厥国中更是遍无敌手,对兵刃较量毫不放在心上,弯刀半横,喝道:“你来吧!”
夜天凌傲然道:“你元气未复,我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自求多福。”说罢负手从容静立,微风飒飒,吹得他衣角飘摇,一股凌云霸气已缓缓散布开来。
木颏沙得获求生之机,不容放过,当下大喝一声,刀光如电,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劈向夜天凌。
劲气扑面,夜天凌负手身后,足下踏出奇步,一瞬间白影晃目,木颏沙声势惊人的一刀全然落空。
木颏沙不愧为武学高手,竟身不回,头不转,刀势反手而去,第二招又至。
但见电光火石间夜天凌仰身侧过,刀光中倏忽飘退,飘然如在闲庭。
木颏沙已然被夜天凌激起凶性,双手握刀,刀下隐有风雷滚滚之声,如万马奔腾,电闪交集,化做长弧一道,横劈疾袭。
刀风凛冽,夜天凌遵循三招之约,只守不攻。场中两人错身而过,木颏沙刀锋迅猛,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竟将夜天凌衣襟划开长痕!
夜天凌眼中异芒精闪,沉声喝道:“好!”
三招已过!夜天凌忽然单手拍出,化掌为刃,骤然袭向木颏沙胸口。
木颏沙猝不及防,被逼退半步。但随即猛喝一声,展开刀势,劲风烈烈,大开大阖,威猛不可抵挡。
四周玄甲侍卫忍不住纷纷喝彩,如此刀法,刚猛无俦,罕得一见。
夜天凌空手对敌,意态逍遥,在对手摧肝裂胆的刀风下不急不迫,进退自如。
木颏沙刀下罡风厉啸,卷得四周飞沙走石击人眼目。夜天凌身形却如一叶扁舟逐浪,顺势飘摇,始终于风口浪尖傲然自若。
其身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无形而无处不在,无意而无坚不摧。
木颏沙如此迅猛地刀法原本便极耗内力,与对手缠斗乃是大忌,他数次抢攻都摸不着夜天凌身法,时间一长,不免心浮气燥。
便在此时,夜天凌周身忽然像是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如他寒意幽深的冷眸,一切靠近身边的东西皆尽被吞噬。
木颏沙心叫不妙,却为时已晚,夜天凌原本无踪无际的劲气化柔为刚,浩浩然铺天盖地,灭顶袭来。
木颏沙的刀便如撞上一堵坚硬的城墙,双方劲气相交,木颏沙大退一步。
蛟龙腾空,银枪入手,随着夜天凌一声清啸,一道白虹直贯天日,黄沙漫天,破云开雾。
盛亮的阳光自天穹洒照而下,染满了白衣清峻,夜天凌轻轻抬头,金光刺目,是酸楚的灼痛。
木颏沙弯刀坠地,捂着腹部步步倒退。他突然反手将透腹而入的银枪一把拔出,长声笑道:“痛快!痛快!”
血箭喷射,横流身前,四周观战的将士们都悚然动容。
夜天凌眸心微波轻翻,缓缓说道:“好刀法,好气魄!”他回头,木颏沙身子摇摇欲坠,支撑着一晃,扑倒在地,眼见便不活了。
夜天凌神情漠然,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惋惜,淡声吩咐道:“传黄文尚来看看,是否还有救。”
不过片刻,黄文尚匆匆赶来,俯身查看一番,摇头道:“殿下,伤得太重,已很难救治了。”
夜天凌轻轻挥手,示意玄甲侍卫将木颏沙抬下,却听有个清柔的声音说道:“慢着,还有救。”
他转身看去,见卿尘自众人身后缓步走出,她低头静静看着木颏沙身前血流满地,复又抬头看向夜天凌:“你要救他?”
夜天凌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漠与悲悯错杂的情绪,似恨非恨,似愁非愁,清利背后偏又带着柔软。
似一片枯叶,轻轻压上心头,方才刀光血影下的那抹凛冽杀气悄然淡去,夜天凌道:“不必了。”
卿尘凝视他片刻,突然轻叹一声,侧首说道:“黄文尚,你来帮我。”
黄文尚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木颏沙在半昏半醒间似乎看到一双清隽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自己,那不染铅华的明净,如同漠北草原湛蓝的天,美玉样的湖水,风吹草低,牛羊如白云朵朵,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野花的清香,静静的流淌在最遥远的梦中。
那双眼睛离开了他,他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剧痛从四面八方传来,黑暗无边。
血迹在白玉般的手指间绽放成妖冶的花,静冷的眉眼淡淡,漠然的唇微抿着,三军将士远远围在校场四周,连一丝声息也无。
如此重的伤势,昔日她不能救,今日,她在想了千遍,试了千遍之后,在费尽思虑耗空心血之后,在多少夜里辗转难眠之后,这用她珍视的人的生命换来的医术,阴错阳差,用在了她恨之入骨的人身上。
这个人的箭,夺去了那个与她笑饮高歌的男子。碧落黄泉,一别参商,酒空敬,弦空响,高山毁,流水殇。
知己红颜,纵双影相伴,笑傲苍天,天若有情,从此寂寥。
然而她是医者,在一个真正的医者眼前,永远也没有见死不救。
各为其主,生死是非尽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卿尘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黄文尚道:“小心上药,送到你那里去照看,若明天能醒来,性命可保。”
黄文尚忙接过卿尘手中的药,旁边早有侍卫端水奉上。卿尘将转身净手,方才一心在伤者身上倒不怎样,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血腥的气息格外刺鼻,胸臆间一阵不适,抬手用清水扑了把脸,微微闭目,修眉紧蹙。
夜天凌原本在看黄文尚用药,此时无意扭头,突然发?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