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公主 作者:刘晓御(晋江2014-02-16完结)





  蓝嫣丽很高兴,说,我们去吃饭,庆祝你找到了好工作!
  那天蓝嫣丽的头发梳到一边,身上一件雪白蕾丝连衣裙,俏皮可爱又有些小小的诱惑性,她每套正式的衣服都和我二十岁母亲送的DIOR不相上下,我们相对而坐,烛火晃动着她长长的睫毛,如同j□j舒展的翅膀,在黑夜中跳动飞舞,她脸上流动的欢喜如同荡漾的暖暖的牛奶,我说,我需要一点安慰,我要喝口水。
  她望了望餐厅四周,在这里,很多人···她回头的时候正好碰到我的鼻尖······我握着她的手望着远方地平线上如模具般的建筑和行人,心中空荡荡的。在此之前我刚刚接到蓝嫣丽母亲的电话,她问我明天下午是否有空,我说,有,她说,那你明天下午四点到叉叉咖啡厅来,我有事儿跟你说。我说,好。她平缓优雅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悲喜,而我似乎成为了一个接到出海命令的水手,不知道等着我的是温暖耀眼的阳光,还是汹涌翻滚的巨浪。
  是谁呀?
  我笑着说,一个朋友。
  恩,cheers。
  第二天我特地早了半个小时到,踩着可以当镜子的大理石被服务员引到一个临窗的位置,蓝嫣丽的妈妈已经在那里了,我说:“阿姨好!”
  她“嗯”了一声,轻轻摘下太阳镜,说了声,坐。她永远是这样一副优雅而冷漠的表情,从眼神到姿态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她那张面具下是否是一堆齿轮牵引着,摆出计算好的表情。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服务员问,我刚想说话,蓝嫣丽的母亲说:“随便来一杯最贵的!”我没说一句话,这时咖啡馆中央的黑色钢琴在一双带着白色手套轻快的演绎下不失时机地发出一阵欢快的旋律,嘲笑一般,在我身边飘荡着。
  “其实我不是很想浪费太多时间,我们都很忙!”她那双挑剔的眼睛从我脸上移到窗外,“我知道你们大学生也很忙!在这个城市忙着找工作,不是清华北大···很难吧?”从三楼的落地长窗望过去,一盏巨大的LED广告牌放着外国服装的广告,下面是一个由各种花拼成的花圃,炙热燃烧的色彩在半遮半掩的阳光下鲜艳夺目,仿佛一个浓妆粉黛的夜舞女郎,而旁边走来一个黑乎乎的环卫工人,他的腿似乎出了点问题,走起路来十分艰难。再远一点是熙熙攘攘的路人,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上,一两个提着公文包的人呆呆看着远方,咖啡馆的视野很好——在这种地方坐一个小时,就要一个普通大学生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说,是有些难,但是我已经找到了一件比较好的···
  她打断我说:“我的宝贝女儿只是想玩玩,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将你单独约出来谈,她从来没接触过···接触过你这种类型的人···你的确是个好看的男孩子,甚至可以说很好看,但我的女儿只是想玩玩···”
  “哪种类型的人?”我说,眼神依然盯着她那张脸,而我的手放在桌子下面,随着流淌于室内的旋律打着拍子,努力让自己高兴,这样就不会感到万箭穿心的感觉,我试着把她当做一个寻常女人,但依然不能忽略这个人就是蓝嫣丽母亲的事实。
  “你从小到大没得过一次第一名,最好的成绩是···是在···”她拿出一张纸,抬了抬眉毛,“你不够优秀,虽然你不错,但是你不优秀···甚至乏善可陈···我都不知道把女儿给你有什么前途···”她透过那张纸看我,“但我们要的不是还行,这个世界上到处是这种人!”她微微笑笑。而我听到“这种人”这三个字感觉空气徒然变得十分凝重,我浑然经历过了一个从天而降的蘑菇云,一瞬间将我周围的一切变得千疮百孔起来,而我在它巨大的冲击下不自主地颤抖,手心涂满恐惧和羞辱的冷汗,一个偷东西被抓现行的小偷,一个被当众羞辱的落魄政客,我的手,丢掉了钢琴的清脆与优雅,突然变得肮脏可鄙。她试探着轻轻说:“我不反对蓝嫣丽和你交往,但我不允许我唯一的女儿和你走得这么近,你知道吗?这也许不是你的错,但就是不能···她会前程似锦,而你未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穿不上中产阶级的男人!”她的话很平静,有些有钱人连骄傲都表现得冠冕堂皇,他们总是用最有教养的方式说出最恶毒的话。
  我张着嘴巴望着街上车水马龙的世界,一个个因为奔走而痛苦的身影,一个个没有倒影的路人,如同出演一部不已自声为主角的彩色电影,从出生到死亡都是灰色的,单薄混乱的。几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艰难地走过去,一个年轻人为了赶上不愿停的公交车,捶着车追了十几米,但车还是开走了,她指着车说了什么,问候司机父母,我觉得挺可惜,看起来挺舒服的女孩子——苍茫大地上被驱赶的灵魂,冷漠而孤独地走进烟尘飞扬的阴霾里。我又转过头来看着蓝嫣丽的妈妈。
