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吟
倒是跟在陈梦身边的弄箫一个越趔,差点摔了个跤,天下怎么有这种丫头?这种凡事慢一个拍,没有慧根的丫头,不晓得福姨娘怎么受得了?弄箫不可思议地看着梅洁。
“文桥,你回来啦!”平福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动静,到陈梦闯了进来这才发觉,忙站了起来,要给他倒茶。自从两人确认心意以后,背着人,陈梦便让她叫他的字。
屋子里没有人,陈梦便晓得平福在想心事了,她一有什么烦恼的时候或者是生病的时候,却最是不喜欢别人在她的身边走动,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舔着自己的伤口,这样的她,坚强得却让他的心为之疼痛不已。
“不许走。”
有许多话要说,第一句话下意识冲出口的话却是这个。陈梦一把将平福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都让平福有些痛了。除了生病的时候,虽然两人确认了心意,但陈梦一向对她以礼相待,这还是第一次将她抱得这么紧,紧得发痛,但平福却莫名的安下心来了,这个怀抱,才是她想呆的地方,她不会离开的。
“嗯,不走,我哪儿都不会去的。”平福肯定地道,这里就是她的家,文桥就是她的丈夫,她能去哪里?
“真的?”陈梦将她将了个圈了,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平福微笑地坚定地点了点头。陈梦瞧见平福的眼里,满满地是对自己的眷恋,心里的慌乱就少了许多:“你说的,不走的。就算你到时候后悔了,我也不会放你走了。”这也是陈梦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当听到乔夫人说道平福的亲爹要带她走时,陈梦的心里就疯狂得只有一个念头,平福是他的,谁也不能从他的身边带走她,就算这个人是她的亲爹也不成,她是他的妾,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他们都行过礼的。
然而事情显然并不会如此的顺利。
第二天,平福收拾好了行李,陈梦亲自送平福去了苗宅,这是苗光祖在扬州暂时置下的一个园子。
父女两人的见面是有些尴尬的,苗光祖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充满着激动,这就是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他当初虽然被迫成亲,但与夫人的感情却一直不和,而夫人也早早去世,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些年,爹娘在世时,迫于父母之命,也纳了几个妾室,却均无所出,他也死心了。
他一直派人在暗中寻访平福的娘官芸娘的下落,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她们,他有满腔愧疚,想要补偿于她们。
他紧紧地盯着平福,她,都这么大了,跟芸娘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儿。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虽然是个女儿不是个儿子,但到底苗家也算是有后了。
平福瞧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他看着自己的的眼光十分激动,里面有几许陌生、几许打量、几许慈爱。平福觉得有些亲切,又有些无措;有些想亲近,却又有些想逃离。想到那陪伴自己那么多年的那可怜的爹,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却怎么也叫不出那个“爹”字出来。
两人半天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还是苗光祖先开口。
不过,他第一句话不是对平福说的,而是对陈梦说的:“多谢公子送小女回来。我们一爱人有点事儿要谈,就不送公子了。”
陈梦也晓得这个时候自己在这儿有些不合适,但说什么也不想这时候离开平福,而且听玉琳爹的口气,明显是想不认他们的婚事的帐了,陈梦索性便耍起无赖来了。
“岳丈大人,小婿难得来一次,打算跟着玉琳叨扰您几天,你们聊,我自个儿去寻地方住就是了。”陈梦是打定主意,来是一起来,回去也要一起回去的。
岳丈大人?谁是你的岳丈大人?我好好的女儿是给你当妾的吗?苗光祖待出口反驳,但看女儿这样子,分明一颗心早就给别人拐跑了,这说得太绝了又怕女儿伤心,这第一回见,女儿都还没认自己就伤了她的心不就更没戏了。苗光祖这一个迟疑,陈梦就没个影子了。弄得苗光祖郁闷不已。
心下却对陈梦的印象比起当初听说的,要好了一些了,看这个样子,这小子待自个儿女儿也不是个没有情意的,只是还需要考察一下才是。特别是居然听说还在外面置了个妓女做外室?这一点可要搞清楚才好。自个儿的女儿,可不能委屈了。苗光祖大人浑然忘了自己也有好几个妾室,对女婿却严格要求了起来,就怕他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什么气受了。
听到陈梦叫岳丈,平福心里一阵不悦,自己还没认这个爹,他倒认起岳丈起来了。那自己的那个爹怎么办?还没有听他叫一声呢!
