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 (第二部)作者:路人甲甲甲
奇然惊了,而后怒了,瞪着双真一时间气得哑口无言。
小栈笑得老成兮兮的:“你看你家殿下多识大体。”
双真问:“其他人呢?小秋他们在哪?”非遥说当时师父和简仲都和他关在一起,却不见奇然和小秋。
“双真殿下的师父和简仲已经走了,非遥殿下不知所踪,”奇然还不知道非遥就近在咫尺,“小秋的话,你问他。”奇然用下巴指指小栈。
双真不解。
“他打算挟持小秋,逼我跟他私奔来着,连给狼王的诀别书都写好了。”
难怪刚才溟央那么冒火。
小栈撇撇嘴:“不那么做你肯老实的跟着我吗?”
奇然冷淡的:“你先长齐了毛再来找我吧。”
小栈愤慨了:“我的毛早长齐了!只是为了完全化成人形,耗力太多身体才缩回去的!过些年就长大了!”
“那就过些年再说。”
两个人一大一小吵得不亦乐乎,双真无视了,撇下他们四处张望。
这里是小栈的寝宫,布置得毛绒绒的,颇显幼稚,实在不像一个两百岁的人会住的地方,也难怪奇然会嫌他小,看来是狼王把他宠过头了。
最可笑的是那张床,从被子到床单都是粉红色的,被上绣着硕大的雪花飘飘,雪里睡着一只小狼,蜷成了毛团团,颇有小栈王子的风范。枕头上绣了黄灿灿的笑盈盈的星星,还有纤长动人的睫毛哩。
双真恶寒的抖了一下,眼角突然瞥见床边露出一角的东西。
他往那边挪了挪。
没错,那是小秋的鞋子。
“殿下?”奇然发觉了双真的异样。
双真吓一跳,“啊?”了一声,脚下一绊,急忙扶住手边的桌子,谁知竟摁到了桌边的什么东西。
哗的一声,床移开了,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紧接着传出来小孩子嘹亮的哭声。
三人静默了几秒。
狼王子恼羞成怒:“你怎么找到机关的,我明明藏得那么隐秘!”
双真简直不忍心打击他的自尊心:这哪门子的隐秘啊——
小栈只好老老实实的让侍女抱出了小秋。
侍女边上来边跟小栈哭诉,说这孩子好难伺候,一进去就开始叫唤,不是饿的渴的也不是尿的拉的,怎么哄都没用,就是不肯消停,才进去半柱香侍女就直想跟着一块哭了。
说起来下面隔音实在好,刚刚竟没听到半点声音,现在一抱出来,一屋子的人都给震得脑疼。
双真刚要过去,小栈先发飙了,冲奇然叫道:“哄哄咱儿子。”
双真顿时哑了。
奇然暴怒:“什么叫咱儿子?小秋又不是我生的!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是我妻子,你儿子当然就是我儿子了。原来他不是你的儿子?那你干嘛拼死拼活的守着他,害我误会了?难道是童养媳?那我去宰了他!”
奇然一掌拍开他:“你才有童养媳!他是双真殿下的……”
“什么?你家主子的儿子怎么让你抱?你还要管他后代的吃喝拉撒不成?太压迫人了吧?”
双真听不下去了:“小秋也不是我的孩子……”
小狼仔鄙夷道:“那你们紧张什么?有毛病。”
“……”
双真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奇然给这个小朋友了。
他过去抱小秋,小秋还在叫,一如既往的光打雷不下雨。闹腾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发现了抱着他的人是谁,立刻不喊也不叫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瞪着双真,然后两只小巴掌挥啊挥的去拍双真的脸。
双真笑了,握住小家伙的爪子,嘴里连声应道:“是我是我,小秋乖。”
小秋顿时喜笑颜开,咿咿呀呀的张大了嘴凑过去,蹭了双真一脸的口水。
小栈在旁边看的好稀奇,扯着奇然啧啧赞叹:“小孩子还挺好玩的嘛,以后咱也生一个。”
奇然抖开他,冷冷地说:“没听你爹说我不能生吗?要生你自己去生。”回头一想,不对,就算能生谁答应了跟你个小毛球生啊?
