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医古墓
“如果是那种传说中的‘空气之虫’,就谁都无计可施了。据何东雷带来的资料显示,‘空气之虫’并非简单的线形生物,而是一种被施加了诡秘符咒的东西,其实就是中国南疆蛊虫的变种。你们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当然明白每一种蛊虫都有各自的施救方法,盲目动手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加速蛊虫的反噬速度。小沈,我想你是有大麻烦了!”老杜向后缩了缩身子,顺手把任我笑扶起来,两个人并排坐好。
刺痛消失之后,我的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天旋地转的感觉一阵阵传来,已经坚持不住,恨不得马上找张床躺下来。
“回小楼去吧。”我低声呻吟着,喉结上下,传来一种被火炭烧炙过的强烈灼痛感。
“不,小沈,不如回试验室去。那些欧美来的先进机器也许能探查到你身体里发生了什么,从而对症下药。相信我,就算一定会死,死在手术台上也比死在家里安心,是不是?”老杜叫起来,在我的座椅靠背上用力拍打了两下。
“回去,做你的试验品?老杜,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吃力地摇摇头。
记得在关伯的卧室衣柜里,还藏着两盒天山雪莲,我希望那东西可以帮助我排毒杀虫,至少也能暂缓身体上的痛楚。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方星看到自己的狼狈之态,想一个人躲起来。
方星发动了车子,光柱洞穿黑暗,射向午夜的小街。
老杜陷入了沉默,每次当他遇到疑难病症束手无策时才会缄默不语,可见现在他对“空气之虫”毫无办法,只是走一步看一步,顺带把我当作试验室操作台上的小白鼠。
车子转入小楼外的长街,我突然发现楼里、院子里都有了灯光,陡的精神一振,急促地向前指着。不等我开口,方星已经扭头微笑,点了点下巴,示意我不必出声。
“喂,小沈,回这里来只是等死,听我的话,掉头回试验室去,戈——”慌乱之间,他说走了嘴,露出了某个人名的第一个字。方星的耳朵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疑点,向我眨眨眼,随即将车子停在小院门口。
“你回去,我安排好这两个人,十分钟后回来。”她关切地替我推开车门,顺手在我手臂上轻拍了一掌。
我报之以淡然的微笑,“空气之虫”突然来袭的威力令我身心俱疲,对于方星的好意只能心领,却再也没有精神理会老杜和任我笑的事。家里有了灯光,便一定是关伯回来了,我们只分开几十小时,却像是山水相隔、杳无音讯了几十年,渴望一步就能跨进楼里,亲眼看见他。
“一会儿见。”方星摆摆手,车子无声地向前滑去,消失在小街尽头。
我定了定神,举手推开院门,一束温暖的灯光从客厅门口的风雨灯里射出来,照亮了我的脚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灯影下,背负着双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般矗立着。
楼上关伯的卧室亮着灯,我向上望了一眼,耳中隐约听到关伯的低微呻吟声。
“你回来了。”那个男人冷涩地开口,向旁边侧了侧身子,让出进入客厅的通道。灯光斜射在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清晰可见,正是见过一面的鬼见愁。
“关伯呢?”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楼上,受了一点伤。武功就像唱戏,最讲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他想退出江湖的念头害了自己,连武功都荒疏了。结果——你自己上去看吧。”他轻喟着,踱向窗前的一盆吊兰。
