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大漠





  这时我察觉到丛林中间有轻微的动静。动静愈来愈强烈,现在它走了出来,慢慢地迈着自信又威严的步子走出来。浓密的暗色鬃毛杂乱地围挂在头部和前躯;强壮的有一束毛的尾巴拖在后面。这真是非常壮观的一幕,能看到这种名贵的动物是如何自觉地站在瞄准其躯体的武器中间,而且似乎我真的觉得,我已察觉到那两只滚动着的大眼睛中的蔑视的闪光。关于这种万兽之王我已听过和读过很多,但我仅在动物商店和动物园中看到过几只,它们都无法和这条雄壮的“地震的主人”相比。它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额头又高又宽的脑袋在慢慢摇动,看来像是一种象征,表示对阿拉伯人的这种大胆行动的惊讶;它那不弯曲的颈项,又短又宽的背脊,强壮的腰,那些爪子,使人一看就知道它能一击足以把一头牛打倒在地;它威胁性地张开着的大口;——大自然在这里把一切都集合在一起了,使它得以表现出所有无比优越的野性力量。现在它抬起了头,并发出了那种可怕的吼声,因此诗人对沙漠之王称之为“地震先生”,写了下面的诗句:
  棕榈树下躺卧着摩尔人,
  炙热的阳先驱他前来,
  单峰驼品尝着
  干热风尚未触摸过的草茎,
  凉爽、富有生机的泉水,
  角马在这里畅饮
  极度口渴地移近羚羊,
  野性的追猎使其虚脱;
  此时狮子走近猎获物,
  那个勇于战斗的万兽之王,
  在那漫无止境的远方,
  吼叫出统治者的威望。
  人和兽,角马和羚羊,
  都在野性的吼叫中颤抖,
  受恐惧的驱使,
  都飞快地四处逃遁。
  好像大地在开始时很轻,然后变成无法描述的强大,最后在剧烈地滚动中消失的咆哮声中颤抖;阿拉伯人恰如其分地用“响雷”这个词来描述。
  所有的炮管都闪出了亮光,狮子被许多颗子弹击中,但仅很轻微。它迅速俯下,然后用惟一一次远跳就跃到了攻击者的中间。两个人倒在了它的利爪下。我不能再犹豫了,我快速地滑而不是走地攀下干河的陡坡,后面跟着科恩德费尔。震耳欲聋地喊叫着的阿拉伯人并未察觉到我的到来。他们中有一个人还没有发射他的火枪,他要比其他人勇敢些。大部分人在火枪齐发后已经逃跑,而他还留在那里,瞄准并发射。子弹击中,然而并非致命一击。那只野兽吓了一跳,瞬即一跃而起,把射手击倒。它把两只前爪放在射手的胸膛上向后坐下来,像前面那样突然发出第二声尽可能更使人胆战心惊的吼声。接下来的一刹那就要撕碎那个射手了。
  我急忙奔向那里,并在距狮子仅几步的地方跪下。它觉察到了我并从受害者处往回走,这种情况极少有。我已瞄准了它,在那一瞬间我所感觉到的不是恐惧也不是害怕,没有标志这种感觉的每根毫毛都绷紧的感受。狮子滚动着的眼睛像要把我消灭地瞪着我,尾巴阴险地卷缩着,那对强有力的前足已为跳跃而缩紧,迅速缩下的躯体上发生了一下短暂的抽搐——此时我扣动了扳机并立即跳向一旁,把刀从套中抽出。
  狮子正在我射击的一刹那向前蹿起,它在跳跃中坠倒在地上,来回滚翻了几次,然后就躺在那里不动了,我的子弹击入了它的眼睛——它已死亡。
  “赞美真主,真主伟大!”的呼声从所有的喉咙中喊出。“这是真主送来的!它是可耻地跌倒并死去,胡狼和鬣狗会把它吃掉;巨大的兀鹰会把它胆怯的心剁碎,而瞪羚会痛骂它和它的祖先,它没有战斗和自卫就从有生命的大地上离去。它,可以称之为残酷无情者,要让它从它的毛皮中爬出来。把乐师叫到这里来;让他们在诺加拉鼓上敲出它的不光彩,并用拉巴特笛吹出它的耻辱!”
  就这样从各个方向响起了欢呼声和嘲笑声。人们用脚踩踏死去的躯体。用拳头捶打它,用枪托撞击它,并鄙视地向它啐唾沫。可是我却没有这种急切心情。对我来说,就像逃过了一次不可避免的生命危险,并且深深呼吸,看着这个充满激情的大地的热血沸腾的儿子们的尽情发泄,他们争相对付死去的野兽,把我完全忽视了。
  “天啊,真该重打一千大板,”施塔弗尔施泰因人提了意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狂欢和喧闹呀!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否还想致谢!”
