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飘飘-风继续吹





他将信将疑。“你爱美爱到这样地步?”话音里似乎是不相信,可他好歹放开了我,转身打开一个抽屉。
“我替你搽药。”他转身,手里多了一瓶药油。
我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透着干涩。“不用……你去洗澡吧,我自己来便可以。”
阿杰一下子僵在那里,然后,药瓶往我身边飞过来,掉入床上柔软的被褥里。“这么害怕我碰你?”他讥诮的说,那个冰冷的面具又带回脸上,声音说到最后,也转成了他对滔哥那种平淡语气。“叶小秋,你装什么圣女。放心,变了心的女人,我不会碰,我狄杰又不是差你这种女人。”
我打了个寒噤,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疼痛。与阿杰的距离再度拉远。我们曾经那么接近过。
他转身进了浴室,我则赶快解开衣服往身上倒药油。快手快脚在所有感到疼痛的地方抹上药油,马上房间里好大一股药油味。
阿杰洗澡洗得飞快。一走出来,他就皱起眉。“你是搽药油还是倒药油?这间屋闻起来象跌打药铺。”
我垂下头,不作声。一转眼,面前罩上了一个黑影。
“小秋,我不得不联想到一个可能。”阿杰站在我的面前,淡淡的语气:“你是不是想让用这种气味熄灭男人抱你或是上你的冲动?”
呃?我惊疑的张大眼睛向他望去。他正好对我望下来,眼神碰到一起。仿佛突然一下被电击,电光火石间我看到他眼里闪出一缕情意,柔化了冰冷的一张脸,我又把他与几年前的少年面容相重叠。
他蹲下来,蹲在我的身前,眼光与我平视。我很想调开眼,可是仿佛象被催眠,转不开去,只能被动的迎向他的眼神。
他凝望了我有三数分钟。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心跳愈来愈急。
终于还是由他打破这室内的沉默。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一抚我的脸。“看你这样子,给人打得象肿猪头似的。”他恶意的一笑,“这个样子,哪个男人愿意上你!”
刚才那种暧昧涌动的情潮马上消失,我怒瞪了阿杰一眼,咬住下唇。
他站起身,转头去原先拿药油的抽屉翻翻找找,拿出一盒药膏打开。那盒药很好看,是半透明的绿色。阿杰沾起一点儿,轻轻的替我往脸上抹去。
我任由他替我搽药,可是身子变得僵硬。
“不习惯,是么?”阿杰一边替我抹药,一边说,“我记得以前都只有你替我敷药包扎的份。没想到重新遇见,情势逆转,你也有受伤的日子。”
他一说,我也想到了过去。过去……过去我们还是有过好时光的,虽然少……每次阿杰打打杀杀受了伤总记得来找我,由我一手替他包扎。他说由我来包,便不觉得疼得厉害,那算是阿杰少有的甜言蜜语。
“你……还记得过去的事……”我抿抿嘴,轻声的说。自以为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声音里仍是透出一丝我也说不分明的情绪。
“怎么不记得。”阿杰示意我转过脸,手指再沾了药往我的另一边脸上涂去。“在外面,每次受伤,我便想起你替我治伤的那些日子。小秋,你也许该去学做护士。”
我垂下眼睛。
“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记了。”过了一会,我才幽幽的说。
他的手指在我的脸上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轻轻搽抹。
“怎么会忘记,小秋,我一直记得你。”他的声音略为低了一点,这句话听起来居然很诚恳。
“那……你走了以后,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联系……”我终于,问出了一直郁结在心里的那个问题。
当年他走的时候,甚至连叫我等他的一句话也没有。
那时候的确年青,也不特别留恋,反正他走了以后,总有更好的。有一段日子围绕在我身边的小混混挺多的,可是后来发现,谁也不能走进我心里。
我讨厌身边的人都要去过这种刀头舐血的生活,动不动哥们义气重于男女情爱。可是我身边好象只得这样的人。
后来有一段时间,偷偷的在心底,我怀念阿杰。不肯再与其它人出去玩,觉得投入不进去感情。
同时,不敢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人承认,其实我一次次在心里说,只要阿杰捎句话回来、只要他让人传回他的讯息,那就说明他还是牵挂我的,我也好有个理由为他等。
他毕竟,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子。
可是没有,他走得干脆利落。而我,我只会笑自己太傻,居然还想要等一个毫不犹豫跟我告别的人。
一次次失望连着失望,最后,终于一点点希望也不给自己,我选择把阿杰忘记。
可是此刻,阿杰对我说,他一直记得我。多讽刺。
他的声音,再在耳边响起:“小秋,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打滚。我本来,是决心不要再跟你联系了,更别说回来接你。我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有可以威胁的人,接你出来,你会成为我的弱点和负累。”
说得很坦白。我也理解。若不是造物弄人,我想,到如今我也不会与阿杰重遇。
我在心里叹息。
阿杰也在叹息。他说:“小秋,为什么你要跟雷仔扯上关系!”