平福哪晓得,陈梦是晓得这个爹平福是终归还是要认的,连平福的娘官芸娘也认了,平福能不认吗?再说,平福认这个爹也有好处,陈梦的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就从刚开始的心慌转过弯来了。如果平福认了这个爹,那么,平福就有资格做自己的正室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只要能让平福的爹承认了自己,自己再把平福扶正,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想必爹、娘和奶奶也都不会反对,现在的关键就在这个便宜丈人的身上,只要他一点头,自己跟平福就能有个光明灿烂的未来。一想到这样,陈梦就分外殷勤了起来,就指望着让这丈人对自己有个好印象,这嘴,当然便甜了不少。
陈梦走了,父女两个便大眼瞪着小眼,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情形也怪滑稽的,明明是比谁都亲的亲人,却觉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好半天,苗光祖到底不怕是做到了吏部尚书的老狐狸,脸皮也厚一些,他咳了一声,到底是开口了。
“玉琳,你听说了吧!我是你爹。”说完,就渴望地看着平福,虽然对这么大个的女儿还有些生疏,但也掩饰不了了内心的欢喜,和那种血脉相融的亲情。自从爹娘去世后,虽是有几个弟弟,但到底都各自成家立业了,他便觉得分外孤单了起来。晓得芸娘将这个女儿生了下来,他心里真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巴之不得赶紧把自己的女儿带回家,谁晓得芸娘这个做娘的,竟忍心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那种地方。
不,也不能怪靶娘,她也没有办法,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一生就嫁给一个庄稼汉,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要紧的还是自己,若是自己早点找到她,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瞧见他这个样子,平福发觉自己也讨厌这个爹不起来,但,要她叫爹她暂时也实在是叫不出来,只得先问自己所关心的:“我娘呢?”
见平福没有称呼自己,苗光祖有些失望,但他也晓得这不是一夕两夕的事儿,如果放在自己身上,过了十几岁才突然冒出个亲爹,自己也一下子接受不了。更何况,玉琳还吃了这么多苦?一想到这里,苗光祖就对陈梦有些恨得牙痒痒的,还不知这个小子怎么虐待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呢?这苗光祖也挺会自作多情的,人家还没有认他,他就一口一个女儿,叫得亲热极了。不过,也难怪,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宝贝疙瘩,能叫他不爱吗?
“你娘在屋子里,她的身子有些不好,我就没让她出去,我带你去吧!”
“琳儿。”官司芸娘一见女儿,忙想起身,认知道却又是一阵咳嗽。
苗光祖赶紧拍着她的背:“瞧你,多大的人了,也不晓得照顾自己。”
听到苗光祖的责备,官芸娘的脸上起了一阵红晕:“我好了,你出去吧!我和琳儿有些话要说。”
看到娘这个样子,平福的心都晾了,娘的心真的在这个人身上,没有给爹半分半毫,娘以前从来没有在爹的面前露出过这个表情。明明瞧见娘的幸福,平福却没有办法单纯地为她高兴,那可怜的爹,如今却在哪里?
