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医古墓
我收敛心神,谦逊地回应:“那怎么敢?龙先生是江湖前辈,沈南不敢放肆。”
他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我特意点明“江湖前辈”四个字,只谈江湖,不讲政治,相信他一定能听明白。
“小沈,我单独打电话给你,只是有一笔交易要谈。现在方便不方便出门,我派车子去接你?”他大度地忽视了我话里的多重意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立刻苦笑着婉拒:“实在抱歉,我今天刚刚从巴格达飞回来,身心俱疲,无法从命。”
这是实情,到现在为止,我还满脑子唐枪、冷七、戈兰斯基、鬼墓之类的,心情一直都平静不下来。而且,刚刚到家,便遭遇了录影带失窃、萨坎纳教刺杀的连环怪事,怎么还会有心情跟老龙谈交易?
“哦?”他有些意外,沈吟了一会儿,才带着商量的口吻问,“那么,明早七点,我的车子准时来接你,怎么样?放心,交易的内容与上次一师跟你谈的差不多,只要你保证婴儿顺利诞生,酬劳再涨一些,两亿美金够不够?还有,我在港岛环维多利亚海湾地区共有七所公寓,事成之后,全部送给你,包括里面住着的美女,呵呵呵呵……”
这个数字反而让我变得冷静了许多,每次接触到具体的金钱数字,我的谈话兴趣会骤降五成以上。因为我知道,对方肯付出的报酬越多,证明完成那任务的困难会越大。两亿美金,可以做很多事,买很多人的命,甚至是发动一场小国间的战争,无论如何,单单是照顾一个孕妇、接生一个婴儿绝对用不了这么多。
我苦笑了一声:“好的,明天再谈,不过两亿美金我是不敢接受的,请收回成命。”
港岛的特级妇科医生超过数千人,经验比我丰富的比比皆是,老龙真的没必要如此迁就我。以他的名气,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多人会排着队等候效命。假如那女人怀的是他的孩子,一生下来,只怕比好莱坞明星的龙子龙女更令媒体趋之若鹜。
“你太谦虚了,小沈。钱,是小意思,最重要的是婴儿的安全。好了,不多打扰你,明天见。”
他笑着挂了电话,我的思想却一下子由伊拉克鬼墓转移到了碧血灵环上来。这么多天,自己的思想和行动,都有些“舍本逐末”的意思,既然已经发现灵环的下落,应该迅速展开行动,针对灵环下手,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遥远的伊拉克。
我拍了拍自己有些发木的额头,一口气喝干了那罐啤酒,正要上楼去睡,关伯已经推门入院。
隔着二十步远,我就能看清他脸上残余的笑意。
他穿着一身毕挺的西装,还打着一条我从没见过的浅灰色领带,头发也精心地修饰过,单从后影看,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小哥,还没睡?”他哼着小曲走进客厅,被我吓了一跳。
我笑着起身:“就去睡了。关伯,最近遇到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假如他能与方老太太重修旧好,亦是我最乐意看到的,这种心情与方星无异。
“我遇到了很久前的一个朋友,聊起从前快意江湖的旧事。唉,不仅仅是高兴,还有很多感慨,小哥,这些东西,你又不懂,改天再跟你细说,快去睡吧。”他挠了挠头,神情喜忧参半。
“什么时候请方老太太来家里坐坐?你隐居厨房操练了那么久,岂不正是你露脸的大好机会?”
我只是开个玩笑,但他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仰面大笑着摇头:“错错,小哥,一定是方小姐跟你说了些什么,才误会我跟大姐的关系了。实话告诉你,今晚我去见的不是大姐,而是老鬼——‘神捕’鬼见愁。”
他大笑着穿过客厅,仿佛被我的误解提醒了什么,开始哼唱着一首潮州乡下情歌,满嘴小哥哥情妹妹什么的,荒腔走板。
“鬼见愁?”我忍不住肃然起敬,望着关伯的背影。
“对,老鬼,我过去的小兄弟,但现在人家的地位可非同一般喽,不但是日本皇室的特聘护法师,而且还担任了全日本保镖培训机构的总顾问。在日本,提起‘鬼见愁’三个字,十九派黑道势力的老大都得乖乖靠边站。改天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你可得好好向人家学习,争取早日走出港岛,走向世界……”
关伯滔滔不绝地连笑带说,突然记起了什么,语调一下子冷淡下来:“嗯?他托我捎话给大姐,难道这次来港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哎哟,我这猪脑子,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不行不行不行,我得打电话给大姐,提防着点。”
我暗笑他的迂腐,其实老男人的爱情跟年轻人差不多,当遭遇到情敌逆袭时,任何人都会精神抖擞,如同好战的家猫一样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关伯去书房里打电话,骇然地连声叫着:“小哥小哥,这是怎么回事?是哪里的狗杂种又来上门寻仇?”