  “您不相信我···”
  “恋爱有时候就像交易,我们只能挑选有实力的厂家订货,确保他们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将所有工作完成,所以我们要查清底细。我就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冒险!”她举起咖啡抿一口,贵妇人的气度和美貌,如果蓝嫣丽和她一起上街,她们一定会被认为是两姐妹。她接着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你是我,你也不会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和这种人交往,我丝毫不怀疑你对蓝嫣丽的爱,也不怀疑你以后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律师···”
  “你们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你们的金钱!”我打断她,显然我没控制好情绪,我暴露了我隐藏了很久的情绪,不断的人用不同的表情从我们脚下宽广的马路上走过去,对面那一片被夕阳印成银色的湖面,一条拨开银子的船,寂寞地迎接着霞光反照的旗帜,那是我心中同样绝望的旗帜,在这场以蓝嫣丽中心的拉锯战中,战壕对面这个女人平淡优雅的声音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就像缓缓蠕动在我脚边的蛇,平缓、寒冷、带有尖牙毒液,我艰难地扛着旗帜能走多远,我一直怀疑。
  “钱不是万能的!”我压抑住语气说。
  她听完我的话,难以置信地微笑起来,就想长辈们嘲笑幼儿的幼稚无知。我在那个笑中找不到任何蓝嫣丽的影子,那尖尖的下巴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又抬起来,回到半圆的顶点,
  “小伙子,我真希望你到我这个年龄能听到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你会无地自容的。”她对我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并不友善。
  “有些东西是深藏在血液里的,永远无法改变···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你一段时间偷过来,你把她当做梦,那也是暂时的,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看窗外那些人···”她高傲的头颅再一次别过去,看到窗外精彩的厮杀与炎凉,罗马嗜血的贵族看着斗兽场中绝望挣扎的奴隶,得到一些野蛮的快感。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明天奔波,生的对立面是死,有人抢到肉,有人抢到骨头,有人饿死···你一定不会不知道,这是一个用金钱建立的时代,金钱代表一切的一切,斐斐确实比其他女孩子单纯,但这不是你的机会······你连她喜欢的香水都买不起,上海三环内的一套房子就会耗尽你一生,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呢···我用不着势利,我只想保护我唯一的女儿···” 她捏着黑色手套,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或许她已经觉得自己的盛气凌人有些过分了。
  “我觉得蓝嫣丽的观点比您的重要!” 
  “你太自信,蓝嫣丽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姑娘,她会知道怎么做?”
  “让她决定吧!”说完,我站起来说:“告辞!”转身的瞬间我发现我在这种物价高得吓死人的地方没有丝毫恐惧,我默默走到柜台结账,我的眼睛大概被悲伤忧郁的钢琴曲渲染红了,涩涩得胀疼——在这个修成正果的老狐狸面前我束手无策,我就是刚出道的小妖——当我想着怎么保护好我男子汉最后的尊严时,她已经在根本上将我践踏得体无完肤了,我毫无还手之力,所有我能做的,就是走得很潇洒,我并不无助,也不委屈,我穿着小店打折衣服走得端端正正——我至少没给我妈妈丢人。
  晚上我订了一张第二天一早的火车票,由于太突然,只剩下无座,蓝嫣丽说,五个小时的车程你订个无座为什么啊?走这么急干嘛,不是说好后天走的么?公司户口的事不是可以缓几天么?