小栈滞了一下,随后摆手:“那算了,养孩子多累,叫你家殿下生好了,我们去玩他的。”
双真和奇然:“……”
狼与蛇
当天正午暴雨袭来,狼蛇两族暂时休战。
冬日的雨比雪更恼人,无孔不入,为万物拉上了遮蔽的帘,冰凉与湿黏的感觉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这场雨来的和狼族领域里的雪一般不自然,却一样的骇人。狼族的战士们一个个拖着湿哒哒的身子在营地里待命,狭长锐利的双眼里满是恼意和燥火。
与风炎一战之后他们本就元气大伤,这一次蛇族来的措手不及,他们已经渐渐处于下风。
西北处这一块尤其显得不乐观。因为这个地方的气候和地形都很奇怪,在雪地之后迅速的开始转化为温暖的气候,一条大河横亘其间,而后便是连绵的山地,树木繁盛长青,灌木丛生,尽管依旧较冷,却俨然是湿热地区的地形了。
这对于狼族来说无疑成为很大的阻碍,蛇在灌木间穿梭,柔软而壮硕的身子隐藏在枝叶中,让他们防不胜防。
双真从溟央的营帐里出来,往自己暂时所处的狼族部队方向走去。
前面走着两头身材硕大的狼,脖子上分别挂着蓝色和红色的绳子。那是狼族每个部队中冲锋者的标志,在军队中享有极高的声誉,战士们唯其马首是瞻。
溟央说是要双真配合他们,但看他们那高傲的样子,一离开溟央的视线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要他怎么配合?
或许真不应该一时心软,听说这里战事险峻就答应了狼王先来助阵,早知道,就跟着尹忱回去领风炎的人马还好。不过,那样估计也要三日才能赶回来……
算了,反正已经来了,就让狼王利用一次他的灵力又何妨,反正力量生来就是为了给人用的不是吗?
记得浅昔说,脸蛋身子长得漂亮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但他又不想给那么多人白看,所以找了凛,就为了让这壳子物尽其用。
真是只有浅昔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只是,现在恐怕不行了吧。
伤过之后即使痊愈,也会留下丑陋的疤。像他,满身疤痕,丑得自己都不愿再看,更别说让别的人触碰。
奇然是留在他身边最长时间的人,现在他正被小栈扣留在狼族的宫殿里,本欲反抗,被双真以小秋需要照顾为由强行镇压了。虽然小栈是个娇气又麻烦的孩子,但心思干净,又是真心待奇然,或许有了他,奇然便不用再被什么家族使命束缚住不肯离开他了。
至于非遥……双真无奈的笑了笑。
现在这个家伙就隐藏在他附近。
该说他死心眼还是太自负呢,明明一旦被狼族发现了肯定会遭人大卸八块,偏偏不肯老老实实的躲起来。虽然雷门中人一向以隐秘、迅猛著称,非遥更是个中高手,但他又何必一定要跟在他身旁才放心?
真是固执又单纯的孩子。
反是另一个人,他总无法猜透。
那个至今生死未卜的人,残忍大胆,心思缜密,确是一个合格的王者,因为没人搞得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明明为了帝位而与狼族交战,现在身陷险境,却叫他来帮助狼族。如果他现在已经化成了一具死尸,那该多可笑。
溟央却说,风炎是个杀不死的怪物,即使流光了血都还能生存的妖魔。况且那蛇怪并无伤人之心,否则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来。
双真跟溟央打听过蛇怪身边是否出现过一个男孩,他摇头说不知道,他是守护者,连蛇怪本身都未曾见过几回,哪会知道什么男孩。
不过,那时的男孩,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吧。
其实只要小辰能安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双真默默地跟随这两头狼查看着这一块地区的部署。溟央告诉双真在适当的时候配合他施法,让没有灵力优势的狼族更有胜算。
只是,因为之前非遥的事,狼族人对天人充满了抵触情绪,即使服从,却四处散着火药味,双真必须步步小心,一个差池,他会首先成为狼族的晚餐。
雨又下大了,震耳欲聋。天一片昏暗。
这一整日都在部署,策划,猜测中度过,每个人都神经绷得极紧。即便晚上,也有无数双明亮的狼眼伏在营地各处,悄无声息的守着。
深夜,这个安静的只有雨声的地方突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双真在黑暗中惊起,瞠目结舌。
——地震了。
地震并不是特别的强烈,但足够叫人惊慌失措。
双真冲出去看,有几处燃着火把,火光中天地黑的更让人胆颤,那些在黑暗中翻滚移动的东西已经闹不清楚是哪里塌下来的山石,到处裹着血压着肉。
这异常骇人的暴雨导致了山体不稳,即便是不大不小的地震,已经足以引起大量山石滑落。