苗光祖将官芸娘扶了起来,让她躺好了,这才跟平福打了声招呼,退了出去,把这个空间留给了这对母女。虽然他也有许多的话想跟玉琳说,但他晓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官芸娘瞧着女儿伤感的眼,脸上的幸福陡然僵了下来。她晓得女儿在想什么,这何尝不是她心里头的一根刺呢?那个男人,那个为她付出了一生的男人,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的木头人,如何心里没有感觉?虽说总是对他故作冷漠,就是不希望他对她投入太多,但到底是她亏欠了他,利用了他,是她,对不起他。只是这情爱之事,却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这一辈子,既恋上了琳儿她亲爹,便也只能注定要亏欠他了。
“琳儿。”她叫了一声,却不是从何说起。
“娘,爹在哪里?”平福终究是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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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马吟 第一百七十二章 爱是成全
这只是一片不怎么大的小树林,就跟寻常乡下的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但林子的枝干上还是光秃秃的,不过,也因此,从疏疏落落的枝干间,隐隐约约竟能看到一座寺庙的檐角。
这庙不大,甚至可以说挺小的,但好在周围有几个小村子,人丁还算兴旺,这没事儿村人也经常来拜拜,求个家宅平安、子息旺盛的,甚至还有求男求女的,这庙小,神像也不多,但乡下人管不这么多,管你什么神仙,好歹也沾个神字,管这么点凡人小事,总是管用的。因此,这庙里的香火虽然不算鼎盛,但也还算过得去。
一大清早,村子里的炊烟却已经升起,鸡鸣狗叫,热闹起来了,而小庙的早课也开始了。
悠悠的木鱼声有节奏地响起,仿佛从天外传来,声声入耳,平添一份出尘的情怀。
一老年僧人和一中年俗衣男子,静静地坐在佛前,双眼微闭,一手捻着指珠,一手敲着木鱼,正在颂经,在如此静谧的早晨,一切显得是那么地古朴,那么地和谐。
平福满怀忧伤而来,心中满腹地心酸、无奈等复杂情绪却在这颂经声中渐渐平复下来。
没有人留意到她,她便也拿了个薄团,坐了下来,微闭上了眼睛。
木鱼声声响,颂经声在耳边回荡,平福任思绪飘散,什么都不去想,便似乎达到了一种似有似无的境界,连自己似乎都感觉不到了,而这种放空所有的感觉,却是那么好,平福只觉得得自己心上的重担全部卸了下来,变得轻松无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停了,平福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那年老的僧人,瞧了瞧平福,又看看了那俗衣男子,便悄悄地离去了。这庙里甚少有生人来,而这小姑娘却在这男子来了没几天便来了,显然是有极大关系的人。历经世事的长者,便成了智者,看得极清。
那俗衣中年男子也没有叫平福,只将蒲团往平福的身边移了移,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平福才从那种奇妙的境界回过神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来时的种种不愉快的情绪却已经没有一丝影子了。
“爹。”瞧着坐在自己身旁,那个面色祥和、慈爱的男子,平福呐呐不能言语,来时满腹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来这俗衣男子就是平福的养父——官石头。
见到平福,他傻笑了几声,破坏了刚由于念经而沾上的几分出尘之气:“琳儿,你怎么来了。这地头进来也有些远,路又不怎么好走,也不捎个信让我去接你。吃早饭了没?明净师父也没有吃,爹先带你去屋子里歇歇,爹这就去做饭。”
说完,便站了起来,平福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爹,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去厨房吧!”
“哦,好。”官石头点了点头,带着平福往厨房走去。
厨房很小,不过,站个人的地方还是有的。
进了厨房,官石头给平福搬了个板凳,又用袖子擦了又擦,这才递给平福:“这地方也不怎么干净,委屈你了,将就一下吧。”
说完,就去洗洗涮涮了,又问平福:“琳儿,用鸡蛋下面条再放点青菜好吗?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将就一下吧!”
“嗯。”平福点点头,坐在一边,看着爹忙来忙去,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这让她放心不少。爹的身手仍然是这么地利落,从小就是这样,别人家这些活儿都是女人干得,而他们家,洗衣、烧饭、扫地,全是爹一个人来,她原本也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想来,早就应该发现其中有问题的,看着这样的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疼痛了起来,这样傻的爹,就这样将娘这么拱手让人了?连她这个女儿也不要了?
点火,烧柴,烧水,下面,一会儿,热乎乎地面条就下好了。
官石头先盛了碗面条,在上面堆满了鸡蛋和青菜,递给平福:“吃吧!爹把面给明净师父端去了再回来陪你啊!”
说完,又盛了一碗面条端了出去。
平福瞧了瞧锅里,就剩下一些光面条了,别说鸡蛋,连青菜也没剩几根了,显然好的全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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