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br />
卿尘沉默着跨过一道侧门,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伸出只手在莫不平面前,用手指在掌心写了个“四”字,然后抬眸以问。
莫不平看着她,唇边皱起笑纹:“凤主聪慧,但属下也只是猜测,尚未证实。”
卿尘看着红瓦宫墙上露出的一方蓝天,转而扭头似笑非笑望向莫不平:“你这哪里是给我主意,分明是又丟来问题,从莲妃娘娘那儿拿到紫晶串珠谈何容易?”
莫不平道:“此事与冥衣楼相关密切,总是要解决的,至于究竟如何处理,还请凤主定夺。”
卿尘缓步踩在青石砖上,微微侧身:“此事我知道了,不急着办。”她轻轻一笑,忽然说道:“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冥经论》是曾在我手中,但来天都之前便丟了……”
莫不平大惊失色:“什么,丟了?”
卿尘笑道:“嗯,丢在漠北了。”
莫不平半灰的眉毛拧在一起,半晌无语,似是一时不能反应,许久方说道:“漠北之大,却要如何寻找,凤主若能记得大概在什么地方遗失的,属下即刻谴人去……” 却见卿尘摆摆手,慢条斯理说道:“不过,也巧得很,四爷回天都的时候竟又给找到带了回来,现在还在我这儿。”
莫不平顿时苦笑,说道:“凤主,属下现在觉得无论是赔是赚,所谓买卖当真都十分难做。”
卿尘忍着笑道:“没让你去漠北找书,你便已经是大赚了,以后别忘了谢谢四爷才是。你先回去吧,改日出宫我去四面楼找你。”
莫不平面上尽是忧喜无奈交集,看看四下无人深深的对她一拜,如命转身先行离开。
冰清玉洁冽寒深
腊月微雪,百花尽偃的时分,延熙宫东苑却有几株一抱多粗的素心腊梅开的甚好,玉质金衣,傲寒怒放,未进宫门便有梅香盈来,浮动于冬日静冷,沁人心脾。
今日朝中有事耽搁,夜天凌来延熙宫略晚了些,他却也并不急,只是缓步而行。
延熙宫的每一处都透着祥和与安宁,便是时至寒冬万物萧索,宫中仍旧随处可见绿意。他依稀记得有些花木还是自己随太后亲手所植,其中便有不远处一排忍冬藤,在天地清寂之时于朱墙苑影中攀援着深碧的色泽,几分雪意反而成了陪衬,更显出这翠色的醒目。年年夏时藤树花开,金银交织,清灵招展,更加十分可人。他脚下稍微停了停,一向冷淡的唇边略略浮出轻浅的弧度。
微风偶过,薄雪细细的卷起一层风色,苑中腊梅树微微一晃,数瓣清香落下,跟着飘来几点女子轻声的笑。他转身往那边看去,只见有侍女站在腊梅树下,树上似是有人正在采摘梅花。
玉白轻褶的长裙在枝头掠过,晃动梅香点点,他听到一个侍女满是担心的说道:“郡主,您还是下来,我去叫内侍们来折吧。”
细枝雪影间,竟是卿尘一手提着个小小竹篮,一手扶着枝梅花,借着树下木梯,有些惊险的踩在平伸出来的花枝上,自这里看去,竟像是俏然立于一树玉色花影中,风过时衣袂飘摇。
随着修白的手指轻巧一动,便有几点腊梅被她托在掌心,她不时低头和树下站着的碧瑶说话,见碧瑶提心吊胆,笑道:“这么矮的树,你怕什么?自己采多有趣。”
碧瑶道:“若给太后知道了,说不定便要挨数落。”
卿尘道:“你不说,谁知道?若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丹琼和卿尘一样也在树枝间,说道:“就是,姐姐不说,没人知道!”
碧瑶嗔道:“就你话多!”
卿尘笑着又将几朵腊梅收入篮中,抬头望去,这个方向恰巧正对着莲池宫。
她扶着花枝,透过飞角重檐遥想那座大明宫中唯一以后妃封号命名的宫殿,似看到莲妃绝色漠然的神情。这个美丽更胜幽幽清莲的女子,究竟在两代帝王数十年光阴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数日来她反复思量那日莫不平所言,扑朔迷离中又有几分真假?倘若一切皆为事实,每一个人不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下面碧瑶叫了声:“四爷!”
她低头一看,夜天凌正负手站在树下,目光刚刚自莲池宫方向收回来,淡淡落至她的眼底,其中有一抹异样的神色无声而过。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了片刻,卿尘被他看的有些心虚,面对着如此透穿心腑的目光,那些与他有关的秘密仿佛不知该藏往何处,怎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无处遁形。
夜天凌开口问道:“在树上做什么?”
