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医古墓
杨炼的狂叫声依旧震耳欲聋,他并非爱财如命的人,但只要是思维正常的地球人,都很容易为黄金而发狂。
“恭喜恭喜,其它的呢?可有发现?”我随口答应着,身子蜷缩起来,务求全部避入狙击手的瞄准死角。
“大厅四周和地面上同样结满冰柱,但冰柱后面的墙体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金砖砌成,而且到处嵌满了以金刚石为主要材料的藏教图画。我面前的监视器图像里,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数都数不过来,刚刚几个队员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得晕了过去。沈南,这是一个神奇之极的珍宝世界,比起盗墓贼唐枪和冷七来,他们去过的地方又脏又黑、又穷又臭,而我们今天看到的,绝对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哈哈哈哈,是天堂……天堂……”
我无法揣想那里是什么样的情景,总之是金玉满堂、美轮美奂就是了,怪不得杨炼会发疯一样大笑。
“喂喂,这边的发电系统有些故障,通话信号不好。沈南,你在听吗?”杨炼的情绪极不稳定,边说边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如同一个酩酊大醉的人在撒酒疯。
我当然在听,但这些并非我关心的重点,再多珠宝都抵不过一句关于方星的消息。
“有没有其它发现?我是说除了黄金和珠宝之外?”我尽量压低声音,耳朵里搜索着胶底军靴踩过小院方砖地面的轻微动静。
“暂时没有,曲那正在拍照片,等电力恢复正常,就会传给你看。沈南,我们在三千八百米海拔高度的后续部队正在向这边赶,相信一个月后的世界黄金首富将是我和曲那两个无疑,哈哈哈哈……想想看要什么礼物,我会三倍买给你!”
杨炼沉浸在自己的黄金之梦里无法自拔,简单快乐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啪啪两声,这一次狙击手使用的是普通子弹,窗上的玻璃哗啦一声落下来,碎片四溅,声势惊人。
“嗯,沈南,你搞什么?在打扫卫生吗?”杨炼疑惑地问了一句。
“对,是在打扫卫生。”我苦笑着低语,右手一沉,捞起两块半寸见方的碎片,等到有一柄冲锋枪伸过窗台,枪口向我这边无声地斜指时,陡的起身,看也不看,只凭感觉将玻璃碎片弹了出去。
窗外的草丛里站着一个遍体黑衣的陌生人,双手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眉心和喉结上却插着那两块碎片,一动不动,任由鲜血缓慢渗出。
“别逼我动手,好吗?”我叹了口气,在窗帘上抹了抹手指,再次镇定地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算了沈南,等我们的好消息吧。来库库里峰之前,我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南坡的尼泊尔境内早就准备好了十二辆重型卡车,这一次一定要满载金砖而回。呵呵呵,曲那很有远见,早就组织了超过三百名雇佣兵,做为我们的财宝押运者,接下来……”
他那边的信号的确不太好,听筒里嗤啦嗤啦一阵噪声过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站在墙角,一直等到朝阳初升,院外有了车声,才慢慢走出来,凝视着对面空荡荡的楼顶。
“杀了何东雷对谁有利?他已经被解职,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权力,还会对谁造成威胁呢?”我扶起他,用纸巾拭去额角上的血,准备打电话报警。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句江湖俗谚一直都很准确,做为追查“保龙计划”的负责人,何东雷脑子里肯定装着很多内幕消息,这大概就是遭人狙杀的主要原因。人生就是如此奇怪,一边是杨炼、曲那发现冰洞里的金殿狂欢,一边则是失意颓败的何东雷无奈送命,造化弄人,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下午四点钟,警方人马勘察清理完现场扬长而去,小院里又只剩下我自己。这栋小楼经过如此之多的杀戮后,自身仿佛也沾惹了某种鬼气,斜阳刚刚西坠,所有的房间便倏的阴暗下来,只有楼顶上的灰瓦还保留着一点生气。
跟关伯一起住了这么久,睹物思人,我的心情越来越低沉,忽然起了念头:“是不是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怀念不是坏事,但过度沉湎于旧事,则影响人的心情,逐渐积攒成病,越来越萎靡。我是医生,自然明白“心病难医”的道理。
下一个电话,是曲那和杨炼一起打来的,两个人并没有想像中的轻松。特别是杨炼,声音降低了很多,情绪也刻意收敛压抑下来。
“沈南,我忙了一整天,命人送了一件东西下山,连夜送抵机场,做为赠给你的礼物。那东西很沉,发航空快递的话,从尼泊尔到港岛,只需两天,请查收一下。另外,还有二十几个箱子,也是送给你的,得陆续发过去。别问为什么,因为连我们也无法回答,只是在冰洞里找到这些与你有关的东西,无论大小巨细都发给你。我们是朋友,不必说谢谢。”最后一句,曲那本意是想让气氛活跃一些,但却没有成功。
我没有思想准备,但仍然冷静地表示感谢。
杨炼的话则更简短:“我们正在搬运黄金,除了发给你的箱子外,其余都跟你没关系,以后也不必通话了。”
两个人几乎是逃命一样挂断电话,弄得我有些发愣。那么多箱礼物,而且是以最快速度运来港岛,究竟会是什么呢?