我顾不了那么多,上楼睡觉,准备迎接明天的战斗。
家里的床又大又软,我躺下只有一分钟不到,便进入了黑甜梦乡,把一切江湖琐事抛在脑后。
这一晚,我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便一觉到了天明,被楼外篱笆上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唤醒。
时钟刚刚指向六点,离老龙约定的时间还早。
我闭着眼睛,回想起昨晚方星离去时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怅然:“就算有什么隐情,又何需骗我?”以我的个性,很容易理解别人的苦衷,只要方星说出真正理由,那录影带随她拿去就行,绝不会吝啬藏私。
关伯早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叮当当直响。
我换了一身西装下楼,只喝了他递过来的一杯橙汁,便准备出门。
“喂,小哥,你那位疯子医生朋友来过电话,抽空给他回过去。还有,一个年轻人,好像是叫‘小北’,来找过你,说是跟叶小姐有关,记得打电话给他问问……”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全然忘了电话机上的录音功能。其实所有的事情,按一个录音键就全都轻松搞定,不必单凭脑子死记硬背。
回到港岛后,的确还有很多事需要办,但必须得一件一件处理,分清主次。昨晚方星的表现令我灰心了不少,到现在还不能完全释怀。
七点钟,我准时打开院门,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门口右侧,年轻的司机已经殷勤地拉开车门,请我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有一个人已经先在里面了,热情地向我伸着右手:“小沈,打扰打扰。”
这个人就是一身白衣的老龙,双眼灼灼有神,精神饱满之极。
我落座之后,司机立即发动车子,驶出小街。
“我们去湾仔码头吃海鲜,那里有几个大厨是我的旧日好友,能够提供全港岛一流的炒蟹,保证你吃得过瘾。”他微笑着拍拍我的肩,像个有心提携后辈的宽厚长者。
我刻意保持沉默,聆听着音响系统里飘出来的老歌。
“小沈,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我昨晚的话得罪了你?”他侧过身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怎么会呢?前辈见招,是我的荣幸。”
老龙又一次大笑:“算了算了,一口一个前辈,倒是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小沈,我也算大半个江湖人,江湖人喜欢快人快语,那咱们就来个痛快的。我,把所有承诺过的酬劳写一根单子给你,马上叫律师行办理手续,三天内做完一切;你,写一个保证书给我,要她们母子平安,从现在起一直到婴儿满一周岁。然后,大家一拍两散,就当从没见过面,好不好?”
