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医古墓
他踱向厨房,那边随即响起咖啡罐和杯子、勺子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
何东雷安排下的人马应该不会太多,假如司徒守的援兵足够小心的话,吃掉那几个警员绝非难事。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呢?在我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地大举攻入?他进来之前,我曾盼望关伯快些回来,现在却只希望关伯不要推门而入,免得我们两个一起成了对方的俘虏。
我努力地动了动右手小指,还好,又酸又麻的指尖能够慢慢地抬起来,接着,右手五指都有了知觉,脑子也好像略微清醒了一些。
“金牌催眠师?我真是太大意了,不知不觉就着了对方的道。假如方星在的话,绝不会发生这种事,她是那么警觉沉稳,对意外事件有超强的预判能力,有她在身边,什么难关都能挺过去。”我苦笑着环顾书房,依稀记起第一次在这里跟她对话的情景。
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见过的女孩子之中,方星是唯一一个完美无缺的,连一向挑剔的关伯都对她赞不绝口,鼓励我去追她。可惜,初次见面后发生了那么多怪事,步步杀机,变化连生,紧张得让我甚至忘记了都市里的风花雪月。
“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坐在这里了,而且是一动都不能动,这得感谢司徒开的好弟弟。”我再次狠咬舌尖,丹田一热,真气重新凝聚起来,浑身的酸麻感全都被驱散了。
司徒守哼着一首苏格兰民谣踱了回来,停在书桌前,把手里的银丝嵌边骨瓷杯放下,用一把纯银的苏格兰贵族小匙轻轻搅动着。那是关伯餐具藏品里的最爱,从前年的港岛秋季商贸交易会抢购回来,一次都没舍得用,放在壁橱的最高层上。
“你……不该用那杯子……”我呻吟了一声,好心提醒他。以关伯烈火一般的性子,见到司徒守这样的无名之辈用他的珍藏品,定会忍不住拍案出手,把对方打个半残不可。
“哦?想用就用,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名医沈南连一个破杯子都舍不得给客人用,这么小气?”司徒守俯下身子,死死地瞪着我,鼻息直喷在我眉睫上,“这一次,大局在我的完全掌控之下,明白吗?我说了算——任何事,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他的黑眼珠显得异常混浊,并非全黑,而是黑里透黄,隐隐然带着一股令人望而生厌的邪气。相术高手常说,观目色而辨人心,拥有这种眼睛的人毕生不会循正途发展。在商,则是奸商;在仕途,则是贪官污吏;在江湖,则是必然坠入邪魔外道,无法自赎。
2美女严丝再现
“还有两个问题,你可以问了。”我的体力正在渐渐恢复,杀敌未必能行,自保已经没问题了,但还要继续假装疲惫无力,以求拖延时间,等司徒守背后的同党出现。如果不能完全消弥危机,早晚有一天会再度深受其害。
“鬼墓下面有什么?红龙的最后杀招——也即是美国人秘密卷宗里说的‘大杀器’到底是什么?沈南,我只想听实话,你最好每一个字都掂量好了再说,别给自己惹麻烦。我哥哥没从老龙那里得到任何好处,白送了一条命,我可不会重蹈他的覆辙,更不会相信任何鬼话。”他的两道杂乱眉峰诡异地挑了挑,唇角浮出一个残忍的冷笑。
“不相信我,还要我说?你哥哥生前最信任我,希望你能跟他一样。”我察觉到门口、窗外、楼顶都有异常动静响起来,应该是尖锐的匕首划开人体皮肉的微弱声音,突然为那些无辜的警员们担心起来。
“信任?不不不,除了撒旦,我谁都不会相信。宇宙之中,只有魔鬼撒旦是不会说谎的,因为没有必要对死人撒谎,我也是一样。”司徒守猛的压低了嗓音,一边侧耳谛听四面发出的动静,一面迅速掏出一柄微型左轮手枪,检查完弹药情况后,又轻轻弹开保险栓,塞进左腕的衬衣袖子里。
那种射程仅为两米的“掌心雷”手枪属于间谍人员和刺客杀手专用的,只用来对付毫无戒心的“自己人”。看来,他对自己的同伙也不放心,随时都会出手杀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不是?”他准备好了一切,双手在表情僵硬的脸上重重地一抹,露出了原先那种卑微木讷的微笑,向我挤了挤眼睛,用这句经典的人生台词掩饰着自己的满腹杀机。
“是,的确如此。”我想到司徒开的死,想到老杜沉寂多年之后又被何东雷裹挟行动、再战江湖,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悲哀。