国际快递的效率很高,我实际收到第一个大箱子是在四十小时之后。快递人员将这个一米半见方、一米宽的箱子抬进客厅里,然后满头大汗地要我签收,而且需要自己打开它,因为签收单的备注栏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由沈南单独亲手开箱、外人不得在场”这行字。
我打开木箱,先看到层层叠叠缠绕着的黑色胶带,剪掉这些近两公斤重的胶带后,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大块透明水晶。水晶毫无杂质,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密封在里面的那个人,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孩子正弯腰伸手,似乎正要去捡拾脚边的什么东西。
“方——星……”猝然之间,我如同遭受了五雷轰顶一样,木立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没错,那就是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的方星,从神态到身材,从五官到表情,绝对是方星无疑。
“失踪?库库里峰顶?名片?水晶?”我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马上拨打杨炼的电话,但根本无人来接。
大约过了一小时后,我的思想才逐渐平静下来,不得不取了一些安神静心的药丸连服数颗,再次提气打坐,勉强压制住万马奔腾般的混乱情绪。
“方星失踪,然后独自去库库里峰,准备按照达措的指引,去冰洞下面取得‘鹫峰如意珠’。结果,一个月后,杨炼、曲那的登山队先是发现了名片,接着找到了这块水晶,再通过快递公司送回这里来。这是一个何等复杂而诡异的转换过程呢?方星在冰洞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会被冻结在水晶里?”
我的心被猛的揪起来,又一次痛得不能呼吸,偏偏方星的神情栩栩如生,仿佛敲碎那水晶,她就能摆脱禁锢,笑靥如花地走出来,就像我们第一次在小楼的书房里相逢一样。但是,她死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块水晶如同一具天然生成的棺椁,紧紧包裹着她,无法开启。
“这是一个噩梦吧?”当我抚摸着冰冷而平滑的水晶时,忍不住想纵声呐喊,好把这个噩梦弄醒,让自己回到现实世界里去。有一次,我甚至努力把水晶翻转过来,看看有没有一个暗藏的机关,能够按下去就可以把方星释放出来。
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我渐渐死心。
如果说禁锢方星的那块水晶只是让我心痛的话,接下来两天收到的箱子则让我目瞪口呆,思想一片混沌。大约二十几个木箱里放的都是水晶像框,里面嵌着一幅又一幅黑白画面,几乎每一张里面都有我的存在。
那的确是我,五官相貌与镜子里的我非常相似,只是衣服和发式不同。我仍然手握飞刀,在每一幅画面里与莫名其妙的任务搏杀,身边则是面目迥异的女孩子。现在,我知道杨炼和曲那不叫我发问的原因了,毕竟这些东西出现在人迹罕至的万年冰洞里,无论问谁,都找不到理由。
所以,存在即是理由,做为我的朋友,他们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我守着这些不明来历的东西,被无以名状的心痛、心碎困扰着,无法解脱,整整两日两夜没有进餐、喝水、睡眠,只是走来走去看着它们。最后,我靠在方星脚下睡了过去,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昏迷。
“方星,方星,方星……”我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在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之际,嘴唇上突然落下几滴甘霖,立刻睁开眼,重新焕发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客厅里一片静寂,门里门外,全都是令人珍惜的浓重黑暗,只有身边的水晶体冰冷依旧。
“方星,是你吗?”我失声叫起来,一个人影出现在通往厨房的走廊里。
嚓的一声,那人擦着了一只打火机,照亮了他头顶戴着的白貂皮帽。
“是我。”他沉声答应,帽子正中嵌着的一块心形黄玉熠熠生辉。
“你是谁?”我挺身站起来,一阵眩晕感猛的泛上头顶,只能向后一仰,靠在水晶上。
他举高打火机,光晕扩大,笼罩着他的全身。我看到他披着一件藏袍式样的貂裘,用一条金环缀成的带子系在腰间,脚上则是一双厚实的虎皮长靴,完完全全的雪山民族打扮。
“我是我,一个能帮助你的人。刚才,如果不是我喂你喝水的话,现在你还昏迷着呢。”他凝视着我,眼神中忽然掠过一丝欣喜,微微一笑,“要救你的心上人,需要一点点耐心,不过我看得出,你甚至愿意为她献出生命,不是吗?”