  我们当时坐在运动场的观众席上,身边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撞向那些大功率的白炽灯,又一次次被玻璃和温度拒绝,最后心力交瘁,死在一片苍白的光辉中。她的macbook pro不能用网上银行,需要切换到windows平台,几次下来都没成功,我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和她母亲有相同鼻梁的女孩子,我一直强迫自己去想象她不穿Dior、不戴CHANEL、不用兰蔻的样子,但我想象不出来,不管她和我在一起多久,她永远不会是一个普通女孩,我也永远无法想象她吃食堂一荤一素的样子,无法想象她艰难挤公交,更无法想象她穿着低于一千块衣服的样子,就像没人能想象郭敬明开赛车、郭德纲过弯道的样子,蓝嫣丽是一个用金子包裹起来的女孩,虽然我一直回避,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她从里到外都洁白无暇,被白色的灯照得透明如玉,宛如天使,挥着金色的翅膀站在云端,安然高踞于穷苦人残酷的生存斗争之上,在完全不同于我的高度,享受着我无法想象的奢华生活,一双脚从不沾染世俗的尘埃。也许她真的藏着另外一个她,一个不能忍受平淡生活的她,一个离开了奢侈品和高档场所就郁郁寡欢的她,只是在所有人都无忧无虑、风花雪月的大学,她才没有显露那一面。降临人间的天使只能在风花雪夜中锦上添花,而当真正的苦难即将来临时,她们已经飞走。
  “终于订到火车票了!” 她的脸舒展出一个透明的微笑,“你要钱不?”我愣了一下,她接着说,你的卡在我包里,我突然想起来,我的钱是找大永借的。我冷冷地说不要,转身就走,把她一个人留在运动场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同居(上)

  第二天早上我开机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在平时有蓝嫣丽的一个未接来电,我一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鬼哭狼嚎:“死定了!”但现在不同了,我是被侮辱的人,我坐在她妈妈面前,她高傲的脚底狠狠踩在我脸上,我心里很难过,望着寝室窗外那片昏黄空洞的黎明发呆,雾气浮动在干净的玻璃窗上,如同被抽干了红细胞后跳动的血。
  提着行李走出寝室,穿过山丘上弥漫着的淡淡的雾,在一条幽静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蹲在地上睡着的蓝嫣丽,她乌黑美丽的头发沾染了山区白色的朝露,饱满的脸庞紧贴着寒冷的晨曦,一丝丝妩媚,如同遗落凡间的天使。
  我说,你有病啊这么冷的天不好好睡觉你蹲这儿,想吓死我啊,她嗖一声站起来,说,我就爱蹲着,就蹲着···她的小脸冻得露出了桃花瓣,如同一只精美的陶瓷娃娃,她说你居然敢不回我电话,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晕晕乎乎的。我连忙扶住,说我的小姑奶奶,您身体要紧,大清早你不好好睡觉你要回什么电话啊···明知道自己贫血还大清早蹲着。她靠在我胸口,半睁着眼,说,我妈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我低着头沉默,算是默认。我妈妈说你你就不理我?她抬起头,包含露水的眼睛望着我。
  我不说话,她温柔无暇的眼睛望着天空,十月清晨的天空渐渐被褐色的黎明照亮,我们捕捉到许多湍急的光线,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渐渐变成白色,走过第一辆车,载来第一个走过的人,那人下车见到我们抱在一起,奇怪地多看两眼。
  她小声地说,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是我妈妈,她想我一切都好。
  我突然想到“疏不间亲”四个字,无论怎样,我都不能比她母亲爱她更多。如果我有个宝贝女儿,我不也是不会把她交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小子么?作为一个母亲她妈妈做的没错,没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女儿受苦,我想起老师说中国古代“门当户对”的传统并不是对穷人的偏见,而是对子女的保护。想到这里我心中很愧疚,但脸上依然是冰冻如霜的表情。她见我不高兴,努力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地拉着我走。
  周末到公司报告,我的书桌被安排在一个透明的办公室外面,当这个办公室的主任走进来时我像是从高楼大厦上落下来般眩晕,这个穿着MIUMIU小裙子,化着精致烟熏妆,眼神冷漠如刀的女人居然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觉得如果我的生活是一部小说的话,这个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