  “多幸运你还能在恰当的时候到来!”这时在我旁边响起了这句话。
  这就是最后躺在狮子下面的那个人。
  他有着瘦长但肌肉发达的体形,有张被太阳晒得几近黑色的脸。他那锐利、深色的眼睛有一种特有的光芒。那双眼睛愤怒的一瞥真可使一个勇敢的男子内心失去平衡。
  “请不要把荣誉归于我,救了你的命的是真主!”我答复道,或许就像我所打算的那样有些不友好,我没有想要信任这个人。
  “是的,荣誉归真主,但感谢归你!”他同意了,在这时候他的眼睛锐利地和探询地打量着我。“你在沙漠的儿女中是个陌生人?”
  “我来自德国,是为了来打死畜群杀手的。”
  “你已经把它打死了,真主给了你安全和仁慈。”
  现在他转向还在一直喊叫和欢呼着的阿拉伯人。
  “让那个大脑袋的先生安静!它已经足够多地听到了它的耻辱,而它的灵魂将会迅速转移到跳蚤的皮肤中去。起来,男子汉们,让我们感谢真主,是他拯救了我们。跪下并和我一起祈祷神圣的开篇!”
  开篇是《古兰经》的第一章,在所有穆斯林的虔诚行动中起重要作用。
  所有的男人面向东方跪下,并以同一声调祈祷:
  “赞美并颂扬世界之主,仁慈的真主,审判之日的统治者。我们只顾单为你服务并向你祈求,求你把我们引向正路,那条受你慈悲之人的道路,而不走使你发怒的道路和错误的道路!”
  祈祷结束后,现在他们也把注意力倾注到我身上了。
  没完没了的问题和赞词,直至最后他们中的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并把我拉了过去。
  “你只想在阿拉伯人的屋顶下休息一下,但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多留些日子!我是这个宿营地的主管,你可以住用我的帐篷,你愿和我们在一起多久都可以。”
  “我感谢你,你是漫游者的朋友,可是我的路程还长,我的目的地还远。我将拿走狮子的毛皮然后远去。”
  “你的目的地叫什么?”那个首先和我说话的人问道。
  “延巴克图。”我答复道,因为我认为告诉他沙丘之门是不明智的。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旅行,因为我属于居住在米塔格附近的斯利曼的战士。可是我还必须在这里等我们的一个人,他带着一个信息骑马到德国人的城里去了。”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是那位老人所说的客人中的一个。
  “我不能等你,可是你骑的骆驼比我好,你会赶上我的。”
  “有几个人和你在一起?”
  “两个。”
  “而你并不惧怕带那么少的人进入沙海吗?”
  “我从来不知道惧怕。”
  “难道你也不惧怕沙漠商队杀手汉姜·贝吗?你会很容易就碰到他的沙漠匪帮的!”
  “他会让我安静地过去的,否则他的下场会像畜群杀手那样。”
  在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那刺人的眼睛向着我极有特点地闪亮了一下。
  “你杀死了畜群杀手,外国人。可是汉姜·贝会把你碾碎的。他比声如雷鸣的阿雷塔还可怕。”
  “你认识他?”
  “我认识每一个图阿雷格人和特布人。为什么我不应认识他呢?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在议论他吗?”
  “那你也应认识马哈茂德·本·穆斯塔拉法·阿卜达·易卜拉欣·贾库布·伊本·巴谢尔,那个伊莫沙尔赫人了?”我问他。我尽量不让他看出我在敏锐地注视着他的脸。
  虽然他的皮肤是暗黑色的,但他还是失色了。
  “他是谁?”
  “他不像是个男人,而像是个妇女,他的舌头不知道缄默。我遇到了他,他告诉我他是汉姜·贝的一个使者,是到一个德国人处去索要赎金的。”
  阿拉伯人的眉毛阴沉地皱在了一起。
  “真主毁了这条狗!那你是到德国处去提醒他注意了?”
  “为什么是我呢?那个伊莫沙尔赫人已经自己和他谈了!”
