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吟
“是,姑娘们听奴婢细细道来。”一说起这事,风红的眼圈便又红了,姑娘的姐姐真是可怜啊。
以下是风红的回忆。
却说那日金夫人派婆子来了之后,姑娘和我就急匆匆地跟着那婆子家去了。一路上,姑娘问那婆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夫人怎么会突然让她回家的?那婆子却也不知,只知道昨儿个晚上的时候有人来府里求见夫人,可能是姑娘的亲戚还是什么的,夫人本不想接见的。那人在府外求了又求,跪了好久,说实在是有要紧事,夫人才接见了她。接见了她之后,夫人就派人跟她说今儿个天色已晚,出不了城了,让她第二天赶一大早就出城,叫姑娘赶紧回家。但具体是什么事,她也不太清楚。今儿个一大早她就赶过来了,也没空去打听消息。但将还在惜春院里的姑娘叫回家去,而夫人竟然同意了,这还是第一次。
听了那婆子的话,姑娘和我心里都有些不安,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姑娘家里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来打搅夫人的,夫人也不会轻易答应让姑娘家去的。因此,姑娘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一个劲地催着那车夫赶路,好不容易,终于大概巳时的时候赶到了姑娘家里。
一进屋子里,姑娘和我都傻眼了,这屋里白茫茫地一片,竟布置成了一个灵堂的样子,姑娘的娘连二家的正坐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号啕大哭,姑娘的爹也在一边抹眼泪子。
姑娘当时就不行了,腿直打哆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声音问她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谁死了?难道是娘改行替别人操办丧事呢?这大过年的,也太晦气了些吧!”姑娘的话虽是如此说的,可姑娘的声音分明都发颤了,显然连姑娘自己也知道这个猜测有些荒唐可笑。
姑娘的娘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发现她回来了,猛地一下扑了上来:“柳儿啊,你那薄命的姐姐,该杀千刀的,竟然先我去了啊。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我那可怜的孙子啊,天可怜见,都还没有来到这世上看上一眼,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我这造得是什么孽啊?这老天爷不长眼啊,这世上这么多恶人,为什么偏要拿了我的女儿和孙子去啊?”一边说一边抱住了姑娘,脸上泪不止,哗哗地流个不停,直到呛着了喉咙,不住地咳漱。
一听此话,不要说姑娘,就连我也懵在了那里。姑娘更是不要命地冲到了棺材那里,伸手就要揭开棺材,嘴里还一个劲地嚷着。
“不,我不相信,这里躺的不是姐姐,爹、娘,一定是你们弄错了。”姑娘一边摇头一边死命地去掀那棺材盖儿,却被姑娘的爹给按住了:“柳儿,我和你娘都看过了,是你姐姐没错。”说完,老泪纵横。
姑娘这才像是劲都用完了似地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整个人呆呆地,竟连哭都不会哭了。可把姑娘的爹娘和我给吓坏了。姑娘的娘叫了好几声叫不醒,急了,说这是失了魂了,如果不赶紧招回来,这一辈子就成了个傻子了。说完,就一巴掌用力朝姑娘的脸扇去,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有用,姑娘竟回过神来了,眼里也开始有了一些神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见姑娘哭了,姑娘的娘这才松了口气,说哭出来了就是回魂了,没事了。姑娘娘儿俩个抱着头痛哭了一场,连姑娘的爹一个大老爷们也在一边陪着落了不少泪。就是我这个作奴婢的,也是看着心酸,这眼泪就不自觉地淌出来了,更何况姑娘他们呢?