没有人能从江湖中全身而退,无论是高调的“金盆洗手”,还是低调的“大隐于市”,都会再次被过去的恩怨缠上,不得不重跨旧日战马、重着旧时铠甲地被动复出,直到付出生命中的最后一枚筹码。
关伯经常玩味民国关内十三省绿林盟主呼延南箭说过的一句话——“江湖,就是江湖人生于斯、战于斯、死于斯的地方。”很多绝顶高手到了晚年,总能看透一切,传给后辈们这种大彻大悟的至理名言,可惜,真理都是枯燥无味的,身在江湖漩涡里的人,被快意恩仇的假像所迷惑,永远都不会看到繁花落尽、万木肃杀的黑暗一面。
“只管看,不要多嘴。”司徒守又加了一句,再度低头审度全身,直到看不出破绽为止。
他的外表给人一种“老实、愚钝、蠢笨”的假像,一定能骗过很多人,也包括我在内。接下来,就是这个老实人的独幕表演了,遭殃的一定会是他的同伙。
“啪啪”,有人在窗外击掌,玻璃窗无声地向后滑开,一个肤色黝黑的矮个子年轻人猿猴一样轻捷地跃了进来,甫一落地,随即弹身而起,跃向书房左侧的墙角,平端着一支乌油连环弩,对准了我的眉心。
书房的门原先是半敞着的,一个脸色阴冷的瘦削年轻人无声地滑步而入,单手举着一柄无声手枪,稳稳地瞄着我的右侧太阳穴,精神高度击中,双眼一眨不眨。
“他已经中了我的催眠术,大家放松些吧。”司徒守用英语和阿拉伯语重复了两遍,但两个年轻人不为所动,保持全神贯注的射击姿势,把我当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第三个进来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戴着一付金丝边眼镜,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司徒,大功告成了?恭喜恭喜。”年轻人向书房里环顾了一圈,确信没有危险存在之后,才优雅地转身,弯腰禀报,“一切都没有问题,请进。”
客厅里响起清脆的高跟鞋走路声,人还没露面,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已经幽幽地传了进来。我艰难地直起身子,扭头向门口望去,一个穿着素白纱裙的长发女孩子缓缓地出现在门口,矜持地向我微笑着。
她的脸上只画着一些淡妆,五官相貌清秀之极,矜持之外,另有一层无声的威严肃杀笼罩在眉眼之间。
“沈先生,又见面了。”她扬手向我打了个招呼,目光随即落在司徒守身上,“司徒,这次辛苦你了,我已经命人将二百万奖金汇入你的账户,做为对你的酬谢。下一步,希望我们的合作关系能够持续稳定地继续下去,你可以离去了。”
她的出现,让我无法不大跌眼镜,在心底里连声大叫“惭愧”。
“哈,严丝小姐奖罚分明,令人钦佩,但二百万奖金实在太少了,因为我还意外地拿到了这个东西——”司徒守举起右手,腕子上赫然出现了那只碧血灵环。灵环原先放在我的口袋里,一定是他趁我被催眠之时快手偷走的。
“哦?灵环?”女孩子皱了皱眉,并没有露出太多惊喜,只是疲倦地挥了挥手,戴眼镜的年轻人立刻向司徒守微笑着,伸手做了个“请向外走”的动作。
“严丝小姐,看清楚一点,这是——碧血灵环!而且催眠术的效力已经过去,相信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吧?哼哼,大家走着瞧……”司徒守晃了晃自己的腕子,对那女孩子的反应大为光火,猛的甩头,大步走出书房。
“总管大人,怎么处置他?”年轻人躬身请示。他翻起衣领,露出贴在里面的精巧型无线对讲机,只等女孩子下令。
女孩子迟疑了一下,低声吩咐:“你看着办吧,记得把灵环拿回来还给沈先生。还有,司徒守深不可测,要所有人多加小心,千万不要再添伤亡了。”
戴眼镜的年轻人微笑着点头,带领两个同伴迅速走出书房,然后轻轻把门带上。
“毫无疑问,严丝小姐,我是彻彻底底被你骗了,但麦义他们呢?也是不知情的受骗者?”我长叹着起身,活动着酸痛难当的四肢。司徒守的催眠术太厉害了,到这时候头脑仍旧昏昏沉沉的,又木又胀。
这女人就是与我有一面之缘的严丝,当时麦义等人全部自杀身亡,只有她可怜兮兮地被我救了下来,并且亲自送她离开。
严丝深蹙着眉在沙发上落座,低调地摇摇头:“沈先生,港岛是冒险家的天堂乐园,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到这里来,都带着自己的使命。你也是江湖中人,不必对过去的那些误会耿耿于怀好吗?”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如果方便的话,请带你的全部人马离开我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关照了。”麦义和他的属下服毒自尽时的惨状历历在目,我对与红龙有关的人物很感到头痛,巴不得他们能换一个地方去实施什么“保龙计划”,别把战火烧到小楼里来。