我回头看看,方星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晶体里,毫无生命复活的迹象。打火机的光晕一直透过水晶体,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另一边的墙上。
“你说得没错,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献出生命乃至任何代价。”我调匀呼吸,双腿逐渐有了力气。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但他的藏族打扮,让我想起了关伯和方老太太讲过的那段传奇故事。
“那么,你的意思,是为她而出卖灵魂?”他的笑意更深了。
我冷笑一声:“果然又是阁下,那个把女婴送给方老太太的怪客。不过,今天没有乌云闪电,你又会采取何种障眼法骤然离开?”方老太太的惨淡结局让我对怪客充满了敌意,而且他既然能将方星送来,便一定能将她带走,更是我无法接受的。而且我可以同时确定,他就是之前我和方星在小院外遇到的可以令子弹减速的华裔中年男人。
那男人垂下手来,打火机无声地熄灭了,小楼里重新归于黑暗。
“你猜错了,我这次来,不会带走她,只是要把她解救出来,送还给你。沈南,这一次,我终于做对了,在恰当的地点、恰当的时间,把神医、圣女、活佛放置在了一起。接下来,这些被极度深寒冻结住的思想碎片,会告诉你浩渺的历史长河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幽幽地叹息着,陡然突进,双手攫住了我的腕子。
6一个走在时空废墟里的男人
他的双掌炽热如火,仿佛要把我点燃一样,热力沿着我的手臂上升,瞬间穿过琵琶骨、颈骨,上达百会穴、玉枕穴,下至膻中穴、丹田气海,与我自身的内力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天下万敌,狰狞舞蹈,我方静谧不动,潜藏于九地九渊。水上升为气,冷却为雨,凝固为霜雪冰雹,而其实质不变,犹如我方丹心固守于弹丸之地,不以外物变迁而动。敌变,机现,先以天地风云之状扰其心、惊其魄、动其羽毛指爪;后以龙虎鸟蛇之杀破其中枢、断其首尾、割裂肺腑、分解肢体……”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始终响在我耳边,我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沃野千里的杀伐战场,敌方虽有十万百万之多,当我从高空俯瞰时,调度己方力量沿既定方位冲杀,瞬间便能够摧枯拉朽般结束战斗。
我知道,那是从鬼谷子、孙武、卫青、蜀相诸葛亮一脉传承下来的天机八卦阵势,后代所有的奇门遁甲阵势,无不是以此为基础。包括金九演示给我看的激光阵,都只是这种阵势衍生出来的东西。
“你看到了?”那声音问。
我沉默地点头,忽然领悟到双方决战时胜负的要点,绝不在兵将多寡或者武器良莠,而在于能否高屋建瓴般掌握战局的天时、地利、人和。真正的高手,在决战之前已经明了谁胜谁败,所以才能做出“能胜则战、不能胜则守”的准确判断。
“将来,你会用到这些,还有——”随着他的声音一变,我看到的景物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静止不动的手掌,旁边则是一张堆满了小刀的长桌,层层叠叠的,不下几千柄。
同样的画面,我在幼年时父亲的书桌上看到过,不过并非真刀真桌,而是一本古籍中间的插图。
“沈家飞刀,最多能在瞬间同时发射多少柄?”他问。
我在记忆中搜索到父亲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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