卿尘扶着树枝笑道:“采腊梅,你要不要?”说着俯身将手中一朵梅花托在掌心给他看。
夜天凌垂眸看去,那素黄的花瓣层层轻绽,其中细蕊分明,如同薄玉雕成般轻盈的衬着她柔软的手,带着腊梅独有的醇质的香气。卿尘示意他抬手,便手掌一倾,将花朵放入他手中,他似是微微笑了笑,说道:“下来吧,上面危险。”
卿尘看了看篮中:“我才采了小半。”
夜天凌道:“底下这么多,为何偏要采枝头的?”
卿尘笑着仰首:“你看,那枝头的梅花和下面的不同,昨日雪前像是下了会儿冰雨,那几枝腊梅是别样的呢。”
夜天凌随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原来高枝处有几枝梅花着了冰雨,天气忽冷便包裹上一层寒冰,此时自轻薄的阳光下看去,如同一件剔透的冰坠,高高挂于枝头。冰中偶尔闪过清透光泽,似给中心梅花镶上了晶莹的外衣,冰蕊含香,独具仙姿。
卿尘侧头微笑问他:“好看吗?”
夜天凌目光自腊梅的花间落在她清秀的脸上,停顿稍许,方淡淡道:“不错,很美。”但却伸手示意,仍旧要她下来。
卿尘沿着梯子离开枝头,撑在他手上一跳落地,说道:“你今天来的不巧,太后午睡未醒,你若不急着走便等一等。”
夜天凌点头,伸手帮她压下花枝,卿尘自上面挑了几朵,说道:“换一枝,这样各去几朵,一树花还是疏密有致,便不会破坏原先的美。”
夜天凌道:“怪不得你采的这么慢。”话虽这样说,他似也不急,在旁闲淡的随手攀着花枝,令卿尘去挑。
于是俩人便在几株树下走走停停,卿尘仰着头指点选取,夜天凌身形颀长修挺,只一伸手便能触到她手不能及之处,不多时便又采了半篮,她笑道:“你若早来,我倒不必麻烦了。”
夜天凌神情轻松,唇角似始终噙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你要这么多腊梅做什么?”
卿尘见花已足够,便同他一起往宫中走去:“腊梅清热解毒,顺气止咳,是很好的药材,还可以做成香料或用来浸水研墨。延熙宫中其实很多草木都很有用,你看那忍冬藤,它的花性寒、味甘,能治风除怅,消肿散热,取汁液敷面能去皱驻颜。那两株白果树,其果实敛肺气、定喘咳,促进体血循环,可以减轻手脚冰冷麻木的症状,但不能多吃,因为略有微毒。还有些花木现在被冰雪掩了看不到,但都各有用处。”
夜天凌负手缓步,环视自幼便十分熟悉的宫苑,听她娓娓道来,竟如洞天别样,换出另一番风景。他今日似是格外空闲,待在延熙宫看卿尘摆弄采摘来的腊梅,又一直陪太后用完晚膳。
膳后碧瑶她们呈上来几个岫玉小盏,卿尘道:“这是用前日晒好的腊梅花浸水煮的茶,太后和四爷尝尝看,略有甘味,生津止渴。”
太后对夜天凌道:“什么花草一经她的手就多出许多妙用来,如今我这里光花茶便有十几种。”
夜天凌道:“早知如此,孙儿当初便该陪皇祖母再多种些草木。”
卿尘笑道:“我听太后说,这延熙宫中竟有不少植物是四爷亲手种的呢。”侍女捧上清水净手,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对夜天凌望去,见他袖袍轻微掠起,手腕上戴着一道黑色串珠,正是很久以前她曾见过的那串黑曜石。
那串珠颗颗透着沉敛的光泽,沉稳而安静,卿尘看着夜天凌强而有力的手腕,一时间握着茶盏思绪万千。
关于九转玲珑阵,她曾详细问过莫不平,莫不平对巫族和玲珑奇石的来历倒十分清楚,甚至告知她,在多年之前,冥衣楼本身便与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非但《冥经论》一书出自巫族药师始祖之手,碧玺灵石亦曾是号令其族的唯一信物。
但自冥衣楼归附天朝始,巫族势力便慢慢抽身其外,如今近百年变迁,巫族一脉人际凋零,几乎已很难见到行踪。对于她关心的移魂禁术莫不平也只是听闻有其事而不知具体,并指明所谓禁术必定是有违阴阳之理,逆天而行,其门法往往或残忍或诡异,是以才遭禁锢,十有八九已然失传。
而这九转玲珑阵更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九道玲珑水晶在战乱之中多有流失,尚存于世间的则在太祖皇帝一统天下之后被收入宫中。对于这些说法,卿尘觉得事情似有那么一点儿进展,却叫人细思之下又心灰意冷,此时突然想起来,她看着夜天凌的手腕兀自出神,冷不防听到夜天凌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惊醒抬头,太后正满含笑意的收回目光,而夜天凌眼中则带着几分探究与她对视。她没精打采的抿了下嘴角,算作抱歉一笑,低头慢慢饮茶。夜天凌心下奇怪,待要问,碍在太后前不好开口,亦不知从何问起。
