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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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外,夜天凌的坐骑风驰在一旁闲闲溜达,突然见到越影,欢嘶一声迎上前来。卿尘松开缰绳,越影小跑而去,和风驰耳鬓厮磨,亲热万分。
卿尘不由对夜天凌笑道:“风驰见了越影竟连你这主人也不理了。”
夜天凌将长弓丢给身旁一个亲卫,随手对风驰打了个响指,风驰听到招呼,扭头过来。越影便也跟在身后,蹭到卿尘身边。
夜天凌挥手,各领军整顿兵马,启程回京。他翻身上马:“走吧。”
卿尘伸手抚弄下风驰如雪长鬓,也上了越影马背,但是却道:“我不想回天都伊歌城,就送你们到这儿吧。”
夜天凌意外的回头:“什么?”十一过来和他们会合,闻言亦是一愣:“卿尘,你不和我们回去见父皇?”
卿尘对他笑笑:“见天帝?那自然就更不想了。”
“为什么?”十一问道。
卿尘犹豫了一下,道:“不光是天帝,左相、湛王爷……都……最好是不见。”
夜天凌眉心微拧,卿尘无奈抬头,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缰绳的手上,衣袖滑下一截,手腕处是夜天湛送给她的那串冰蓝晶。
只一瞬,夜天凌移开目光看向冥衣楼总坛,淡淡道:“那就别勉强了,十一弟,我们走。”调转马头,径自离去。
“哎!四哥!”十一没想到夜天凌费尽周折找到卿尘现在却说走就走,卿尘见夜天凌决然而去,心底竟蓦地一沉,那种被抽空了原本坚固的支撑,突然落往深处的感觉让她一时愣在当地。
“卿尘!”十一的声音把她唤回来,她意外发现十一没有挂着一贯懒散的微笑,却是正色说道:“我不知道你同凤相或者七哥怎么回事儿,但四哥此次找你动用的虽是自己麾下玄甲军,却也惊动了父皇。不想凤相在父皇面前给我们打了圆场,说刚刚回府的女儿被歹人掳走,才请四哥帮忙。四哥回去是必定要给父皇一个交待的,否则……”十一没有说下去,但是两人却都心中雪亮,像夜天凌这样带兵的皇子,在天都调动兵马本就忌讳,一旦天帝心中起了其他猜疑,怕便惹出些无谓的麻烦。
卿尘皱眉:“凤相?”
十一点头:“凤相说那位二小姐闺名凤卿尘。你……究竟是……”
横生枝节,卿尘叹了口气,凤衍这是何意?惊动了天帝,无事也变做有事,事到如今她又如何置身其外?她扭头看夜天凌沿着狭长的山谷越走越远,黑色深衣掠过微风,渐渐淡在深秋静暖的阳光下,挺拔之中竟叫人觉得如此孤寂。
这情景让她再一次想起冰湖深处傲然的孤峰,千万年寂静,倒影里唯有一色揪人心肠的清冷,默默无语的独在天地间。他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请求,所有的一切都隐在自己心底,无声亦无息。
她愣愣凝视着前方,突然眼中掠过一丝繁复的光泽,调转马头往夜天凌的背影追去。
蹄声清扬,带着秋风快意阳光轻柔,驱退山间初起的凉意,踏碎天长日久的冰寒。夜天凌马速似乎略微一缓,那背影在她眼中瞬间变得清晰,寂默的深黑依稀染上了淡淡金边,逐渐融入秋阳余晖的温暖中。
“你们俩简直是我的克星,我跟你们回去!”卿尘对并羁而来的十一无奈说道。
十一挑了挑眉毛,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回到脸上:“你是我们俩的克星才对吧,我自从见到你,就没睡过一晚好觉。”
卿尘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彼此相克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这下你满意了吧?”
十一扬声大笑:“你怎么不去和四哥说这话?”他明知道卿尘不敢招惹夜天凌总和自己斗嘴,故意逗她。
卿尘毫不示弱,回道:“有本事你去和他说,你敢啊?”