我一惊,抬起眼睛望向阿杰。
阿杰也望着我。他说:“小秋,你再跟我说一遍,你跟雷仔认识的情形。”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回忆。
回忆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我想雷此后,不会再来找我了吧?刚才阿杰的坦白,分明就是他们这样一类人的心声。我不怀疑雷对我有真情,甚至冲口说要带我走,只不过,等他冷静下来,他会明白,我只会是威胁他的工具与他的负累。
他会放弃我,毫无疑问。就象阿杰放弃我一样。
心里乱成一团麻,可是表面上我的神情也许还算平静。我细细的讲述跟雷的认识相处过程,除了感情上的变化不讲。阿杰认真的听,间或问上一两个问题。
“他一早受了伤……江滔这班笨蛋!”听到后来他气得骂,“浪费这样好的机会!”
然后阿杰站起身,匆匆走出门去。也许门外不远处就有人。我听到他的声音模糊的响起,象在吩咐些什么事情。然后听到了有几个人杂乱的应着:“是”、“好”。想来他已经吩咐完毕。然后他又施施然的回房,反手关上门。
“早点睡吧,你累了一天了。”他拉开被子,示意我躺进去。我迟疑,他干脆走过来,双手把我的肩压着,向后压下去。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明白昔日的恋人已经长成了强势得不行的大男人,我屈服。
他满意的松手,我马上从另一边上床,并且一把把被子拉上来,直拉到下巴以下的位置。
然后,眼睛再怯生生的望向阿杰。他有趣的盯着我,眼睛里……有点懊恼有点气,又有点好笑的样子。真不明白他是什么感觉,现在的他,我看不透他的心思。
眼前一黑,是他关上了灯。床垫轻颤了一下,阿杰坐上床来。我不知该如何反应,目前我还是阶下囚的身份,并且又是所有人认定的阿杰的旧情人,这关系一直没有明确了断过,我哪有资格拒绝他的同床共枕。
温热的手臂伸过来,我被抱阿杰怀里。我不安的挣扎,这纯是本能反应,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是徒劳的。
“喂,只是抱着你睡而已,不用这么大反应。”阿杰的声音,懒懒的,在耳边响起。“你再乱动,激起了我的欲火,后果自行负责哦。”
我一惊,然后缓缓的放松身体。阿杰抱着我,果然只是抱着。我略为觉得宽心。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听着阿杰有力的心跳声与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思绪乱乱的,可是,又什么也不能想,我静静数着数字,期待自己快快睡去。
大约数到了七百九十六的时候,我已经有朦胧的睡意。阿杰的声音突然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小秋,雷仔是不是想带你走?”
大惊,在最没有提防的时候让人直指心事。我的身子在刹那间变得僵硬如化石。我想阿杰肯定明白了,我的肢体语言表现得那么强烈。
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喉咙口,无法发声。
实在的,也无法发声。如何说,说什么?我不知如何应对。
所幸阿杰并没有再问下去。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我再抱得紧一些。沉默重新成为我与阿杰的主题。他的呼息声渐渐趋于一致,想来已经睡去。
而我,再也睡不着,闭着眼睛,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息细微绵长,装睡。
这个夜是那样的长。如此难捱,我越发不敢想让人烦心的事情。努力要让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人与事,不敢想,一想就怕情绪会失控。
实在的,每一件事,也不是我想便可以得到解决。
我做得很成功。至少有好长一段时间,脑海里什么也没有想,木木的。
就在我成功洗脑认为全世界都只是空白的当儿,忽然听到阿杰的声音,低哑的响起:“小秋……小秋……我该拿你怎么办?”原来,他也没有睡去。
他的声音里,含着些柔情,有点彷徨,带点怜惜,有丝痛苦,还有许多我分析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阿杰……阿杰是什么意思?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终于不经意泄露出丝丝心意。他仍对我有情吗?可是我……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心,有些酸,更加的乱。而长夜漫漫。时间从来没有过得这样子慢。对阿杰我心里涌上一股愧意,他还牵记着我,而我……这样子的他,我要如何面对?