此后卿尘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并不像下午那样说说笑笑。夜天凌在旁看了看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皇祖母早些歇息,孙儿明日得空再过来。”
太后点头道:“卿尘,去送送你四爷。”
卿尘一愣,夜天凌每日来去,从未要人送过,延熙宫如同他家,又不会迷路。但太后既吩咐了,她便依言陪夜天凌出去。一路未语,她颇有些神不思属的低头走路直至宫门,见夜天凌的贴身近卫早已候在那儿,福了一福:“四爷慢走,卿尘不送了。”
不料夜天凌却不动,她不解的抬头,见他正侧头看向自己,深深黑眸如若点漆,意味深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礼数出来。”他看似随口说道。
卿尘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暂时丢开,说道:“禁宫之中你总是天朝凌王爷,我若没大没小,空给你我惹麻烦,四哥。”最后两字轻轻喊出,对他一笑,指着他手腕处:“对了,这个黑曜石最好戴在右手,方可驱邪避害,护佑平安。”
夜天凌抬了抬手:“我倒不知。你方才是在看这个?”
卿尘点头:“很罕见也……很配你。”
夜天凌剑眉微挑:“这是父皇所赐,否则便送了你。”
卿尘知道天帝所赐之物不可随意与人,便笑道:“那我只有惦记着了。”
夜天凌神情带了几丝戏谑的意味:“喜欢什么可以私下告诉我,以后别在人前愣神了。”
卿尘知道刚刚让太后看了个笑话,俏脸一红,嘟哝道:“若是能控制的了,也就不叫愣神了。”
一丝笑意自眼底掠过,夜天凌站在阶前扭头看向灯火明暗的延熙宫,说道:“皇祖母最近精神不错,多年痼疾竟也减轻许多,说起来倒要多谢你。”
卿尘知他对太后极其孝顺,说道:“你和太后感情很好呢,太后这么多皇孙,唯每日惦念你,也唯你每日都来延熙宫。”
“这儿清静。”夜天凌淡淡道:“我自幼随皇祖母长大,自然和别人不同。”
卿尘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跟莲妃娘娘呢?”
此言一出,顿时后悔,她看到夜天凌原本清矍柔和的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星子碎寒,仿佛什么东西丝丝碎裂,不复再现。夜风带着初冬的微寒吹起衣袂,她微微打了个寒颤。整整半日里所有的轻松、闲暇忽尔如被风雪卷尽,一瞬间冬日又切实的占据了眼前。
夜天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夜深天寒,回去吧。”言罢返身而去,寥落夜色中那天青长衫划出一道别样颜色,又转瞬何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宫城深处。
卿尘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有一点难过从心口生出,丝丝缕缕慢慢变成整片扩散开来。不是因为他突然冷颜相向,而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那一瞬间眸底的冰寒,她知道其实他只是用那冷面无情去掩饰些什么,一些不能言表的疼痛无奈或是,孤独。
一时间卿尘有种冲动,想将心中所知的那些秘密统统告诉他,如果可以解开他心底的那道结,如果可以留住他眼中那抹清淡的柔和,她愿意去尝试。然而黑暗中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卿尘转回身去面对重重宫门,夜空如幕,钟鼓迟迟,偌大的禁宫深深几许,无声的靠近过来,逐渐笼罩了一切。
纵马击鞠奔月场
天朝幅域辽阔,疆土广大,自立国始边境虽长有兵戎之争,但亦与四域各国往来频繁,尤其与西北吐蕃最为密切。
圣武二十五年春,吐蕃赞普赤朗伦赞率王族子弟一行二百七十人东入天都,仁宗皇帝时下降吐蕃和亲的景盛公主于离京二十六年后由儿子陪伴回朝,天帝降旨以长公主规格接迎,仪仗隆重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