我大步穿过客厅,登上楼梯,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地飘下来:“小关,你不要焦躁,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事情并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只是为星星打前站,就算不能全力剿除对方,总算也是给星星积累了迎战资料,多给了她几分胜算。听我说,安心养伤,下一次也许情况会变得有利一些。”
那是方老太太的声音,我犹疑着顿住脚步。
厨房的灶台上,一只冒着热气的锅子发出“卟卟卟卟”的动静,一股千年山参的涩味直飘出来。我的家里没有这种绝佳的补品,一定是方老太太等人带过来的。
关伯的回应显得异常虚弱:“大姐,我的确是老了,不能为你分忧,实在是惭愧。你该听从鬼见愁的劝告,跟他离开港岛,带星星一起走,暂避一时。鬼见愁已经在日本打下了很大的地盘,跟他走,至少能令我安心一点……”
方老太太一声冷笑,傲然低叹:“小关,能跟他走,当年早就走了,何须拖到今天?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为了当年承诺过我一句‘一个电话、舍命相陪’,就肯倾尽全力跟我站在一道,这样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放心,假如咱们姐弟能挺过这一劫,待星星的事了断了,我会带你去澳洲的农场,骑马牧羊,喝酒品茶,再不过问江湖闲事。”
两个上了年纪的前辈,一旦触及男女情事,说出的话仍然滚烫火热,令人无限感动。
楼上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假如不是鬼见愁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或许我会打消立刻去楼上的念头。
“沈南,干什么站在这里?小关受了极重的外伤,危在旦夕,你最好能上去看看。”他轻拍我肩膀,然后踱进厨房,掀开锅盖,专注地盯着那一锅参汤。即使做这些普通家务事的时候,他的一只手也是倒背在身后的,显出一派大宗师的架子和排场。
说实话,我对鬼见愁的印象并不太好,因为他只对方老太太低声下气的,那种恭敬和顺服,一看就是强自装出来的,并非发自内心。反之,关伯对方老太太则是语出赤诚,明眼人一看就能体会得到那种深挚的感情。
我轻手轻脚上楼,关伯的卧室虚掩着门,地上有一条淋漓的血线由走廊直接延伸进他的房间,怵目惊心。
“是小哥吗?”关伯的强笑声传出来。随即,卧室门打开,方老太太那张微笑的脸出现在门口。那时候,关伯正硬撑着起身,一条血迹斑斑的绷带缠绕在他脖子上,雪白的纱布早就被不停涌出的鲜血浸湿了。
我急步走进去,来不及在床边坐下,已经把他的左腕搭住。
“我很好,小哥,别担心。”他一开口,一阵咕噜咕噜的血泡涌出声从纱布下面传出来,可见那伤口一定是在喉咙和气管的位置。
“别说话——”方老太太几乎是跟我同时开口的,做为江湖上闯荡多年的大行家,她对疗伤救人也有自己的一整套经验。关伯的脉息正在急速消失,任凭我再怎么用力,只能探测到极其微弱的一点点。也许,下一分钟、下一秒钟一口水上不来,他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如此严重的伤,就算送到最好的医院去,也不过是输液、打麻醉剂止痛那一套,对延长他的生命毫无用处。或许这就是方老太太没有送他去医院而直接回家的原因,既然无药可救,还是安心躺在自己床上的感觉好一些,最起码能让死者去得安心。
(第十一部完,请看第十二部)
1为二十年相思一战的关伯
第十二部 末日天劫
“大姐,我知道自己的命不会太长了,唯一的问题……是当年我问过的那件事,星星是怎么来的?但那件事已经不重要,假如她喜欢小哥,就让他们在一起吧。你能答应我吗?能答应我……吗?小哥是个好孩子,我亲手拉着他长大,跟星星在一起,不会辱没了她……”
恐怖的血泡“咕噜”声更频密地传来,鲜血沿着绷带的下边流出,将盖在他胸前的那条灰色军毯也染红了。
方老太太无言地坐在床沿上,握着关伯的右手,温柔但却坚定地回答:“小关,你不会死,所有的事等你康复了再说,好不好?”