这几天我就跟着姑娘一起守灵,送灵,下葬,又过了头七,夫人这才派人接我们回来。说到这里,风红掏出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犹豫,又抬眼看了看平福,半天才道:“只是,还有一件事,却不晓得该不该对姑娘们说。论理,这种没有根据我话我是不应该乱说的,可是,我看姑娘似乎对这话有些上心了。这些天嘴里虽是没说,但心里似乎记着了。奴婢有些担心。”说完,又悄悄斜眼看平福的脸色。
第五十章 平康的噩梦
“无妨,既然事关你们姑娘,有话你只管说,到底如何,我们心中自有判断。”平福淡淡地说道,心中有些不耐,原还看这风红似乎是个晓得分寸的,但似乎心眼有些多了些,处处揣测别人的心思,未免叫人有些讨厌,但平福的面上却没有带出来。
这风红,似乎有些聪明过头了,恐怕是个不甘平淡的。虽说康儿妹妹有些过于孩子气了些,心思也不够细腻,有个聪明的丫头在旁边看着也是好的,可也得忠心才好,这年头,借着主子上位的丫头也不在少数。要知道金夫人准备的这些大丫头可是签了终身契的,又让她们亲自挑选,依往年的惯例,这些丫头可是会跟着她们到夫家的,这人选不得不慎。平福暗暗就把这事放进了心里。
风红又用手帕子抹了抹眼角,这才道。
“程府里说姑娘的姐姐是不小心掉在井里淹死的,除夕的时候不是下了大雪吗?姑娘的姐姐早上去给大少奶奶请安的时候,路过井边,井边有水,那雪结了冰滑得紧,姑娘的姐姐一不小心就摔着了,偏那井也不知早上谁用了没有盖盖子,结果姑娘的姐姐就掉进了井里冤枉送了命。当天就通知了平康的爹娘把姑娘的姐姐领回来了。程府的大少奶奶打发了十两银子,说大过年的秽气,程家来来往往拜年还礼的人这么多,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姨娘失了体面,让平康的爹娘自个儿操办一下丧事得了。”
“听了这话,原本姑娘她们也没有多想,除了抱怨一下这程府未免太没有人情味,这姑娘的姐姐伺候了这程大少爷也有好几年了,现在人走了,就是这大过年不方便在程府办丧事,好歹这程大少爷也该过来送一程吧。可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这姑娘的姐姐可是怀着他的孩子过世的啊?可到底人家胳膊长腿粗了,穷人家也没办法计较些这个。谁教姑娘姐姐命薄呢?”
“可是,初四那天,有个生前伺候姑娘的姐姐的丫头前来祭拜,那丫头说有话要单独对姑娘说,两个人在屋里谈了很久。那天,是我在屋外守着的,因此倒也听到了一些。”
说到这里,风红又停了一下,眼里一幅悲伤愤怒的样子,用一种极为伤痛的语气说道。
“据这名叫嫣红的丫头说,原来这话她也不应该说的,只是她与姑娘的姐姐从还在老太太那里服侍时就好,后来姑娘姐姐升了姨娘,便让她过来侍候了。说是主子奴才,可姑娘的姐姐待她实是跟亲姐妹也没有两样。这话如果她不说,实在是对不起与姑娘的姐姐的一翻情谊。她说,姑娘姐姐的死可能并不简单。前几天,姑娘放她家去了,说让她回家好好过个年,过了十五再回来。于是就由姹紫在伺候姑娘,这姹紫一向就有些不太安分,经常背着姑娘姐姐就跟那大少爷眉来眼去的。姑娘姐姐也是知道的,但那丫头在各主子面前都有些体面,而大少爷也对那姹紫似乎有意,只是大少奶奶一直没有发话,就只这么着了。而姑娘姐姐出事的那天,正是这姹紫跟在身边,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姑娘死后,这姹紫就被调到了大少奶奶那边服侍,又被大少奶奶给了大少爷,现在已经是大少爷新纳的紫姨娘了。这里头没有猫腻才怪呢!姑娘的姐姐死得真是冤枉啊……”
两个人在房里说了很久,奴婢也只听了个大概。待嫣红姑娘走了之后,姑娘大哭了一场,后来却对这件事提也不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每到夜里,姑娘却夜夜都是噩梦,嘴里更是说些胡话。那些话,奴婢听了都觉得有些后怕,却又不知道该对谁说去。想了又想,姑娘这样下去总是不妥,若是我不说,这姑娘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叫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因此,虽是姑娘嘱咐了不让奴婢说,但奴婢还是大胆告诉诸位姑娘一声,就是姑娘知道了责怪奴婢,也不能让姑娘出事啊!我这一颗心,这整天都为了姑娘提心吊胆的,各位姑娘们可千万要劝我们姑娘想开一点啊!”
“姑娘做噩梦都说了些什么?”