十一一摊手:“长兄如父,我不敢。”
真够坦白,卿尘愤愤瞪他,在他眼前伸出纤纤玉指:“做为交换条件,我要去吃裳乐坊的蜜汁脆鸽,还有千月坊的点心,还有……”
“强盗!”他们此时已赶上夜天凌,十一笑道:“四哥,你要破财了。”
夜天凌显然已经听到刚才他们说话,看卿尘鼓着嘴和十一一左一右来到自己身边,漠然道:“我自会和父皇说清,你可以不回去。”
卿尘无奈笑道:“四哥不会舍不得几块点心吧,刚刚丢了我两颗金算珠,才换……”
夜天凌目光扫来,她急忙摇手:“你别皱眉头,我坦白从宽。”于是将自己如何在山间被劫,如何到了天都,如何被夜天湛救进湛王府,如何见到天帝,如何被看做是凤家丢失多年的女儿,如何经营四面楼,又如何同冥衣楼扯上关系一一细说给他们,只是略过了夜天湛托靳妃对她所说之事。
夜天凌静静听完,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做这冥衣楼主?”
卿尘唇角微扬:“因为这样就可以号令冥衣楼。”
夜天凌似乎一直凝视着她的眸心,说道:“你要号令冥衣楼做什么?”
卿尘在他的眸光中转出一抹清澈的笑容,她侧头看他,说道:“不做什么。”
夜天凌眼底不着痕迹的逸出丝淡笑,未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方道:“近日是皇祖母寿辰,父皇心情该当不错,不会怎样。”
夕阳下飞鸟归林,暮色余光落在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觉,卿尘飒然一带马缰,风驰越影并骑而去,青山渐远,山回路转又一峰。
梅香雪影春离落
待到进了伊歌城,几条道路便分开来,南往四面楼,东往凌王府,西往左相府,他们在路旁勒马,十一问道:“怎么走?”
夜天凌看向卿尘,卿尘沿着楚堰江望出去,似是在想什么,突然回头一笑:“劳烦四哥送我去左相府吧。”
夜天凌有稍许的沉默,说道:“你不必顾忌我调动玄甲军之事,我既如此做了,就必然有和父皇交待的说法。”
卿尘道:“但毕竟凤相已在天帝面前说下那样的话,还是这样好些。何况,我这个女儿他看来是认定了,躲不过,不如不躲,顺势而成反为上策。”她将马鞭轻抖在手上缠了一圈,半真半假的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不知我这到底是好运还是背运。两位王爷到时候别忘了送份大礼恭贺凤家二小姐认祖归宗,如果送千月坊的点心,一定记得多要御琼菱叶酥。”
看着夜天凌剑眉半蹙,十一俊面犯愁,她悠哉笑着高高扬眉,打马先行,神情中颇有些漫不经心认命的模样。十一赶上来打量她一番,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十二弟在一起?”
“是啊,我们把伊歌城都串遍了,”卿尘道:“怎么了?”
十一摇了摇头,说道:“怪不得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他如出一辙,一个他再加上你,以后在天都的日子还怎么过!”
卿尘俏眉斜飞,黠笑道:“别人好说,你可能真的不好过!”话未落地,忽尔扬鞭作势往他马后抽去,在他一惊之下,却又撤鞭落空,原来只是吓他。
十一俊眸一扬说道:“好啊,竟敢诓我!”手中微抖,鞭如灵蛇缠来,立刻卷中她的鞭稍,方要带起给她点儿小小惩戒,却听她突然喊道:“来人啊!有人欺凌民女!”
声音虽不大,却引的旁边不少人奇怪看过来,十一蓦地愣住,手底一松,竟被她反手将马鞭拽去,怒目瞪她:“真是小人手段!”
卿尘策马躲往夜天凌身后,顺便丟来个得意的笑:“难道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夜天凌就在近旁,安静的注视着她和十一笑闹,卿尘在他马前擦身而过时突然发现,不知是否因为夕阳暖光格外轻柔,他棱角锐冷的面容之上分明带着淡淡笑意,清朗而柔和。
她突然觉得,如果他的脸上常常出现这样的笑容,那么寒冬亦会化作春日,风轻暖,花微香,山高远,水东流,少年裘马多快意,不枉人生长风流。
次日左相府中侍女带了一人来见卿尘,那人到了近前利落的给她行礼道:“凤姑娘安好!”
卿尘笑道:“秦越,你来这儿干嘛?”