只好……继续装睡。两个人,同样发出匀净呼吸。已不知道他是睡去还是在继续装睡,我不敢探个明白。飘飘荡荡的一颗心在这一个夜里,百折千回。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终于睡去。
感谢睡眠,只有它能让人的思绪真正沉睡。真想放任的一觉睡去不要醒过来,可是谁想到在梦里也会发噩梦?我梦到雷与阿杰面对面,一人手里一把枪指住对方,随时准备扣下扳机。而我缩在一角,惊恐无助,大汗淋漓。
最紧张的关头我终于惊醒过来,翻身坐起,抹一抹额角,一头汗。原来梦中的大汗淋漓是真实情况的反映,我的背心一片冰冷,汗水浸湿了睡衣。
已经是白天,窗帘没扣好的缝隙中透进来明晃晃白光,亮得刺眼。阿杰早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定一定神,到浴室里捧起冷水洗把脸,然后才又放水沐浴,洗去一身黏答答的汗。
洗完澡换过一件睡衣,再套上浴袍出去。准备梳头发时才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叠衣服,叠得整整齐齐。T恤同牛仔裤,中间还有女人的内衣裤在其中。簇新,衣服的吊牌都还没有剪下。我抖开在身上比一比,看尺码,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又拿到浴室去换上,我再走出来梳头发。梳完头发我坐在窗前,百无聊赖。
窗外有一片绿化带,再过去是又一幢房子。看不出是哪里,不过应该不是巷子里,这周围的房子修得比较规范,不是乱搭乱建的产物。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让滔哥抓走得仓促,我的手机也没能带在身边。不知道小月怎么样了,还有……妈妈……想起妈妈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她宁肯选情人,也不要女儿。现在,我与她,什么恩义都该两清了吧?
可是还有小月在她身边。放心不下小月啊,昨天那一晚,她是怎么过来的?
看到沙发那边小几上有电话,我走过去拿起来听。回铃声很正常,也许拨得出去。
我拨通了我的手机号码,几乎电话那头立即就有人应声。
“喂,喂……”是小月的声音,急切的在电话那头响起。
“小月,你还好吗?”我也激动,话说出口发现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
“姐,我还好,你好不好?你现在在哪里?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想你……”小月太激动了,一叠连声仿佛连珠炮般发问。
“我没事。小月,你在哪里,你没去上学吗?”我也急着问她。
“我哪里还能上得进去学,姐……”刚说到这里,小月的声音曳然而止。我茫然的望着电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一点响动。门被推开。“电话线我已经切断,你不要再想向外面通消息。”一名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向我宣布,随即又退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如我所料,我仍然是阶下囚,只不过囚禁的条件,得到了提升。此刻稍一作出点不合囚犯身份的举动,马上有人来警告。看来他们是把我密密的监视。
我还是挂心小月。可是也知道说服他们让我与小月通话难于登天。只好坐回窗前,继续发呆。
肚子渐渐饿了起来。
饿得正是时候,因为不多一会,就有人送来餐点。
虽然没胃口,我还是努力的吃了许多饭菜。吃得很慢很慢。不然吃完了饭时间又该怎么打发?一向忙碌惯了,突然什么事也不让我做,真的不习惯。
足足吃了近一个小时光景,我才让来收碗筷的人来收走杯盘碗盏。然后又无聊。这样的日子如何过下去?就算是锦衣玉食,可是也太过难受了。
阿杰就不难受。我难受得不行时他施施然走了进来,看他的神情简直是十分充实。我没有问他一大早跑去了哪里,想必他有他自己事要做。
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