他果然够爽快,那么大的一笔钱说给就给,根本没有什么瞻前顾后的啰嗦条款。
我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了,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他大力摇头:“不用说了,任何条件我都答应,现在提或者收钱之后提都没关系,只要别坏了咱们吃饭的兴趣就好。”
“我的条件,就是不要那么多钱,而且也不是司徒开、任一师答应的那些酬劳。你只要付我最恰当的出诊酬劳就好,至于几千万甚至两亿的数字,我不敢要,也不想要。既然你喜欢快人快语,我也说句真心话,钱是好东西,但聪明人不会拿咬手的钱。”我喜欢他的态度,索性把内心的想法直言相告,不必担心会不会得罪对方。
老龙一怔,但随即拍掌大笑:“好,不愧是年轻一代里的俊杰。不过,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年轻人,做好你的事,世界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现在的江湖已经没有什么“武林盟主”之类的虚衔,如果有的话,只怕非老龙莫属。他的雄厚财力和处事手段,比一千个任一师、一万个司徒开合起来更厉害,简单几句话,便能令别人折服。
英雄和美女总是恰如其分地联系在一起,我希望地下迷宫里藏着的那个奇怪女人会母子平安,更希望自己的一切怀疑都是神经紧张的错觉。总之,老龙给我的印象极佳,真要出手去取灵环,反倒有些不忍心了。
车子拐进码头附近的一条横街,在一家门面富丽堂皇的两层酒楼前停下来。这家名为“金九炒蟹”的食坊,是港岛最好的六家海鲜馆之首,九七之前,港岛总督宴请英皇贵宾,都时常到这里来尝鲜。
司机打开车门,老龙携着我的手下车,昂首进门。
一个身着西装但胸前系着白布围裙的中年人快步迎出来,向老龙深深鞠躬:“龙爷——”
老龙挥手一笑:“今天,我请这位小兄弟吃早餐,希望能尝到你的拿手好菜。其它的,不必多说,更不必你手下那些女孩子出来搅扰,只吃饭,不谈风月。”
中年人又鞠了一躬,转身走向内厨。
我们沿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向上,在二楼正中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正好能居高临下俯视一楼入口。酒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之极。
“小沈,今天这里难得安静,没人打搅,咱们可以慢慢吃、慢慢聊,在这里坐一整天都可以。其实,我很久没有带朋友过来吃饭了,太多人喜欢借吃饭之机吹捧、拉拢、算计乃至勾心斗角,背后捅刀子,所以,在一起吃吃喝喝、嘻嘻哈哈的未必是真心朋友,只不过是斤斤计较的相互利用罢了。”
他似乎感慨良多,一边说一边低声叹息。
我对老龙的感觉,多的是“敬佩”,而不是面见大人物的“惊惧”,说到底,一个有道德的医生在任何人面前都应该做到不卑不亢,保持一颗中正温和的平常心。
十分钟后,中年人亲自端着一只描金托盘,送上来一大盘炒蟹、两碟姜汁香醋、两碗飘着香气的瑶柱贡米粥。
“金九,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老龙的态度很和蔼,但那中年人金九却是卑微得有如庶民见到了帝王,没开口前先鞠躬,连抬头平视都不敢,低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九七之前,金九跟越青帮的人起了冲突,对方从河内调集了‘飞鱼堂’的四十名杀手,留贴要杀他全家。金九在餐饮界的名气很大,在江湖上却只是无名之辈,所以便托了三四层关系找到我。你知道,越南越青帮的人一直都对港九地盘垂涎欲滴,恨不得在大圈帮、洪门社团、九龙哥老会这三只老虎嘴里抢块肉吃,所以才四处出击,见缝插针地抢占地盘。港岛历来都是华人的地盘,无论怎么打怎么斗,都是华人间的内战,哪里轮到越南人来插脚?所以——”
我接上话题:“所以,‘飞鱼堂’的人一夜之间暴尸于海底隧道东出口的无名沙滩上,然后港岛警方以‘黑帮械斗’之名结案,让越青帮结结实实地吃了个哑巴亏,一直到现在都难以在港岛立足,只好跑到非洲去发展了。”
那些江湖轶事,是关伯最爱津津乐道的,我零零碎碎听了些,只记住了一点大概。
老龙啪的一拍桌子,意气风发地大笑:“对极了,那件事其实是三只老虎一起做的,出动了港九和澳门的六百名好手,歼敌四十,自身无一损伤。事毕之后,在中环满汉楼开席六十桌,单单是最好的轩尼诗和人头马就喝了一百五十多瓶。还好,满汉楼的徐老板是我多年的好兄弟,大笔一挥,全体免单——”
6方老太太鬼见愁
食坊的门本来是虚掩着的,此刻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大步走进来,掀起门口的七彩琉璃珠链,举起右臂,去搀扶后面的同伴。
酒楼里没有客人,但并不代表没有老龙的保镖,像他那样的大人物,每次出门,都会有保镖预先打好前站,确认环境安全后,才会电话通知司机把车开过去。他在这里吃饭,保镖也会提前清场,然后隐藏在四周的角落里秘密保护。
老龙“嗯”了一声,似乎对那黑衣人的突然闯入有些愠怒。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女人,白衣白裙,刚刚踏入酒楼,颈上围着的一条钻石颈链便放射出几十道绚烂的七彩光华,好像要把清晨的酒楼一举照亮似的。她扶着黑衣人的手臂站定,昂着头向我们这边看,目光过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