关伯呛咳着强笑:“那样最好,但你现在就答应我,让小哥娶星星——当年,我追不到你,希望小哥和星星能完成这一夙愿。知道吗?小哥就像当年的我,也有很多女孩子追,要星星看好他,别像——”
他的脉息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眼大睁,定定地却又是深情无比地看着方老太太。
“老鬼,参汤,参汤!”方老太太纵声大叫。
楼梯只响了一声,鬼见愁风一样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碗淡黄色的参汤,犹自冒着腾腾热气。不过,以关伯的伤势估计,就算使出中医理论里的“参汤吊命”来,也是毫无用处的。他失血过多,伤口又处在致命位置,全凭一口丹田真气支撑着,才没有当场丧命。
“没用了。”我颓然放开关伯的腕子。
“小关,你醒醒,你醒醒……”方老太太伸手去探关伯的颈下主脉,手指插入绷带下面,只待了三秒钟,再收回来时,由指尖到掌心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
“妙手班门,班兰亭,相思钩……”她趴在关伯耳边,柔声重复着这三个曾经令关伯念念不忘的词汇。在遇到大姐之前,班家大小姐班兰亭一直是关伯的梦中情人,至今念念不忘。
关伯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似乎记起了什么,双手猛的抬起来,紧握着方老太太的小臂。
“小关,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还有,你问我星星的来历,还有那个雷电风雨之夜出现的神秘男人,我都会告诉你,但你得尽快好起来,听到了吗?”方老太太的唇紧紧地贴在关伯耳朵上,只有如此,才能让他集中最后的精神。
“塞外牧马背长剑,空手搏虎笑商周。问余借酒销谁愁,明月高楼相思钩……”关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念出了这首刻在储存相思钩的那个暗格小门上的诗句,肩头一震,握着方老太太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起身走出卧室。也许关伯最后的弥留时光应该留给方老太太,毕竟他也爱了她那么多年,生前得不到,死后的灵魂也许能永远铭记她的样子。
鬼见愁跟在我身后,那碗参汤仍旧端在手里。
我走进书房,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木然望着窗外的夜色。曾几何时,我还跟关伯一起在这里下棋喝酒,联手御敌,杀退麦义和他的爪牙。转眼之间,他就这样悲壮离开,如同白驹过隙,快得让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沈南,要不要听我们做过什么?”鬼见愁出现在门口。
“做过什么?”我机械地应答。
“大姐发函到日本的时候,只说需要七大派忍者助战,布‘天阴鱼海之阵’与强敌交手。我义无反顾地来了,才知道她是要向盘踞在港岛多年的猫妖动手。猫妖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叶家——叶离汉,你知道这个人吧?”他停了一下,似乎是故意要给我时间,让我的心情能够平静下来。
我点点头,叶离汉是叶溪的父亲,我当然知道。
“那些往事牵扯到来自越南的纳兰世家,我不想详加解释了,猫妖的威力非同凡响,按说大姐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它。大姐说,目前猫妖仍藏在叶家的别墅里,虽然纳兰姐妹用‘魇婴’困住了它的灵魂,却无法最终将其消灭,于是便联合小关和我,准备剿除猫妖。沈南,其实在整件事上,我都感到很困惑,毕竟猫妖被困多年,根本不必管它,大家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可大姐一意孤行,而小关又极力拥护支持,最终引发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七大派忍者成功布阵,包围了那座别墅,却没有探查到猫妖的任何踪迹。小关追随大姐进了主楼,三十五分钟后,带伤逃遁出来。自始至终,我们没有见到敌人的任何一面,己方灰溜溜地铩羽而归。我只能说,大姐老了,小关一向有勇无谋,这是一次错误的进攻行动——”
鬼见愁沉郁地叹息着,燃起一支柔和七星,沉重地倚在门口。
“那别墅里有一个阿拉伯女人,对吗?”可以肯定,他们去的就是叶溪带我探访过的别墅。
“对,只有一个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女人。我的人搜过她的身,毫无异常,她的身份只是伊拉克的非法入境难民,被叶离汉的女儿带来港岛的。”看来,雅蕾莎并没有引起鬼见愁的注意,假如他知道那是一个具有十条脉搏的女人的话,可能会对自己的大意懊悔不迭。
院门一响,方星急匆匆地走进来,几乎是全力撞开客厅的门,仅向鬼见愁点点头,便快速上楼,看都没看我一眼。
“星星是个好女孩,我一直都看好她。”鬼见愁望着方星的背影,若有所思。
关伯的离世让我痛彻心肺,根本无心听鬼见愁说话,只是茫然瞪着对面墙上的一副狂草条幅发愣。
“关于星星的来历,你知道多少?”鬼见愁走进来,在书桌对面落座,无声地弹掉烟灰,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
“不知道。”我对他产生了一股无法掩藏的厌恶,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把心里巨大的悲恸隐藏起来。
关伯为方老太太而死,其实也是为这么多年的相思殉情而死,到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或许是无比欣慰的。因为他实践了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只要方老太太有招,立时倾力出击,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从这种意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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