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 (第二部)作者:路人甲甲甲





  对一个力量逐渐衰弱的人来说,这样的一个寒冬实在太过难熬。
  双真又让人加了炉子,以至于风炎进来的时候几乎有立刻退出去的冲动。
  “你们是打算烧了我的营帐吗?”风炎无奈的和火炉聚集地保持安全距离。
  乔商在边上殷勤的伺候,一边自个儿抹着汗:“啊哈哈,陛下说笑。双真殿下怕冷陛下也是知道的,浅昔殿下身子也有些虚弱……”
  风炎估计热得有些受不了,挥了挥手,乔商赶紧闭了嘴,退到一边。
  “双真,你出来一会儿,我们说说话。”
  “有什么话陛下不想让我听的?”接话的是浅昔,眼神犀利,“以我和双真的交情,即使您背着我说了,双真回来也一样会照实相告,陛下何必费这个心思?”
  风炎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浅昔殿下多虑了,哪有那么多要瞒的事。只不过我惯了寒冷,一时半会儿可经不起这么烤着。”说完也不管浅昔,霸道却不失柔和的看了眼双真,迈步出去了。
  双真还真是连表态的机会都没逮着,木着张脸跟出去。
  一出去才知道为什么风炎刚刚会觉得要烧起来了,外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能冻死人。双真打了个颤,一件斗篷劈头盖了下来。
  白色的毛皮,软和之极,还带着之前穿着他的人的体温,不打招呼的就把双真裹了进去,温暖铺天盖地。
  “先穿着吧,知道你惧冷。”
  风炎没看他,倒是望着他远处正在打闹的士兵。
  双真有些烦躁,本能的想拒绝,倒是一直沉默的跟着的尹忱开了口:“这是陛下的姐姐在他离乡前给他的礼物,陛下一直很珍惜。”
  真是不着村不着店的一句话。尹忱说话一向这个调调?
  虽是莫名,却竟让人失了推柜的心,本要脱下斗篷的手反而又握紧了,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它滑到了地上。
  风炎沉默许久,才开了口,语气竟是难得的没有了傲气,“双真,我军待你如何?”
  “虽是犯人,我也算是少有的过得逍遥的犯人了。”轻嘲,但也算实话。
  风炎苦笑:“犯人么……我若希望你加入我军作战,你可为难?”
  “为不为难哪是我做得了主的。陛下一声令,我又岂敢不从。”
  “我军中没有不情不愿的战士,若你不愿,就罢了。只是之前的情况你也瞧见了,一旦我们在战场上无法及时抵挡住敌人,后方也会受到波及。双真,我想你是惜命的,在前方作战,成功的机会要比在后方无奈抵挡要大得多。”
  这真是一个会说话的男人。
  “陛下没有自信?”
  “自信该有,却不能盲目。我的将领们都说了需要你,我哪还能厚着脸皮一个人装英雄?”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
  风炎要笑不笑的看双真:“真是个生意人。”
  双真也笑:“本行就是个卖剑的,叫生意人也说得过去。”
  “但你若指望我因此放了你们,那这桩买卖未免不大公平。”
  “陛下可一开始就没准备要给我公平吧。我要求也不高,只想先见见他们。说实话,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
  “信不信我当然强求不来。你若真的怀疑,大可等会儿就带着你的朋友离开,我决不阻拦。”他依旧自信满满,没有一星半点的动摇,“只不过……你真的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双真愣了一下。
  “我敢打赌,你这么多年来,下过边界一定不少,却绝对从未来过这地方。姑且不说你找不找得到出口、出不出得去,就凭我能在你睡一觉的功夫里把你带到这儿,也就同样能轻易地把想藏的人藏在离这里山高水远的地方。”风炎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脸,对上双真的怒瞪,依然心情极好的为他拉紧斗篷,轻声说着似乎无关紧要的话,“当然,你也可以当我不过是在诓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我不喜欢老是强迫人。”
  双真冷着脸避开他的手。
  不喜欢强迫人?说这话也不怕天打五雷轰,脸皮够厚。
  “那么,双真殿下意下如何?”
  “……自然只能听从陛下差遣。”
  还能怎么办?便宜让这人占了尽,他可没得到一点好处。不过,兴许赢了这仗,他们就能早日离开这里,那很多事都能有着落了也不一定。浅昔身体越来越弱,力量很不稳定,如果再像之前那样被波及,也确实有可能有危险。
  但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战争。
  或许是受父亲的影响。虽然父亲杨是周擎帝时代的一大将军,但他总记得父亲不喜欢战争。他还小的时候就爱听母亲讲父亲的丰功伟绩,父亲每次都苦笑,说他小,不懂事。
  直到后来他经历了太多杀戮,杀到了麻木,甚至杀到疯狂,才渐渐明白剥夺生命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你所带走的,将会用另一种形式附着于你身上,像堆砌的山峦,压得你无力喘息,每晚听呓语一般听那些无休无止的怨咒,永恒的哀声悲鸣。
  这一切,风炎都无法察觉。然而他也不像特别高兴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无奈。
  双真回去之后终究什么都没有跟浅昔说。浅昔堵气,背对着他早早睡了。
  