慌乱中双真倒还记得职责所在,赶忙四处寻找应该跟他配合的那两匹狼。
不找还好,这一找,险些气死。那两只狼根本无视了他,径自带着部下冲了老远,去歼灭那些趁乱进攻的蛇。狼王交代过的话,他们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气归气,却不能像小孩子似的气了就只懂跑。事已至此,也只能硬抗着随机应变了。
晚上的视野很差,双真完全是凭着本身的灵力在乱战,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原来待的地方有多远了。
蛇族的攻击并不是毫无章法的,尽管他们还无法成为军队,却凭着本能找到了惊人的默契,互相帮着忙,灵活的穿梭,张开血盆大口攻击敌人。
什么都看不清,四处是厮杀,血腥味铺天盖地的弥漫。
体内有什么在翻腾。
他害怕的某种东西。既恶心,又雀跃。
一个小小的走神,他险些遭到攻击,只是眼前猛地晃过一道黑影,攻击者已经被截成了两段,径直摔在了地上。
他愣了愣。
血,还是血。
双真却莫名平静了下来。
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他的嘴角微微弯了:不知道非遥是不是长了一双狼的眼,在黑夜里都能看得那么清晰,一丝不差的守着他。
战斗从半夜一直到清晨,又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到日落,蛇群好像发了疯,连休息都不肯,拼命的从自己的领域里蜂拥而出。其间又有好几次地震,每一次都让蛇群越发的暴躁。
仿佛他们的神发怒了,他们不得不惶恐而焦虑的用敌人的鲜血去献祭。
这一天中,双真试过飞到空中去找溟央,可是溟央就好像消失了似的,完全不见踪影,其他狼族人完全不理会他。
因为已经是短兵相接,他根本不能使用大型法术,只能一点点的杀,像停不下来的野兽,只知道死和生。
他很疲乏。
手上沾满了湿黏黏的血液,手腕快要断掉似的,喉咙深处干涩得难以发声,只是呼吸仿佛都能在胸腔里烧一把火一般难受。
从走出风炎的营帐开始,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回。他在厮杀中忙碌到麻痹,脑子却因为麻痹而空闲下来,不断的有奇怪的思想挤进来,叫他不由自主的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里杀个不停。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所有人远远的,没有烦恼没有压抑没有痛苦。
世界没有他本不会怎样,最多只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会成为某些人的悲哀的念想,再之后,便只会是一种回忆。
看看芸,如今除了没有意义的往事,他的死还剩什么。
总喜欢问为什么,却又总是困顿找不到答案,因而无法前行。
明明那么坚强的活了下来,心却像浮萍,没有依托处。或许找到了一直牵挂的小辰,一切都会有答案。
好像只有血脉的天生相连,他才能感到顺理成章的安心。
突然有一队狼冲到了他身边。
他们其中一只化成了人形靠近他,其他人,包括挂着红绳和蓝绳的两只,则暂时形成了两人的屏障。
双真得以听到那人的传话。
溟央已经布下了大型的守护阵法,需要双真绕到蛇族的侧翼,配合他施法。
原来溟央去设阵法了。
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轰的一声响雷,又下起了暴雨。
可见度更低了。
双真和身旁的那些人伏低了身子,开始行动。
奇然在听到前方传来地震的消息时,才是将近黎明,狼族以自己的传信方式向小栈传达了这个消息,同时也要他派出援助和医者。
小栈一直片刻不离的守着奇然,一直到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奇然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脱身的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他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是……
他只知道,他的主子不应该一个人在那个地方独自战斗。
说他愚忠也好,固执也罢,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仆人,却为这一份使命感到骄傲。他们一族是光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