平福正在问着,突然从里面的房间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平康!平安脸色一变,快步冲向了里间,众人也忙随后跟了上去。
平常一进里间,却被吓了一跳。
这是平康吗?
里面躺在床上,披头散发的那个女孩看着是如此的陌生,明明是一样的面孔,但往昔天真娇憨的脸上布满的仇恨,面容扭曲,双手从被子里直直地伸了出来,用力地掐着一个抱枕,那力道大的,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死,死,给我去死……”
充满仇恨的声音让平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平康,却又不是那个她们熟悉的平康。平常的心里突然涌上来无尽的悲伤,平康的心里究竟藏了多深的仇恨,才能让这个往昔如此善良天真的女孩变得如同厉鬼一样啊。心一阵被什么东西绞过的痛,眼前一阵模糊,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康儿姐姐、康儿姐姐,平常的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一步一步朝平康的床前走去。
而其余一众女孩早就给吓傻了,这样强烈的恨意,恨不得致一个人于死地的如同厉鬼的样子,让这些女孩子呆愣在了原地。风红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惧意,虽然这些天姑娘经常如此,可是每回看到她这个样子,她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这时,平安也回过神来了,一把抱住了平康,轻轻晃着她:“康儿,醒醒,是我,平安啊。”
然而沉浸在噩梦中的平康却什么也听不到,被晃掉了手中的抱枕的平康,两只手却不知何时摸上了平安的脖子,嘴角闪过一丝狞笑,用力地掐了下去:“死,死,给我去死。”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明明还是白天,每个人却如同置身于黑漆漆的夜里,让人从心底升起了刺骨的寒意。
平安被掐得脸色紫红,气也喘不过来,先还不断挣扎着,意图把平安的手掰开,到后来却渐渐地没了力气,双手也垂了下来。
这时,平常见势不妙,也来到了床边帮忙,然而平康的力气却不是一般地大,以平常的力气竟然奈何她不得,见平安的脸越来越红,平常急得哭了出来,大声地叫道。
“福儿姐姐,还有大家,快来帮忙啊。安儿姐姐快不行了。”
被这一番变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地大家这才清醒了过来,平福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冲上前帮着平常掰平康的手指,然而众人使劲力气,这平康似乎吃了什么药似的,这手劲大得惊人,众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却仍是分毫未动。
眼见着平安的反应越来越弱,平常一急之下,抬起手掌对着平康就是几个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众人的耳朵旁响起,平康白晰的脸上起了两道手印,不过,这种疼痛感似乎将平康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她的手渐渐地松了,虽仍是没有离开平安的脖子,但却慢慢松了开来。平安忙推开了她的手,跑到一边急速地喘着气,屋子里不时响起她的咳嗽声。
平庸恍惚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围在她的旁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福儿姐姐、常儿妹妹,还有大家,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呀?”
第五十一章 原来如此
那天,面对平康无辜的疑惑,在平安若无其事的微笑安抚下,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当时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些天饱受失去亲人的伤痛折磨的平康,没有人忍心再在她的伤口上洒上一把盐。这样的冲击,对于现在的平庸来说,无疑是并不必要的,众人试图将它当作一件小事,随着时间流逝,让它消散于众人的记忆当中。然而,发生过的事情,到底不是那镜中月,水中花,终不是空事,虽然平福警告了那些目睹事情发生的大小丫头不得把此事泄露出去,但到底,这样或是那样的流言还是在下人们之中传了开来。
这天下课以后,平康只说想一个人在园子里逛逛,在回绝了平常一起去她那儿坐坐的主意,一个人在园子里寂寞地走着,不时地用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儿。平康这些天总感觉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家去了一趟,加上得知姐姐冤枉死了的事心态有所变化,还是周围的人的问题,她总感觉这次回来似乎什么都不对劲了。
虽然那些大小丫头对待她是一样的恭谨,可是,却让她觉得分外地不自在,那种恭谨地有些小心翼翼的姿态,似乎已经到了隐含惧意的程度了。以前,虽然常被平福说没个小姐样子,可她还是喜欢跟着院子里的一伙小丫头一起疯来着,一起踢踢键子,一起跳跳绳什么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从她回来后却从来没有过了,虽说她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可是那些小丫头玩的时候再不曾叫她,并且一见她走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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