  第二天来临的时候天气阴沉,雪倒是要下不下的样子,憋得人有些燥。
  风炎清早便要出发,浅昔还睡着,双真裹着那一件斗篷站在风炎跟前,接受他的任命。
  风炎望着他,声音却是向着所有的人。
  “我风炎,以天帝之名,即刻命双真为我军第五大法师,位居将军之上,众将士需倾尽全力,协其施法,大败敌军嚣张气焰……”
  风炎无意义的任命言辞让双真提不起一点热血沸腾的劲。这不过是又一场命玩命的游戏,他被强行拉入其中,难道还要像这些疯子一般欢腾叫嚣?他总算有些明白每次父亲出征前是怎样的一种无可奈何。
  风炎像是看穿了他的嘲弄,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你听。”
  听?听什么?
  众将士脸上都红扑扑的,有着兴奋与跃跃欲试,他们的口中无一例外的叫着双真的名字,杂乱,却是沸腾。
  双真的名字冲破了风雪的束缚直入云霄,如剑,如戟,热切而不失章法的在斩断所有妄图消磨军心的寒意,如此震慑人心。
  风炎的声音依然极近极轻的响在耳侧:“你只需听我调遣,我给你一场旷古胜仗。”
  双真望着这个嚣张自负的男人,几乎在叫声中晕眩。
  尹忱一身战甲,半跪在他身侧:“从此刻起,尹忱担任殿下的护卫,誓死效忠您!誓死保卫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小队人,同样是半跪之姿,重复着尹忱的话:“我们誓死效忠殿下!誓死保卫殿下!”
  誓死。那两个字他们咬得何其的重,让双真心里甚至不由自主的在发颤。
  他从来不喜欢忠心二字,他曾经为此与奇然无理取闹的吵吵嚷嚷个没完。然此刻,他的名字被呼喊的这一刻,这些不相干的人跪在他面前将生命交付的这一刻,他居然无法不动容。
  他终于明白,他的父亲为何可以可以拥有那样的笑声,豪迈的,多情的,热烈的,那笑声征服了那些土地,征服了母亲,甚至征服了傲视天下的周擎帝。
  “双真——”
  双真骑上马的时候浅昔终于跌跌撞撞的冲出来,衣衫都还是没扣没扎的,他也不顾及那些了,只是看着双真喊他。
  “双真,别去。”他眼巴巴的站在马下,“你可以心软,可以施法救人,但别去。你会后悔,一定会后悔的。”
  浅昔太过了解他,甚至猜到了他一时冲动下会有的恶果。
  风炎的马靠了过来:“浅昔殿下请放心,我会保护他……”
  “保护?”浅昔放肆的大笑,说话声声带刺,“你灵力高强又如何?你位高权重又如何?你根本只是一个不懂他却还叫嚣着要他的自私鬼!你满身狼子野心还要叫上双真陪着你沾满血腥沾满恶臭!你要天下,要爱人,你可知道双真要什么?!”
  面对浅昔公然的侮辱,风炎的手下早就耐不住了性子,上前压住了浅昔。
  “别动他。”双真有些紧张。
  风炎挥了挥手,那些人松了些劲,却仍是压着他的行动。
  双真望着一脸怒瞪他的好友,有些无奈:“我不会有事的。浅昔,等我回来。”
  “笨蛋!笨蛋!大笨蛋——!!!”
  队伍在浅昔的叫骂声中远去,双真一直不敢回头。
  有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双真是如此后悔没有没看上他一眼。那个不论身体和精神明明都虚弱得仿佛随时能化掉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坚强着为他驻防。他不知道浅昔是以怎样的姿态看他的离去,但他却知道,那关怀而柔软的眼神,几乎成为他们告别的哀歌。
  