司徒守带走了碧血灵环,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损失,但看严丝的意思,一定会把他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阳光铺满了窗台,只是小院里的花草缺了关伯的照料,开始变得蔫头蔫脑的。
“沈先生,我是没有办法,才兜了一个特大圈子后回到你这里的。不瞒你说,我们这批人受命执行的所谓‘保龙计划’正在失控,所有应急预案都用不上,出现了以前从没考虑到的异常状况。我可以告诉你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整个城市都会被无休止繁殖的黑猫侵占,就像埃及神话里的‘猫灵之城’海哥路斯一样,成为一座人类无法存活的空城。”
严丝重重地抱着头,一边说一边不停地长叹着,脖子侧面的青筋突兀地迸出来。
“是吗?这种状况,最好去向红龙汇报,他才是最关心这一变化的人,是不是?”我用力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丝头昏脑胀的感觉完全驱逐干净。如果不是出于对司徒开的歉疚,自己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司徒守催眠,也许下一次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对,向红龙汇报是最正确的选择,但你也许无法相信,有他亲自签发实施的‘保龙计划’根本就是一个自解压、自触发的半自动化过程,谁都无法中途停止它。所有参与这一计划的人都是单线联络的,只要其中一环断掉,其他人就会在预定时间里自动开始行动,不会以任何理由和借口耽搁下来。现在,这一计划的最核心人物出了问题,我做为执行总管,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她终于挪开了双手,满眼赤红地望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寻找到一个标准答案。
神话中的海哥路斯位于开罗城西二百四十公里处,其先进繁华程度是开罗的十倍,并且有一任法老曾在这里兴建过王城。传说就是那个法老触发了猫族之神,才会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对城市的控制权,全城三千多居民化为猫爪下的累累白骨。
身为“东方之珠”的港岛不可能与海哥路斯走上同一条绝路,所以我对严丝的话并不绝对全信。即便是城市里出现了猫科杀人兽,警察和飞虎队特种部队也会摆平一切,不会让平民百姓无辜死伤。
“跟我说有用吗?”我自嘲地冷笑一声,端起司徒守用过的杯子,准备去厨房洗刷消毒,免得败坏了关伯的兴致。像他那样的性情中人,一旦得知司徒守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动过自己的东西,只怕又要追根究底地查不不停,再生出无数祸端来。
严丝连叹三声:“曾经有一个人非常看好你,声称阅尽港岛江湖的新一代年轻人之后,唯有你最具天赋,将来一定能成就非凡的大事业,福泽广及众生。”
我停在书房门口,无声地摇头,表示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阿谀奉承人人都会,况且我成名于港岛医界之后,这种当面吹捧的话听得太多,耳朵都快要磨起茧子来了。
“沈先生,请给我一个说出全部真相的机会好吗?或许只要三到五个小时,你就会明白‘保龙计划’的始末,从而理解我的全部苦衷。其实……其实这项重任早就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只是苦于没人方便听我诉说,答应我好吗?”严丝情绪有些激动,弹身站起来,眼窝里有两颗晶莹的泪珠粼粼闪动着。
我的心软了一软,犹疑着点点头,严丝骤然破涕为笑,那两颗泪珠也随着她唇角的笑纹悠然滑落。
杯子刚刚放进水槽,离去的三个年轻人便重新出现了,神色紧张地闯进书房,向严丝低声汇报了几句。
“沈先生,我有话说——”严丝立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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