秦越手中捧着个檀木小盒,递上前道:“七爷听说凤姑娘回了左相府,让我先送来这个。”
卿尘接过来一看,盒中竟是那套碧色暖玉四君子杯,她知道那是夜天湛极喜爱之物,现下却整套送给了她。他的心意,还是这样淡淡的却又明了万分,将杯子把弄在手中,不由得有点儿犯难。
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杯上的花纹,她将盒子盖好,复又交给秦越:“你替我带回去转告七爷,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秦越一时间有些为难:“凤姑娘还请留下,我若这么带回去,定会被七爷责骂。”
卿尘微笑说道:“不会,七爷脾气好。”
秦越皱着眉头还要说话,却见卿尘移开目光,身后有人温文说道:“看来没脾气有时也不是件好事。”只见夜天湛缓步走来,对他一抬手,他忙将东西双手递上,先行退了下去。
卿尘没想到夜天湛亲自来了左相府,无奈笑道:“谁说你没脾气了,平日温和的人若是发起怒来,那才真的吓人。”
“我吓过你吗?”夜天湛笑问道。
“没有,”卿尘说道:“那是因为我不招惹你。”
夜天湛俊目含笑,将那暖玉杯递到她眼前:“所以还是收下吧,你不是说过用这杯子品茶,光看着也是享受吗?”
卿尘说道:“若不收的话,是不是便能见着你生气是什么样子?”虽话这么说,毕竟还是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
夜天湛却温柔笑道:“我然也有生气的时候,但只会对别人,对你却不会。”
卿尘眼中的笑意微微顿了顿,随意问道:“今日是太后大寿,你怎么不在延熙宫?”
夜天湛道:“本来是没时间过来的,不过知道你回了相府,忍不住便想来看看,难得你在外面玩够了,肯回家来。”
听他语气像是宠溺孩子般笑意润润,卿尘心间略微有些异样的感觉,然而那个“家”字却突兀的显现出来,她抬眼将四周煊煌庭院看了看,说道:“突然有了这么个‘家’,还真不适应,才一天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夜天湛俊朗一笑:“比起外面歌舞升平的热闹,相府深苑倒确实显得有些单调。”
卿尘随手折了一片叶子,拈在手里,站在那儿深深看着他,而后叹了口气说道:“你一直知道我在四面楼对吗?”
夜天湛低头微笑道:“你的琴我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不可能忘得了。”
卿尘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四面楼如此大张旗鼓也很少见人挑衅闹事,想必是他在背后多般维护,那日遇上卫骞醉酒,也是因他出言相助才得以化解。从相识的第一天,他总是于她需要之时安静的伸出手,在她心头温暖覆盖,叫人纵使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情,若是时时在他身边,她不知道哪个女子能躲过这样的温柔体贴,不禁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早该猜到是如此,四面楼当真多谢你了。”
夜天湛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但歌舞坊间毕竟不同于他处,你在那儿总叫人有些不放心。”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的。”卿尘低声说道。
许久不见夜天湛说话,她奇怪的抬头,却见他如玉的俊面之上有种云淡风轻的忧郁一闪而逝,“这话听着分外见外。”他淡淡说了句。
卿尘垂下了眼眸,只是无言应对,如果说她是在拒绝他,那么每一次刻意的回避都在他清风朗月般的微笑中显得如此苍白,甚至让她怀疑一直以来都在沿着一个错误的决定,做着十分荒唐的事情。
她情愿夜天湛如李唐,假情假意,虚伪负心,或许那样她便能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唾弃或者报复,倒会比现在快意轻松。
夜天湛并未再多言,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要赶回宫去,卿尘左右无事,便送他到相府门口。待他走后方要转身回府,听到后面有人叫道:“凤姑娘!”
她回头一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走过来,玄衣轻甲,似乎有些眼熟。正思索间,那男子手扶剑柄行了个礼,她猛然想起这是夜天凌的近卫统领卫长征,那晚在跃马桥上曾经见过。
卫长征上前将手中两包东西交给她,说道:“四爷让末将给凤姑娘送两样东西来。”卿尘掂量一下,觉得其中一包似是几本书,便抬手打开来看,“哎呀”一声喜出望外。
里面居然是在屏叠山丢失的《冥经论》和其他几本手记。有些纸张因沾了水字迹变得模糊,被人用笔在一旁或多或少的补了起来,看那峻峭的笔峰很像是夜天凌的手迹。而另一包则是千月坊的点心,她见里面有一半是自己喜欢的御琼菱叶酥,心情雀跃,笑着对卫长征说道:“有劳你了,回去转告四爷,就说……就说他还欠我裳乐坊的蜜汁脆鸽!”
卫长征脸上似乎有难以掩饰的笑意,说道:“四爷还有句话,说裳乐坊的东西要现出炉的才好,听说最近新多了不少西域的小吃,改日再请凤姑娘一同去品尝。”
卿尘笑道:“如此多谢了。”
太后八十大寿,因为是整寿,所以格外的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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