  队伍逐渐接近战争的交锋地点,也渐渐的放缓了速度。
  风炎一直在他的身边,布局,谋划,然后将士们领了命散在四处,做着他们早已驾轻就熟的工作。
  几个法师都在附近不远处,其实尹忱也是一名法师,只是他同时也负责了双真的安全,因此他被安排在离双真最近的点施法。
  天竟开始显得更加阴沉,倒似他们的对手是一群仙人一般。
  然而事实也相距不远了。
  当双真目睹着他们的敌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几乎惊讶得忘记了呼吸。



谎言 

  (14)
  黑暗……
  尹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是活着的了,身上没一处地方有知觉,动都动不了。好容易勉强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双真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殿……”发出的声音干哑的不堪入耳。
  双真一屁股坐在边上:“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了呢。”
  尹忱的眼睛转着,瞧着四周。这是在一片林子里,树木上披着厚厚的雪,显得植被丰富的林子都透着一股萧条的意味。他背靠着一个山坡,身边还有两名自己的手下,然后——
  “陛下……”
  尹忱看着身边的那人,似乎是不省人事的样子,让他心惊。
  双真闻言连看都没看向那边,只说了两字:“没死。”
  “我们……”
  “你放心,还有几个没怎么受伤,去找吃的了,附近没有狼的气息,他们应该还没有找到这里。”
  狼。
  没错,他们的敌人竟是狼。
  那是种凶暴而古老的物种,他们神秘的出没,力量诡异的强大,却又没有妖怪那种近乎畸形的体态。他们半人高的身躯上有着纯白而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毛皮,足以将法术的力量抵挡大半。他们又有着尖利的牙和发达的四肢,奔跑和冲刺的速度快得惊人,只足够你想起来要叫,声还未出,人可能就已经被撕裂了。
  难怪风炎打得如此辛苦。双真也是见过狼的,但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狼群,大到足以组成军队,让风炎引以为傲的亲军苦战不已。
  但是狼群中间有人。好几个人,有些还看得出来一些狼的特征,想是通过什么法术化了人形的,至于那看似首领的人,一直待在较远处,双真看不清样貌,只记得他棕色的头发和一身的白衣。
  还有一个人。
  那是让双真慌乱到几乎忘记自己正在战场上的人。
  那人在离白衣人不远的前方,正在专心施法。双真的前方有好些人护着,因而那人没有马上看见他。双真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愣了,即使相隔甚远,双真还是能认出那人。他的衣服,身形,习惯的行为动作,还有他独特的阵法。
  非遥。
  双真不敢置信。他与非遥的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成了敌人。更重要的是,风炎果真一直在对他说谎——非遥根本不在他手上!
  双真瞬间慌了。
  如果非遥在对方手中,那么意味着双真至今没有见到的奇然他们,有可能都在他们手中。如果人是被风炎抓了,那么或许还有救的可能,若是在那群狼的手上,他该怎么办?
  他的慌乱立刻招致了风炎的分心,而且风炎似乎也认出了非遥,脸色变得很不好。
  法术一直是风炎的军队在面对狼群时的优势,加上风炎设下的破坏他们力量的阵法,这才将敌人压得死死的。可如今他们竟想到了利用灵力高强的非遥,甚至知道了非遥擅长设阵,而派他上场,形式要逆转的可能性陡增。
  虽然风炎的阵法中加入了双真的力量,可是结果怎样无人能料。
  这是一场激烈到会让双真想起来就发抖的战事。
  不仅仅是因为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更是因为后来战场失了控。因为非遥看见双真了。
  “……殿下,我……”尹忱的声音依旧干哑,在喝了双真用法术化出来的水之后才好了许多。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在哪。
  他的左臂。
  并不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