  “先生,你处理得很明智,因为说话是银,缄默是金。”
  我知道得已足够。这个阿拉伯人无论如何是汉姜·贝的下属中的一个,而且是在这里等着那个在阿尔及尔被拘留的送信人,那个宿营地的头领也许就是商队杀手的秘密联络人。我不能享用这些人的好客款待,对他们我不得不提高警惕,所以我决定立即动身。
  在约瑟夫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把狮子的毛皮剥了下来,然后在所有男人欢呼的陪伴下返回了帐篷营地。这次幸运的狩猎没有付出人命,因为即使狮子最先扑倒的那两个人也只是受了些伤,伤当然很重,要人把他们背回营地。
  大个子哈桑高兴地快速朝我走来。
  “你还活着,老爷,你又在这里了,是把那位大脑袋先生打死了吗?赞美和荣誉归于真主,真主保护了你!我曾为了你而发抖得像干热风刮过绿洲时的草茎那样。”
  “天啊,真该重打一千大板,这可真是个对比,草茎和杰萨·贝杀手!”约瑟夫替我作了回答。“难道你不怕难为情,大哈桑,用德语说是大胆小鬼吗?赶快爬上骆驼去,因为旅行要继续进行了!”
  当我正要告别时,那个斯利曼人把我拉向他的骆驼。
  “先生,你没有沙漠里用得着的骆驼。你的双手把我从死亡中救了出来。看看这头牲口!这是一头毕沙林骑乘用骆驼,像这样的骆驼在整个萨赫勒就不会有第二头了。它已经属于你了!”
  这是一件昂贵的礼物。这个人有能力买它吗?我想要推却,因为我是应把他当作我的敌人看待的;但他用一种专横的表达方式暗示我缄默,并拿出了一块形式很特殊的珊瑚块。
  “你已经学到了守口如瓶。拿着这块阿拉玛,在你遇到汉姜·贝的沙漠匪帮时把它拿给他们看!它会保护你的,因为你把一个信徒从‘地震先生’的利爪下救了出来。骑上去,无所惧怕地往前走吧!”
  为了不使他生气,我必须收下这头牲口。在座鞍罩的角上我看到了一个装饰物,发现上面绣的是字母A.L,姓名安德雷·拉特蒙德的开头字母。
  我感谢了那位老者和他的孙女,我是在他们的帐篷中受到接待的。然后宿营地主管和几个他的下属陪着送了一段。当他和我告别时他说:
  “先生,你是一位勇敢的战士,然而汉姜·贝是一位比你更强大的人。但我已看到,你已得到了他的阿拉玛。你在沙漠所能到达之处会总是平安的。平安及幸福与你同在!”
  3
  商队杀手汉姜·贝
  沙漠!
  从非洲西北海岸开始,除中间有少许短暂中断外,有一系列荒凉的不毛之地延伸到亚洲,直达兴安岭的山脊,它们一个比一个更令人畏惧。非洲大陆的大沙漠越过苏伊士湾进入阿拉伯的荒凉的平原,毗连着它的是波斯和阿富汗的光秃、贫瘠的大地,由此向上越过帕米尔和蒙古,并在那里形成令人胆寒的戈壁。
  从布朗角直至尼罗河谷的悬崖绝壁,从海边礁石直至苏丹的热雾腾腾的森林,撒哈拉沙漠延伸的面积要超过12万平方英里。它的划分是多种多样的。与尼罗河流域国家接界的利比亚沙漠向西跨越到真正的撒哈拉部分,对此诗人是这样描写的:
  延伸到有炙热阳光的地方,
  荒凉的哈马大沙漠,
  而在这热如火烧的沙堆中,
  连一根绿色的草茎也找不到……
  从这里开始,平坦的沙漠延伸到大西洋沿岸。阿拉伯人将它们区分为:住人的沙漠,不住人的沙漠;长有灌木丛的沙漠;有森林覆盖的沙漠;多石的沙漠;布满岩块的沙漠以及有移动沙丘的沙漠。
  关于撒哈拉沙漠是低于水平面的平原的看法是绝对错误的。沙漠更多的是高200到700公尺的高原,其地表并不是像人们以前一直认为的缺乏变化。
  最后所说的特别适用于东部真正的撒哈拉,它显示给旅游者的要比西部的岩块沙漠可爱得多。这里是沙漠恐怖景象和可怕的流沙的发生地点;流沙被风堆积成向前移动的波浪,缓慢地移过沙漠——因此得名萨赫勒,亦即移动的沙海。沙地的这种移动性自然对植物的生长是十分不利的,而且再加上非常缺乏泉源和井水,没有水源是不可能生成绿洲的。贫瘠的沙地能养活很少一些无价值的盐碱地植物,最多再有些细瘦的麝香草,几棵蓟草,以及一些带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